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五）
朔清泽！东宫内听到这个名字的人全都激起一阵寒颤。东宫府库内的人，大部分都是南塞人。他们都知道朔清泽将军是护送南塞王前往北塞订立盟约，并和南塞王一起失踪的。如今朔清泽将军只剩下一颗人头存放在北塞太子带给东宫家小姐和独孤家少爷的贺礼中，那南塞王呢？
若寒唇边浮出一丝苦笑。蓝林和朔清泽已经失踪了一年，而从朔清泽的首级来看，人却是刚死没多久。礼单若寒全部都仔细看过，这方匣子内原本应该盛放的是两柄龙凤玉如意。
“看来，是有人想要坐实了本宫杀害南塞王的罪名。”
蓝月是征战沙场惯了的人，任何战场上的突发情况她都能迅速应对，千军万马尽在掌握。可面对此类涉及朝堂阴谋斗争之事，她却是格外地手足无措。先是有人妄图盗窃幽鸣，然后是若寒带来的贺礼中出现了失踪一年的朔清泽的首级。若寒这么小心谨慎的人在出发之前对贺礼肯定是仔细盘点过，没有问题的。问题肯定是出在运输的途中，或是今夜。如果今夜不是若寒重新盘点发现，那朔清泽的首级就会被送到独孤家，等到独孤家发现，独孤家是受到“杀南塞王者，北塞太子若寒也”的血书的……
蓝月的心中已经是一团乱麻，混沌一片，她不敢再想下去。这是一张环环相扣的天罗地网，所有不利的因素都指向若寒。几个时辰前做的那场梦，本来就不真实，被她亲手打碎。在看到朔清泽的头颅的时候，她只觉得那破碎的梦境化作了一片渣滓。
东宫的守卫逐步退后，看向若寒和他带来的铁血等人的眼中，从最初的惊愕，慢慢充满了敌意，已经有人将手握在刀柄上，下一刻就要将刀拔出。蓝月清楚地知道，这是在南塞，这种境地下，若寒在南塞人的心中已经变成了暗害南塞王和朔清泽将军的仇敌，完全不可信，说的任何话在她的手下眼里，都是别有所图。此时只能靠她自己拿主意，发号施令。
“全部把手给我放下！”蓝月目光冷冷地扫过刀剑即将出鞘的手下，断喝一声：“曾廉！曾度！”
“末将在！”
“曾廉，本宫命你速速通报宫内，不要说什么事，先将立刻马上将大王和请到东宫。曾度，你将独孤丞相请过来。将府库门关上，其他所有人留在此处，没有本宫的命令不得出入，敢擅自行动，将消息泄露半分者，立诛！”
长夜漫漫，一点一点地漏，天色刚泛起些微的亮光，蓝榆和独孤云逸就收到了东宫的急报。二人马上快马加鞭地往东宫赶去。
南塞京城到现在还是全城戒严。半夜东宫出事，报到京城防卫司的时候，就已经是全城戒严。到现在，仍旧一个贼人都没擒住，到处都弥漫着紧张气息。
“快，再快一些！”独孤云逸一边催促着马车，一边向曾度了解大致的情况。
“公主可有受伤？”
“没有，丞相请放心。”
“那是北塞太子受了伤？”
“也没有。”
“公主府进了刺客？”
“没有，是进了贼。”
“公主府丢了什么东西？”
“公主的剑差点丢了，不过那贼没偷走。”
“那到底是什么事情这么严重？”独孤云逸已经露出怒意，昨日若寒刚入东宫，夜里就出了事，如果不是大事，以蓝月的性格，断然不会如此兴师动众。可一项项的猜测都被排除，他真的想不到还有什么事情了。
明月公主是下了死命令不能说，曾度用力地咬着舌头：“总之就是别的很严重的事情，公主不让说，丞相别为难小人了，丞相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蓝榆和独孤云逸都做了很多的猜想，可万万没想到会见到朔清泽的首级。在蓝榆和独孤云逸到达东宫之前，朔清泽的首级只是盛放在匣子内。待到蓝榆命人将朔清泽首级从匣子内取出时，发现首级下还藏在南塞王蓝林随身携带的玉佩。
蓝榆取过玉佩，反反复复端详，确定是蓝林的玉佩无疑。蓝榆将手中的玉佩放下，对若寒道：“太子殿下可有什么要说的？”
“大王觉得在下应该说什么？”
