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满
傅楼轶眼睫向下,如同一只牵线木偶,木讷地任由顾忱牵着走到了主帐门前。
带着满腹的疑惑,傅楼轶踏进了主帐。
主帐中,顾宽拿着一块布在仔细擦拭着手中的刀。刀柄有着花纹的地方已经差不多被磨平了棱角,如同一颗盘了许久的核桃,光滑圆润。
顾宽那粗糙的手盖在土棕色的布巾上,从刀的根部一直慢慢拂至刀尖,如此重复几次,刀身被擦地锃亮,倒映出的人影清晰可见。
顾宽手中这把银刀年岁不小,早年间与顾宽一同南征北战,后来顾宽无法再上阵杀敌,这把刀也被闲置下来,一直放置在主帐的刀架上。
“找本将何事?”顾宽收刀入鞘,刀锋上的光随顾宽收刀的动作隐入鞘中去了。
顾忱毫不意外于顾宽公私分明的态度,顺着顾宽的意思道:“总统领,昨天夜里,我和傅大人上山,在一处山洞中发现了这个。”
说着,顾忱从衣袖中掏出一块铁疙瘩,这是唯一一块两人从那坑坑洼洼的石地上扣下来的。
顾宽沉默不语,从顾忱手中拿过那块铁疙瘩,眼底意味不明。
傅楼轶神色沉沉,他向前迈了一步,两掌相贴,鞠躬行礼:“总统领,军营里怕是有内贼,马上西郊军营便要增援南征军。如若不将贼人揪出来,该如何是好。”
“我知道了,你们回去吧。”顾宽转身将那块铁疙瘩扣在几案上,面不改色地驱赶两人离开。
顾忱似是不相信顾宽会是这反应,又再次重申了一遍:“总统领,那铁疙瘩是在后山山洞里头扣出来的。”
顾宽敲着铁疙瘩与顾忱呛声:“我听得见。”
铁疙瘩敲在木质的几案面上,一字一敲,为顾宽徒增几分气势。
在顾宽凌厉的语气中,对面的两人都没被吓住,顾忱反而越挫越勇,质疑起了顾宽:“不是,总统领,你是不是不知道那玩意儿是啥呀?”
顾宽这下是真的忍不住了,心中那一点在得知消息后无可奈何,如同抓在手中的一点流沙,被顾忱这股龙卷风卷得一干二净。
顾宽抬脚就往顾忱的身上踹:“臭小子,你爹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说我不知道是啥。你爹我拿那玩意儿做成的银刀,从南到北走过一遭,你还打娘胎里没出来。”
顾忱眼疾手快,在顾宽踹过来时,闪身避开了。
边躲嘴也不闲着,小嘴叭叭叭:“那我问你要咋办,你咋一句话也不说,搁那装深沉。”
顾宽被气得舌头都捋不直了,一脚没踹到,还要接着踹:“你——”气死你老子得了。
顾忱躲到了傅楼轶身后,朝顾宽做鬼脸:“你什么你,说不过,就开始动手动脚。”
顾宽额角青筋直跳,可年纪不允许他再继续和顾忱争来争去。顾宽止住脚步,缓了一缓,气喘吁吁地调整着呼吸,自顾自地倒了杯水,慢腾腾地喝了起来。
顾宽连灌了三杯水,被顾忱这股龙卷风卷出的怒气才逐渐平息。
顾宽放下手中的杯子,被凉水冰得龇牙咧嘴,微微摇头。而后,没好气地看了他们两人一眼:“坐。”
顾忱拉着傅楼轶的手,将傅楼轶按在了顾宽对面的椅子上,自己又上边上拖来一只椅子,坐了上去:“早说嘛。”
顾宽不动声色地瞧了瞧两人,下半张脸的络腮胡子因为绷紧的脸和鼓起的腮帮子而动了动。
顾宽轻哼一声,又连续灌了几杯水,再见着顾忱往对面贴去,他气得一脚踢在顾忱的椅子腿上,将顾忱踢远了点。
顾忱:“……”
顾宽“当”一下将杯子放在桌上,目露正色:“傅使来这西郊军营,大概便是奉命来查这件事的?”
顾宽虽是用着疑问的语气,可话语中却十分笃定。
傅楼轶本就无意隐瞒顾宽:“是。”
傅楼轶眸色自然,丝毫不觉被派遣来西郊军营查探此事在顾宽面前又什么不可说的。傅楼轶径直与顾宽对视,两人视线相对,周围空中无端出现几分压迫感。
可身旁的顾忱却恍若未觉,仍在一点点移动椅子。
这令顾宽看顾忱越发不顺眼,索性眼不见为净,又狠踢一脚。但这下顾忱已经有了防备,没被顾宽踢着,继而劝慰顾宽道:“气大伤身,消消气。”
顾宽依然当做没听见一般,从几案侧边的暗柜中取出一块狼牙玉,放到桌面上,推给傅楼轶。
狼牙玉与狼牙并没有关系,只是由于其状若弯弯狼牙才因此得名。一条鲜血红的帛绳钻过狼牙玉的小孔,与牙白色的玉石浑成一体,莹润光滑。
傅楼轶心生疑窦,提起帛绳,细细观察着那玉石。玉石稍微重了点,垂坠在下。傅楼轶另一只手捞过狼牙玉,贴在掌心中。掌心感受到粗糙感,傅楼轶将掌心的玉石翻个面,果然在背面见着了一点凸起。
阳光透入营帐照在了玉石上,玉石上的那处凸起折射出点点莹光,也使得傅楼轶看清了上方的文字。
顾忱凑近过来,念出了玉石上的字,略感疑惑:“满?这是什么意思?”
顾宽与傅楼轶同时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在顾忱持续疑惑的表情中,傅楼轶解释道:“狼多生于南疆地区,且南疆地区大多以能杀狼者为英雄。十几年前,南疆以杀狼为荣,杀狼后会将狼牙拔下,制成项绳。不过如今,南疆狼群渐少,南疆人不再杀狼,也不再佩戴狼牙项绳。不过,南疆贵族仍会将玉制成狼牙状佩戴。”
傅楼轶将玉石往顾忱面前轻递了几寸,指着那处文字凸起对顾忱说道:“而贵族一般会在狼牙玉上刻写孩童名字,表示出对孩童的期盼,这个‘满’字应该就是这块狼牙玉的主人的单字或小名。”
顾忱眼睛一亮说:“那南疆贵族中有谁的名字里有‘满’字?查到这个后面不就知道是谁了。”
“确实,”傅楼轶颔首,“可就我和总统领所知,南疆贵族中并没有名字中含‘满’这个字的人。”
顾宽几不可见地露出几分赞赏,指骨在膝盖上有规律地敲击着。
顾忱夹在两人中间,摸不着头脑:“你什么时候知道我爹也不知道?”
“因为这块狼牙玉是昨日里总统领便发现了,但一天一夜过去,总统领也没查出什么。”傅楼轶这话虽然是对顾忱说的,但目光却看向了顾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