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无言的尴尬在两个人之间蔓延,一声咕噜咕噜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
傅楼轶轻咳一声,有些尴尬地问:“现在军营里还有吃的吗?”
原本是打算放好行李去伙房的,没想到意外昏迷一个多时辰,导致错过了军营里的饭点。
顾忱点头:“有,我去给你拿。”
傅楼轶叫住他:“顾忱,我和你一起去吧,躺着有些累了。”
其实是看顾忱一趟一趟地跑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自己并没有怎么样。在傅楼轶看来,能走能动都是小伤。
顾忱犹豫了一会,同意了:“好。”
傅楼轶边抚着脑袋边掀开被子,受制于不久前刚被当肉垫的身体,行动有些迟缓。
顾忱看着他不自然的动作,内心更加愧疚了,连忙上手扶着傅楼轶。
“要不还是我去吧,你躺下,要不然再摔一跤就不好了。”看到傅楼轶幽幽的目光,顾忱默默闭嘴。
突然,顾忱又好似灵光一闪想出一个好主意:“要不要我背你过去?我的力气很大的,你可以放心。”。
……倒也不必,也还没到这种地步。
走了两步之后,傅楼轶已经能感觉到身体是自己的了。
傅楼轶:“不用,你扶着我一点就好。”
就这样,两人来到了伙房。
伙房里现在空无一人,但灶膛里还留着一点炭火保温。
顾忱走进去,从锅里端出一碗粥:“之前叫伙夫留了一碗粥,差点就忘记了。”
傅楼轶坐在竹篷下的椅子上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带着浓厚的斯文气息,好像刚刚饿到肚子响的人不是他。
这时,一道修长的身影摇着折扇从黑暗中走来,直接坐到了傅楼轶对面。
他将折扇一合,作势想敲一下顾忱的脑袋,没想到被顾忱躲了过去。
“哟,躲得还挺快。”他笑着摇摇头,假装没看到顾忱嫌恶的表情,扭头向前方的傅楼轶一拱手,“想必这位就是傅宣抚使傅大人了,卑职是军营里的参将,姓阮单名一个浮字。今日的事实在抱歉,傅大人若今后有什么事可尽管来问我,我必定知无不言。”
果然,吃饭的时候总会遇上一些看不顺眼的人,傅楼轶想。
傅楼轶从容不迫地吃完最后两口粥,又从袖口拿出手帕擦嘴。
等做完这些,他才开口:“无妨,鄙人正好也想认识认识阮参将。”
阮浮:???真的假的?可你这副样子好像不是很想认识我。
傅楼轶叠帕子:“阮参将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参将的位置,真是年少有为。”
阮浮:“傅大人说笑了,比不上傅大人。”
为什么总感觉不像是在说真话。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阮浮笑呵呵地应着,一边用眼神询问顾忱。
心怀愧疚的顾忱装死:别看我,我也不知道。
傅楼轶把叠好的帕子放进袖口:“阮参将不用妄自菲薄,只是不知道阮参将是哪里人,怎么会想到来参军呢。”
阮浮摇起了扇子:“卑职是堰州庄县人,卑职自小便十分尊崇总统领。当年总统领收复堰州时,正巧战地在卑职家乡不远处,有幸参军报国。如今一晃六年过去,实在令人不禁感叹时光飞逝啊。”
虚伪,明明是自己的爱人死去,才用尽千方百计来接近和死去的爱人长得像的顾忱。
还用顾忱的父亲做借口,狡诈。
多年来,南疆与东景国本就战乱不休,在南疆的攻打下,两朝交界处的堰州失守,顾忱的父亲顾宽奉旨驻守边境平复战乱。
也正是在那几年战役中,顾宽不幸被流矢射中肺部,今后可能再也无法参与战争,回京后就被封为南平侯且为西郊军营总统领。
傅楼轶咬牙微笑:“有阮参将这样的人才真是东景国福气。”
阮浮扇子摇得更勤了,似乎是想把额上的冷汗吹干:“过誉过誉。”
然后又假意看看天空:“天色已晚,卑职就先告退了,傅大人也早些休息。”
话音未落,人就已经撒丫子跑了。
看他跑都来不及的样子,傅楼轶就来气,扭头一看顾忱那“含情脉脉”的眼神,更气了。
他把之前的碗抬起来,又重重往桌上一放。
正同情着阮浮的顾忱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一哆嗦,看着傅楼轶类似于发脾气的小动作,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傅楼轶冷哼:“回神儿啦?”
顾忱:我不应该同情阮浮,我应该同情我自己。
暮色四合,夏夜的微风中沁来丝丝凉意,带着声声蝉鸣没入夜色。
周围的士兵陆陆续续回到了自己的帐篷休息,只剩下几队守夜的将士拿着火把四处巡逻。
顾忱提议:“要不我送你回去吧,傅……傅大人?”
听到他这样叫自己,傅楼轶有些奇怪:“你打算以后都这么称呼我?”
顾忱有些不太习惯,以前他都直接叫傅楼轶全名的,甚至还有叫哥的时候。
听他这么说,整个人就更加不自在了。
顾忱干脆破罐子破摔:“傅楼轶,该回去休息了,走!”
