第三十三章 人血与饼干
何有富是名建材店的搬运工,末日前他因为老实本分被老板看中,留在了老板的建材店里。
而灾难爆发的那个晚上,他正带着几个小年轻加班搬运板材。
客户是对年轻的小夫妻,两人都是本地人,又都是公务员,家境还算殷实,贷了款买了房,准备装修完,赶着五一办婚礼。
何富贵还记得那个晚上,整个小区只有保安和另几家业主雇来的搬运工在活动,他正和同伴搬着板材进电梯,楼外却传来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老何,你等一哈,我去看看啥子情况哦!”
那个蜀地的矮小汉子听到惨叫,走出了电梯去探查情况,但却再也回不来了。
因为没过多久,老何就又听到了他的惨叫。
“救命!!老何!!!救我!!”
胆小的老何扶着板材只是往外看了一眼,这辈子却都忘不掉那血淋淋的场景。
几个人将那矮壮的蜀地汉子按倒在地撕咬着,老何眼睁睁看到同伴伸向半空的手被一名保安抓住,只一口下去,手指就被咬掉了两根。
另一个体态娇小的都市女郎还穿着贴身的包臀职业裙,它就像亲吻自己的爱人般,将面容深深埋入老何同伴的脖颈间,但抬起头的时候,嘴中却撕扯出一节惨白的气管和粉嫩的食道。
那蜀地汉子的呼救戛然而止,脖颈间被咬破的动脉如喷泉般挤出一股股血液,喷洒在大口吞咽血肉的女郎身上。
老何吓坏了,他慌忙按动电梯的关门键,总算是赶在那些食人的恶鬼发现他前,乘着电梯上了楼。
就这样,老何和两个在楼上的工友一起,被困在了这栋高层住宅楼中。
这些天来,他们靠着几块馒头艰难度日,为了不被冻死,拆下了一切能燃烧的东西,晚上三人挤在小小的火堆旁取暖。
他们也不是没有反抗,第四天几人饿的实在受不了了,冒险从楼梯间从18楼爬下,企图逃上楼外运输板材的小货车。
但在三人合力搏杀了一只堵在路上的感染者后,它的嘶吼声又引来了更多同伴。
于是,那天只有老何和另一人来得及逃回楼上。
第五天,最恶劣的事情发生了。
老何发现那名同伴背着他在打磨一只螺丝刀,他原本因为低血糖而陷入昏睡,却被一阵细微的摩擦声惊醒。
顺着声音,他找到了在屋外楼梯间打磨螺丝刀的同伴。
那名年轻力壮的后生并没有发现躲在门后的老何,只是将一下又一下的在地上摩擦着手中的螺丝刀,时不时拿起来,用衣服擦去尘土后仔细端详。
每一声金属与混凝土地面的摩擦声都像是在老何耳边响起,让他越听越是惊恐。
这里只有两个人,他的那柄螺丝刀又是用在哪里的呢?
老何没有出声惊扰他,只是悄悄回到了火堆旁,将一块铁皮塞到了衣服里,手里攥了柄美工刀,继续装睡。
没过多久,楼道的消防门被人推开了,一个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渐渐靠近老何,最终在他身前不远处停下。
老何一边警惕地倾听那脚步声,一边装作熟睡的样子打鼾。
“大大~何大~你睡着了冇?”
那脚步声的主人轻声询问老何,颤抖的声音中透露出他的紧张。
“何大~你真的睡着了吗?”
随着那人第二次出声询问,老何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那人一边在从衣服里掏什么东西,一边低下身向老何靠近。
老何依旧没敢动,只是装作熟睡的样子,但拢在衣袖里的手已经攥紧了美工刀,微微颤抖的手心里满是汗水。
终于,那人像是下定了决心,颤抖的声音不由自主的拔高,咬牙切齿的说出了他此生的最后一句话:
“何大大,对不起了!”
随着话音落下,老何再也装不下去了,拼尽最后一丝体力迅速支起上半身,将手中的美工刀挥了出去。
温热的液体泼洒到了老何的脸上,重物摔倒在地上激起的淡淡灰尘呛得他打了两个喷嚏,而老何自己也因为低血糖而眼前一黑。
等他再醒来时,自己已经躺在了凝固的血泊中,半截身子的衣服都被血液浸透又凝固,随着他起身的动作响起一连串的细微碎裂声。
老何一边揉搓着手上的血痂,一边看向旁边的地面。
那里躺着一具冰冷的尸体,原本熟悉的面孔现在苍白的像是蒙上了一层石灰粉,眼睛睁的大大的,难以置信与死不瞑目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好像在他生命前最后一刻时都不相信会是老何杀了他。
休息了半晌,老何才有体力爬起来观察那具尸体。
他两只手捂着脖子,一支被打磨的尖锐无比的螺丝刀和一袋被揉成粉末的饼干掉在地上。
老何愣住了,他一时不知道这个平时大大咧咧好勇斗狠的年轻人,当时到底是想杀了他,还是想将饼干掏出来给他。
回想着过去与这年轻人有关的记忆,老何捂着头陷入了沉默。
他记得这小子有次和人打架,抄起个铁锹差一点点开了对方的瓢,但他也记得这小子打架是因为挨打的那人骚扰了店里的营业员,摸了小姑娘的屁股。
他记得这小子用一片板砖狠狠敲死了条路过的流浪狗,但他后来听说那只流浪狗追咬过几名放学回家的孩子。
他记得这小子喜欢叫上人一块赌博,总输钱不说还打人,但他也记得这小子输钱最多的是那蜀地汉子,那汉子供着两个孩子上学不容易。
这小子好酒、好色、好勇斗狠。
但这小子也仗义、大气、有责任心。
所以说,当时他到底是要杀了自己,还是想要把最后藏着的一袋饼干留给自己?
老何不知道,他只是拿起那袋饼干攥在手心里,呆愣愣的看着手上、胳膊上凝固的血痂。
那袋饼干不知道被前主人怎样揉搓过,在老何在胃部灼烧般的饥饿感催促下,颤抖着打开包装袋时,他看到饼干已经被揉的如面粉般细腻。
老何在手中稍稍倒了一小撮饼干末,贪婪的舔舐起来,连带手上没有搓干净的血痂一起吞入腹中。
他终究是靠着同伴的血活了下来。
老何仿佛没有察觉到自己连人血都舔进了肚子,他只是死死攥着那包饼干末,使劲舔舐着另一只手的手心,甚至将满手的污垢都舔舐的干干净净,直到露出皮肤原有的颜色。
许久之后,房间内传出老何嘶哑的哭泣声,在这死寂大楼中飘荡着,无一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