“至少解释一下吧。”蓝榆神色温和，将腕上的佛珠卸下，在指尖转动。然而佛性慈悲的眉目下，已经是越发凸显的帝王威仪。但这样的帝王威仪是震慑不住若寒的，蓝榆端坐在上方，若寒站在下方，一手放在腹前，一手背在身后，泰然自若。
“朔清泽失踪一年，但却是刚刚被杀的。”
“还有呢？”
“如果朔清泽真的是本宫所杀，那本宫将朔清泽的首级和南塞王的玉佩放在贺礼中，等独孤氏来发现，本宫所图为何？今夜南塞东宫进贼，本宫命手下当着南塞东宫卫队的面，将贺礼重新清点一遍，反而清点出这些物件，本宫所图又是为何？”
独孤云逸道：“如果朔清泽真的为太子殿下所杀，这一切确实也太难解释，本相也不信太子会做出如此于己不利之事。只是如今，朔清泽将军的首级，和南塞王的玉佩，确确实实出现在了殿下携带来的贺礼中。如果真的是有人想要构陷太子殿下，那这条消息过不了多时就会不胫而走。朔清泽将军所在的朔氏，比不得独孤氏在南塞的地位，却也是南塞的名门望族，朔家族长必定不会罢休。大王就算想替太子殿下遮盖下，也是有心无力，除非，太子殿下能给大王，给南塞一个合理的解释——为什么这些东西会出现在太子殿下的贺礼中？”
“不知新王和独孤丞相可曾听过一个组织？”
“什么组织？”
“钩侯——”
若寒的声音不大，却如平地惊雷在蓝榆、蓝月、独孤云逸三人的心中炸开。在若寒说出“钩侯”二字时，蓝月先是看了若寒一眼，转而看向独孤云逸和蓝榆。她想到了独孤云逸曾经收集而来的资料——
“钩侯组织鼎盛时期，上天入地，人人自危。上至王宫密库，下至民间至宝，只要他们想要的东西，都会通过各种方式得到手，天地间没有他们偷不到的东西……”
如果真的是钩侯重出江湖的话，将若寒原本准备的礼物替换成朔清泽的首级，南塞王的玉佩就并不是什么难事。如果不是幽鸣剑认主，那贼人差点就盗走了蓝月的幽鸣剑……
“公主，已死的贼人尸体现在在何处？”独孤云逸问蓝月。
“已经移交给大理寺了。”
蓝榆从座位上起身，手指向外一张，重新将佛珠戴到腕上：“带上东西，起驾，大理寺。”
南塞王亲自到大理寺，东宫严赶忙带着大理寺的官员出来接驾，将蓝榆一行人迎入大理寺内。
“不必多礼。东宫大人可从那些贼人的身上查出什么眉目没有？”
“回大王的话，从那身死的贼人身上，没查出任何与身份有关的信息。都是清一色普通的夜行衣。仵作验过这些人的尸体，其中一个是五脏六腑全被震碎，身上也有多处骨折。另外的都是因为不敌明月公主，被公主所杀。这些人都是些很有本事的人，从筋骨来看，都是上好的杀手。轻功，缩骨功都不在话下。这是仵作的尸检报告，请大王过目。”东宫严将一张报告呈到蓝榆面前。
“还有这些。”东宫严命手下人端来一个盘子，里面盛放着各式各样，形形色色的东西。
“这是什么？”蓝榆问道。
“这些是从那名五脏六腑被震碎的贼人身上搜出来的。与公主所述相吻合，被公主所杀的几人都是为了掩护这个贼人逃跑的，所以身上只有暗器和武器。唯独这一个身上搜出些与众不同的东西。”东宫严拿起一枚细小如针玩意，然后让手下取来一把锁：“这是无痕签，这是一把完好无损的锁。”随后，东宫彦拿着那小玩意放到锁孔中，轻轻一转，锁就开了。
“大理寺审查过各种各样和无痕签有关的案子，缴获的无痕签也不计其数。但是大部分的盗匪用的无痕签都质地粗糙，如微臣方才掩饰的那把锁，做工是十分精良的。一般的无痕签根本就撬不开那样的锁，即便是撬开了，那无痕签和锁也该一并废了。可——”东宫严再轻轻一转无痕签，锁又重新关上了，将无痕签从锁头抽出，一切如常，完好无损。
“这样的无痕签，微臣以前从未见过。无痕签上细密的锯齿，微臣说不出是什么道理，对一切锁型，几乎都适用。”东宫严道：“微臣斗胆猜测，这不是一般的江湖流寇能有的制作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