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登高望断天涯路（二）

    东宫襄从南塞出发的时候兵分两路，他派一名手下伪装成自己，大张旗鼓地经过天音城，还特意携带重礼前去看望长公主若西。不出所料，果然被若西扣下，滞留在天音城中。他自己则伪装成普通客商，借手下和长公主若西周旋的片刻功夫，混过天音城，一路来到北塞京城。

    南塞之前已经派人递过国书给若羽，告知了东宫襄要来。若羽是秘密把假的东宫襄扣在天音城，无人知晓。此时真正的东宫襄半路杀出，令若羽措手不及，却没有不见的理由。传扬出去，让南塞知道若羽暗中扣留他们的使者，便是我北塞的笑话。

    若羽将拳头骨骼捏紧，发出声声脆响。耍阴招，南塞还是一如既往地在行。

    东宫襄对若羽陈明来意：“东宫襄此次前来，一为代表新王与明月公主殿下，盛情邀请贵国太子殿下拨冗参加家妹东宫瑾和独孤少卿的婚宴，二为代表东宫家上下祭拜姑母先王后，聊表寸心。”

    东宫家之前是纪家人，若羽心知肚明。十几年前纪家身份不高，霓裳尚且只是宫中的舞女，纪严也只是个不起眼的杂役。纪霓裳成为王后之后，纪严身份有所提升，在北塞担任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职。南北结盟后，两朝常互换臣子。纪严一次任务出使南塞，被南塞王蓝林看中，蓝林提出丰厚的条件，请若羽允许纪严留在南塞，若羽答应了。

    若羽是故意将纪严派去南塞的。留用外朝臣子的第一标准从来不是能力几何，而是为人是否刚正。像纪严这种又有能力，还刚正不阿的人，是南塞留下北塞朝臣的不二人选。

    北塞朝中已经有了章璟，便不能再有一个纪严。没有纪严的情况下，若寒和若琼已经势同水火。若羽不敢想象，如果纪严还在朝中，会是什么光景。

    纪严到了南塞后，改名东宫严，一直定居在南塞。纪霓裳逝世的时候，他才匆匆回来过一次。匆匆地来，匆匆地走，与北塞再无联系，这么多年，若羽都快忘了纪严这个人了。

    如今，突然而至的是东宫严的儿子东宫襄，重新翻出了纪家和王室的联系。东宫家的女儿要成亲，邀请作为表兄的若寒莅临婚礼现场，是顺理成章之事，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东宫襄此次前来又特意说明这场婚礼的重要意义。虽然东宫家迁往南塞已久，但流的还是北塞人的血，是北塞先王后纪霓裳的母族。这场婚礼代表的是南北塞顶级贵族之间的联姻，南塞王和北塞公主之女——明月公主为此筹备已久，希望若寒能出席，让婚礼显得更加盛大隆重，向天下人昭示南北之间的和睦。

    若羽派人暗中去北塞蒙守南军营中刺探过，确实没有蓝月的踪迹。蓝月隐藏在北塞的谣言就不攻自破。

    “北塞这些日子有一些不太好的流言，恐于太子出席令妹婚礼不利，东宫大人是否有所耳闻？”

    东宫襄自然知道若羽说的是什么，那封血书“杀南塞王者，北塞太子若寒也——”满城沸沸扬扬，想要不知都难。

    “不瞒大王，南塞自有方法断定吾王尚且健在，只是下落不明。新王和明月公主慧眼识人，均坚信太子为人品格，不为流言所惑。何以大王一国之君，太子君父，却不信其子呢？”

    “哦？”若羽挑眉：“敢问南塞信的是北塞，还是北塞的太子？”

    “南塞只信南塞自己。”

    若羽不知道南塞到底用什么方法判定蓝林尚在人世的，也不知道南塞对若寒哪里来的信任。如果他是南塞新王，说不定已经厉兵秣马，准备趁多伦牵制北塞大军之际，对北塞开战了。

    东宫襄的回答在若羽的意料之外，若羽接着道：“太子回京途中，受了重伤，需要静养，可能不能出席令妹大婚，还望南塞和东宫大人多多理解海涵。”

    “不急。”东宫襄道：“家妹婚礼还早，届时太子身体必定已经大好。”

    “那届时再说吧。”若羽一挥袖：“寡人还有其他许多事要办，东宫使者若无他事，可先退下。”

    东宫襄知道若西把人扣留在天音城的事，其后必然也有这位北塞王的授意，自己的突然出现，这位北塞王意外突然，肯定不会有什么好脸色，这是很明显的逐客令了，也很明显地表示若羽并不希望若寒参加东宫瑾的婚礼。

    东宫襄也不多争辩：“那微臣先行告退。”

    若羽让杨普安排东宫襄在驿馆休息，刚吩咐下去，章璟求见。

    “怎么一个两个，前前后后，没完没了！”若羽忍住接踵而至的烦躁：“宣宣宣！”

    章璟参见完若羽后，单刀直入道：“大王方才可是接见了南塞的东宫襄？”

    “丞相消息倒是挺快。”若羽道：“对，寡人刚刚是接见了他，也刚刚把人送走。”

    章璟苦笑一声，道：“大王可知道，现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可热闹了。”

    若羽眉头皱起：“丞相倒是说说怎么个热闹法？”

    章璟就把北塞京城的现状告诉若羽。

    就在若羽接见东宫襄时，东宫襄从南塞带来的其他人，全部穿上大红袍子，在北塞京城的大街小巷热热闹闹地敲锣打鼓，铺天盖地地四处散发喜钱和糖果，恨不能立刻昭告全天下——他们东宫家的东宫瑾，即将和南塞第一名门望族独孤家的独孤少卿联姻。东宫襄的人还特意强调了东宫家曾经姓纪，是纪王后的母族，东宫严是先王后纪霓裳的兄长，东宫瑾是纪王后的侄女，当今北塞太子若寒的表妹，此次婚礼是南塞明月公主一手操办，这些喜钱全都是明月公主自己的私房钱，特地拿出来赏给北塞百姓的。

    刚开始有百姓交头接耳地议论——公主不是传言在代替蒙守南将军打仗吗，怎么转眼又在南塞为东宫独孤两家联姻主持婚礼了？但转念一想，所有人都觉得后者更为合理，南塞公主潜伏北塞帮北塞打胜仗，本来就是一件匪夷所思之事，北塞太子纵然与南塞公主有情，也不会糊涂至斯。而且东宫家在南塞地位再高，也断没有如此一掷千金的豪气，肯定是南塞除新王外最受尊荣的明月公主才有如此出手。

    百姓在疯狂捡洒落的喜钱时，都是千恩万谢。

    若羽想把这件事压下去，却不料东宫襄觐见若羽时，让家仆在京城的大街小巷这么一番吹吹打打，大张旗鼓，大肆宣扬，弄得满城人尽皆知。

    “这个东宫襄！”若羽一拳用力捶在桌案上：“马上把东宫襄带来见我。”

    东宫襄到了驿馆后，指挥手底下人稍作收拾，便静待若羽地人折返回来让他回去。

    若羽的这些反应都在独孤云逸的意料之中，所以在临行之前，独孤云逸早就为东宫襄准备好了应对之策。

    东宫襄随着若羽的人重新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