扶着傅楼轶回房到灭蜡烛再到离开,顾忱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会儿都没有耽搁。
顾忱走后,傅楼轶没有立马上床休息,今天一天知道的消息有些太多了。他坐在椅子上,把蜡烛重新点燃,闭目静静地思考着。
他的手指来回蹭着自己的眉毛,他知道顾忱左边眉骨上有一道截断眉毛疤痕,他也知道那一道疤本该在自己的眉上。
桌面上放着个笔洗,在烛火的映照下,平静的水面像是起了波澜。
倏地,傅楼轶睁开双眼,像是下定了决心。
他想,他可能做不到在明知顾忱悲惨结局的前提下,依然袖手旁观。
想清楚后,他也感觉自己有些困了。
傅楼轶原本觉得今天已经休息了挺久的,可没想到刚沾上枕头没一会儿,也立马陷入了梦乡,原本想在脑海中过一遍的剧情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等他再一次睁开眼,清晨并不刺眼的阳光已经透过帐篷照进来了。
还能隐隐约约听见士兵们训练的喊声。
傅楼轶急忙收拾好自己出了门,并不想在当值的第一天就养成晚点的恶习。
日晷上显示着现在是早晨辰时一刻,初升的太阳在东方晃晃悠悠地悬着。
傅楼轶现在虽然挂着一个宣抚使的名头,但在军营里头暂时也是闲人一枚。
他打算吃过朝食后去主帐拜见总统领,原本昨天就应该要去的,没想到发生了意外给耽误了。
许是清晨点卯结束,将士们三三两两往伙房方向去了。
伙房前的桌椅坐不下所有人,有些将士就直接拿着包子随便找个地一蹲或者直接站着吃。
傅楼轶虽然是个富家公子,却并不介意这些。
他也拿了几个包子,找了个人少的地方,直接站着吃了起来。
人多口杂,就像现在傅楼轶听到了旁边人聊天的内容。
其中一个士兵疑惑问:“诶,今天怎么没有看到顾小公子来点卯?”
另一个人挥挥手:“切,你起得早,你是没看见,小公子被他爹揪着耳朵扔出军营去了。”
“为什么顾忱会被扔出去?”傅楼轶有些疑惑。
刚刚回答的那位小兵显然没想到有人问他这个问题,显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但他依然解释了原委:“顾小公子现在还是国子监的学生,差不多只有国子监放旬假的时候才回来来军营。”
顾忱原来还在国子监读书,不过算算年纪,也确实没错。只是昨日在西郊军营里见到他,就先入为主地误会为他在军营里当值。
那他昨日还随意许诺!小骗子!
傅楼轶说不出什么感觉,可仔细想想这样也好,至少可以减少顾忱和阮那谁的见面次数。
傅楼轶:“但昨日并非旬休。”
小兵挤眉弄眼:“正是因为昨天不是,总统领才会把顾小公子拎出去。”
那这么说,昨日军师惊讶的原因也就显而易见了。
顾忱应该是逃课了,看军营里其他人都见怪不怪,想来是顾忱逃课来西郊军营里的事儿没少干。
那小兵说到这停顿了一会:“而且据说小公子昨天还闯祸了——”
前一个士兵疑惑:“这事儿俺咋又不知道啊?”
小兵露出鄙夷的表情:“嘶,那不得问你自己。就昨天小公子和阮参将比武的时候,一不小心砸着人了。诶,这砸一下不得了了,好像把人都给砸残了。昨天晚上有人看见他,连路都走不了了。”
傅楼轶:……
聊完八卦,旁边的小兵上下打量了一下傅楼轶,有些好奇。
“兄弟,你新来的?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因为是来军营,傅楼轶没带什么华而不实的衣裳,穿得并不贵重颜色也深,和军营里的衣服比较相似。
而且昨天事发突然,没来得及向将士们说明,军营里的将士们都还不知道新来了个宣抚使这号人物。
傅楼轶垂下眼睑应了一声:“昨天刚来。”
小兵听到这话,乐于助人的心熊熊燃烧:“看你也不太像是能拿刀耍枪的样子啊?”
傅楼轶笑:“是个文职,管管文书罢了。”
宣抚使确实兼有管文书的职责,但还包括监督军事、安抚军民的职责。
小兵以为是个小官,傅楼轶也不打算解释,毕竟现在自己在他心中是个残疾,说出来只会徒惹尴尬。
他站起来想拍拍傅楼轶的肩膀,结果发现这个“新兵”比自己高了不是一星半点,拍肩膀显得自己有些滑稽。
于是转而拍了拍傅楼轶的手臂:“我叫范安,你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我们军营里当统领的都是关心咱们兄弟的人,只要好好做好自己的事儿,往上走,不难。”
傅楼轶有些想笑,但依然十分感谢他的善意:“多谢。”
集合的哨声响起,训练有素的将士们刷的一声全跑去了集合点。
范安使劲把剩下的几口包子往嘴里咽,匆忙和傅楼轶道别后也奔去集合了。
原本挤挤攘攘的地方一下变得空无一人,傅楼轶也没有久留。
他擦擦嘴,收拾了一下,也离开去了主帐。
主帐离伙房并不远,确切的说这个只容纳了一万人的军营本身并不大,去哪儿都不算远。
主帐前有两个士兵守着,在傅楼轶自报姓名后便进去通传了。
没一会他躬身出来,请傅楼轶进去。
主帐是军营里最大的一个帐篷,但设施也并不丰富。
中间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性,应该就是顾宽。旁边还站着昨日领傅楼轶熟悉军营的军师。
多年的征战促使顾宽的皮肤变得黝黑,小心谨慎的杀伐生涯造就了他犀利的目光。
傅楼轶抱拳行礼:“下官拜见总统领。”
顾宽抬手:“起来吧。傅使,小子顽劣,昨日之事实在抱歉。”
顾宽并不知道傅楼轶和顾忱认识,曾经他俩年少交好那两年顾宽正好外出征战。
傅楼轶摇头:“无碍,令郎只是无心之失,况且顾忱并不顽劣,他很好。”
傅楼轶真心觉得顾忱算不上顽劣,只是一个张扬的少年,只是——眼光不行。
这下顾宽有点傻眼了,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谁看了不说一句顽劣,居然还有人夸得出来。
顾宽干笑着附和,心想,坏了,那臭小子不会真把人砸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