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流血川原丹（三）
“少主。”花离雨挑开帐帘而入，纳兰繁峰还在喝酒。但比起之前放浪形骸，醉生梦死般的痛饮，此时的纳兰繁峰冷静而克制。将琼浆玉液倒入兕杯，放在唇边，慢慢地品。
“那边什么情况？”纳兰繁峰将兕觥放下道。
“可汗现在应该是进退两难的境地。目前可汗还是打算依照二王子的意思，尝试从玄鹰关封汝陵处寻求突破。”花离雨走到纳兰繁峰的身边，不动声色地将酒壶拿得离纳兰繁峰远了一些：“少主可有打算？”
“依你之见，如果我们不出手，多伦还能撑得下去几时？”
花离雨低眉敛目道：“奴婢不敢妄言。”
“但说无妨。”纳兰繁峰凑近花离雨，修长的手轻轻挑起花离雨的下巴，狭长的丹凤眼微眯，勾人摄魄，分不清是透彻的清醒还是醉意的迷离：“整个多伦，现下，只有你能看得最明白了。”
纳兰繁峰的指尖轻轻在花离雨的下巴上激起一阵酥麻，她是明白的，一直都是明白的，可在这样和酒一样漾开的眼里，她开始混乱了。她紧咬牙关，迫使自己的神智不游离。
“若寒太子和蒙守南将军，都不是简单的角色，一直僵持下去，对多伦没有任何好处，有可能北塞持续北上，攻占下整个草原。北塞和多伦的这一场恶战，是多伦先挑起来的。在多伦没有取得优势的情况下现在求和，也没有好处。”
“那你觉得我们现在应该出手了吗？”纳兰繁峰用指尖摩挲着花离雨下颌上细腻的肌肤，挑动着花离雨的每一根神经。
“先前若寒劝少主暂且蛰伏，等待草原有变，伺机而动，而现在便是草原有动之时。草原一向崇尚勇者。如果我们现在出手，即使立下大功，可汗和草原上的其他人，对少主现在的处境大有裨益；但如果只是维持现状，使多伦不至于败得太难看，可汗和草原上的其他人会认为少主无能却想要立功，对少主恐怕更不利，如果败了的话……就更不必说，雪上加霜。”
纳兰繁峰凑近花离雨，对着她的耳朵，道：“你觉得我会败吗？”
声音魅惑却带着不容置疑，伴着热气钻入花离雨的耳朵。纳兰繁峰的凤目挑起，像凌冽的刀刃，捏着花离雨的下巴微微用力。
花离雨微微侧身，她看不见自己的耳朵，但那火烧火燎的感觉，让她清楚的知道，那白皙的耳朵已经变得多么红艳。
她挣脱纳兰繁峰的手，却用自己的手，托住纳兰繁峰的头，直视纳兰繁峰的眼睛：“少主无论胜败都要清楚，你的对手是若寒，北塞太子若寒！”
纳兰繁峰的话还没出口，花离雨便继续道：“少主不用曲解，你知道我的意思。”在天音城，花离雨第一次见到若寒，可在此之前，她却在纳兰繁峰口中听到过无数他与若寒的过往。她用她眼神中的清明打破了他的迷离，那双原本微眯的凤目缓缓张开，如凤凰张开的翅膀。
花离雨什么意思，纳兰繁峰心中明白。
他和若寒从来没有正面交锋过，花离雨并不是说他不如若寒，但一旦二者走向正面的对立，置他们这么多年高山流水的情谊于何处？
是若寒劝他不要与章氏正面为敌，远走天音，才保下他的性命。他予他良策，救他性命，而他难道要与他为敌？
可如果此时他不站出来，置多伦于何处？置那些惨死在蒙守南手下的亡魂于何处？纳兰繁峻是有些智谋，短期来看，没有明显的劣势，可如果要长期拉锯，他绝对不会是若寒的对手。
多伦一旦败了，下场会比蚩鹿更惨。
蚩鹿只是失去了权力，保留着蚩鹿酋长的空壳，可多伦会失去所有的一切。
他们欺他侮他辱他，视他为贱婢之子，多伦尊贵王帐的耻辱，可他从来没忘记自己身上留着的血。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多伦走向覆灭。
花离雨凝视着那双眼中的复杂变换，看他那些复杂纠结的情感全部搅作一团，撕扯着他。他多年艰辛，等待一个一展抱负的机会，最终等来的却是这般局面。
“少主，”花离雨的声音柔软下来：“离雨向少主请一支令，前往北塞领地，探探北塞太子的口风。”
此时从多伦入北塞千难万险，可她必须为他走这一趟。
她知道，他也知道。
“好。”她看到他目中的神色微微变了一下，有那一瞬的犹豫，但最终，他还是同意了她的请求。
蓝月在黑水关城头来回踱步，北境多大风，大风吹得旌旗猎猎作响，呼啸地舔舐着那不久前被染满鲜血的城墙。在若寒的指令下，那达鲁的尸身从城头取下，被安葬了起来。黑水关内全城戒严。来来往往的士兵在城内反复巡逻，每一分空气都是肃杀的冷酷。
身为将军，蓝月熟悉这种味道。但是黑水关内的气息，比她以往在其他城池关隘嗅到的气息都更有血腥味。这座城不是塞洲历史上堆积白骨，流淌鲜血最多的城池，但它让蓝月看到了一个将军如何陷入仇恨与屠杀的漩涡。
杀戮一旦开始，你报复我，我报复你，无休无尽，无止无休。黑水关的两万多名多伦降卒只是一个开始。
“将军。”忽然有人来报：“刚刚抓到一个穿白色衣服的女人，似是从多伦方向来，鬼鬼祟祟的，像是探报。她声称与太子殿下认识，要求见太子殿下。太子现下不在城中，您和太子殿下亲厚，要不属下先将她带给您看看？”
“哦？和太子殿下相熟的女人？”蓝月的来了兴趣，但神色隐匿在了青铜面具之下，旁人看不见：“带过来让本将瞧瞧吧。”
当手下将那人带上来的时候，蓝月先是一愣，竟然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