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当两人沿山路一前一后回到军营里时,天色有些暗了。
军营门口的小兵认出了他们俩,快步走上前,抱拳行礼道:“小公子,傅大人。”
随后又朝着顾忱的方向说:“小公子,总统领说您回来后去主帐一趟。”
“好,我知道了,跟他说让他再等会儿。”而后回身对傅楼轶说,“我们先去伙房吃点东西。”
傅楼轶颔首表示同意。
一离开小兵的视线,沉着镇定的顾忱立马变了神色:“傅楼轶,你还没和我说要怎么办呢,再不说要来不及了。”
“很简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傅楼轶偏头与顾忱对视,“你动之以情,我晓之以理。”
“动之以情……”
“动之以情。”顾忱嘴里念念有词。
傅楼轶扶额,从方才自己说了那句话,顾忱的嘴就没停下来过。现在都到了主帐门口了,还一直在嘀咕这个词。
“放轻松,你不是去打仗的。”
顾忱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连傅楼轶对他说话他都不知道。
门帘掀开,先前进去通传的小兵走了出来,抬手示意他们进去。
顾忱这才猛然从刚刚的状态中脱离出来,茫然地问傅楼轶刚刚说了什么。
“没事,进去吧。”傅楼轶摇摇头,跟上昂首挺胸的顾忱进了主帐。
“回来了?”顾宽从几案中抬头,见傅楼轶在这,也没有让他回避,“过来点,让我好好看看你。”
说这句话时,顾宽无论是神色还是言语都十分平静,可傅楼轶依旧从最后一句话的尾音中听出一丝紧张。
顾忱踌躇前行,最终还是站到了父亲的跟前。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的父亲似乎一天之间苍老了许多,这让他感到愈发愧疚。
“爹,对不起,我今天不该那么说你。”顾忱的手攥成拳头,指节微微发白。
闻言,顾宽肩膀松了下来:“是爹错了,让我们忱崽一个人长到这么大。”
说到这儿,顾宽粗糙宽厚的手掌握住顾忱的手,小心谨慎地问:“是真的想参军吗?”
看顾宽小心翼翼的样子,顾忱喉咙像塞着沙子一般干涩:“是真的。”
万事开头难,开了一个头,后边的话也就不难说了。
“小的时候,娘亲总叫我好好练武,您那时不也是希望我当个小将军的吗?当时我什么都不懂,你们说什么,我就做什么。”顾忱说,“可是娘亲去世了以后,你也好久都不回来,就再没人来叫我练武了。”
“那时候我不知道能做什么,我也一点都不想练武,整天抱着支木剑晃来晃去。”顾忱低垂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道阴影,“有一天遇上了一个很臭屁的男孩,他和我说,习武可以让自己不做不想做的事情。”
越听越感到熟悉的傅·臭屁·楼轶:“……”
注意到了傅楼轶的表情,顾忱内心憋笑:“虽然这个想法现在看来可能不对,但我当时真的相信了,于是练习武艺又被我捡了起来。”
在顾忱说话的过程中,顾宽一直沉默地看着他,看着这个他很少照顾的孩子。
“真正改变我想法的事情发生在十岁那年,那年我用我学了那么多年的武艺保护了那个臭屁男孩。从那时候我才知道武艺是来保护人的。”顾忱抬手摸了摸眉骨上的陈年旧疤,“现在,你相信我是认真的了吗?”
半晌,顾宽蹙着眉,一脸担忧:“忱崽,那你知道为什么爹总拦着你吗?”
顾忱微微颔首:“我知道。我细细想过,或许上面那位几年后也会对我产生猜忌,或许我也会后悔,可我不想现在就留下遗憾。”
顾宽不语,没对顾忱的想法提出意见,眼底的光芒比之前更暗淡了一些。
顾忱眨巴眨巴眼睛,开口调侃:“娘亲小时候总和我说,我爹是一个大英雄,大英雄不会要哭鼻子吧。”
提及已故的妻子,顾宽的神色明显好转许多,笑骂:“臭小子”。
气氛不再凝滞,观察多时的傅楼轶薄唇微启:“顾叔父,晚辈有几句话想说。楼轶不为当局人,也许会看得更清楚些。”
在得到顾宽同意后,傅楼轶缓步上前,冷静的分析声充斥在主帐中:“若顾忱真的执意参军,您能拦住一时却无法拦住一世。若多年后他不再听您的劝阻,投身战场,以顾忱的能力是否能安然无恙?我想,或许有些难度。”
“顾忱从小习武,武艺方面无话可说,但在军营中,并非只有武艺就行。”
淡淡的分析声将其余两人的思绪牵引,不自觉地按照他的方式思考。
“就此而言,既然都拦不住,为什么不全心全力教导他。那么他上战场时,您的心中也更安定些。至少如今您尚有余力,不会让他落入空有武力的境地。”说到这,傅楼轶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退一步讲,若真的能拦住他,正如他所说的,也许会留下遗憾。”
见顾宽在垂眸沉思,傅楼轶趁热打铁提出:“楼轶有一个方法,顾叔父可以同意顾忱参军的请求,但您也提出一些要求。如果他全部成功完成,那么他也达到了可以上战场的标准。”
这时,傅楼轶转头看向了侧边愣住的顾忱:“而如果他没有完成,可他也曾为了自己的追求努力过,也不该遗憾了。这时,您的目的也就自然而然达成了。”
“好。”顾宽哈哈笑着,鼓起了掌,“说得好。”
顾忱脖子都抻直了,眼睛瞪大:“爹,你同意了?”
“切。”顾宽睨着他,“别高兴得太早。”
顾忱绷紧了脸,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只见顾宽从公文下拿出一张纸,“啪”的一下拍在几案上:“这是我今日去向国子监要的你的旬考成绩。我的第一个要求:国子监的结业试,名次在第十名及以上。”
顾忱心中一慌,夺过顾宽手中的纸张一扫,自己在倒数第二十名。登时,心态就崩了。
顾宽继续说:“第二个要求,在武艺上能比过军营里的所有人。第三,往后每旬我会给你一本兵书,看完后来和我说说有什么感想。”
顾忱趴在几案前面如死灰,他对第二个和第三个要求都表示理解,只是:“……怎么又是军营又是国子监的。”
顾忱恢复了活力,顾宽的心情也放松了:“那我可不管。”
月朗星稀,从主帐里出来的顾忱心情十分愉悦,嘴里哼着小调。
他瞄了一眼并肩而行的傅楼轶,真心诚意道:“谢谢你,傅楼轶。”
“嗯哼。”不得不说顾忱很能感染他人的情绪,比如现在他的心情和顾忱一样不错,“记得答应我的一个条件。”
“知道啦知道啦。”顾忱十分爽快,就算现在傅楼轶说是十个要求,他可能也照应不误。
两人的帐篷相隔不远,方向也一致。两人慢悠悠地走着,快到帐篷时,傅楼轶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国子监的结业考,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向祭酒告假,留在军营里,考试时再去。不知道自己学能不能发生奇迹,达到要求。”谈到这个,顾忱像离开枝头的花朵般立马枯萎了,“我算算剩几个月,十二月初考试,剩下不到两个月。我爹也太狠了,国子监少说有两百人,他居然叫我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争前十。”
傅楼轶轻轻点头,告假的想法与自己不谋而合。
“或许我可以帮你,国子监的结业考不难。”傅楼轶摩挲手指,满不在乎道,“几年前考的名次还不错。”
何止是不错,直接就是国子监第一,还摘得了当年的文状元。
半晌没听到声音,傅楼轶一回身,只见顾忱呆若木鸡般站着一动不动。
傅楼轶纳闷:“怎么了?”
顾忱拽住他的衣袖,略带笑意:“今天这么好?”
傅楼轶也学着他的样子,歪头道:“过期不候。”
“什么时候开始啊?”
“明天。”
顾忱在帐篷前站定:“好嘞,明天见,傅楼轶。”
傅楼轶摆摆手,在目睹顾忱进去后,也打算转身离开。可他总感觉好像忘记了什么,使劲想又没想起来。直到一阵晚风袭来,将他头上的发带吹至额前,发带的末梢飘荡,是不是扫到它的皮肤,有点痒。
他折返回顾忱的帐篷,隔着门帘唤顾忱:“顾忱,是我。”
“呃,怎么了?”门帘里传来顾忱清亮的声音,“你直接进来吧。”
军营里居住用的帐篷布局都大差不差,他与顾忱帐篷的差别只在于——他的几案上堆有文书,而顾忱的几案上放着国子监服。
顾忱正叠着国子监服,晾了一天,早就干了。
傅楼轶抬手卸下来自己发上的发带,乌黑发亮的青丝滑落,披散在背后,一点耳尖从柔顺的发丝中探出,俊秀异常的面孔与凌乱的发丝相得益彰,像极了书中擅摄人魂魄的精怪。
顾忱被他这副模样迷了眼睛,明明中午也没觉得这样……好看。
傅楼轶见他呆呆地看着自己,有些疑惑,他将发带握在手中,在顾忱眼前摆了摆:“还给你。”
随着他的动作,几缕发丝从傅楼轶的后背滑落到前胸,离顾忱近在咫尺。
顾忱:感觉好好摸。
手比脑子快,顾忱的脑子还在“感觉”时,手已经摸上了那缕滑落的发丝。
顾忱:真的好好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