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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气运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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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爵是聪明人,听到“报仇”两个字,当即便猜到生母去世之事大有疑点,立时眼睛便红了。

    这小光球虽然说话奇奇怪怪,但他饱读诗书,博学多闻,平日里为了给亲娘讲古逗乐,什么山中精怪,妖魔惑人的传奇杂书也看得不少,对这种套路也很熟悉,无非就是以物易物,许诺付出将来的某些宝贵东西以换取现在的力量。

    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若是不答应下来,此时的命都要没了,还谈什么将来,谈什么报仇

    然而也不能随随便便就贱卖了自己。

    于是顶着离面门只有毫厘之差的钢刀,赵爵认认真真逐字逐句地看完了厚达百页之多的协议书,并向系统小光球提出了数十个问题之后,还思忖了良久,才点了头。

    “那就绑定了罢。”他对系统这种新的说话方式还不太熟悉,但既然决定以后要做这任务执行者,自然要尽快融入环境。

    系统小光球一边给他操作一边感慨,“宿主你这心理素质真是杠杠的一般来说出身低武世界又非科技侧的人,遇到我们多少有点胆怯,毕竟是超出常识的存在好了以后你就是系统爸爸罩着的人了,送你个新手福利恶意反弹”

    赵爵还来不及询问,就亲眼看着自己身上冒出无数细如丝线的金光,朝着四面八方飞去,面前这群黑衣人更是人人都有份,那举着刀砍他的人身上更是被十来根金光穿体而入。

    然后系统就解开了时间静止的屏障。

    赵爵被笼罩在一道白光中缓缓朝着天上升去,脚下却炸开了无数鲜红的烟花,他从高空中遥望,在西北方京城的方向似乎也有着金线闪动。

    害了他母亲性命,以及差点害了他性命的人,多半就在那里了。

    “气运之子果然不一样。”系统嘟嘟囔囔的一句话,被赵爵不动声色地记在了心里。

    很多年后,经历过了无数个小世界的赵爵再次回到了此间世界,就在他离开的时间点后一个月,没多久就顺利地被真宗派来寻访赵德芳后人的官员找到。

    虽然昔年他们母子从王府中带出来的诸般信物已被烧毁,但赵爵本在这镇子上长大,四周邻居俱都是一二十年的老熟人,还有他书院的先生同窗皆可作证,亦顺利通过了太医院来使的“滴血认亲”,遂被迎进了京城。

    赵德芳死后被追封为秦王,其正妻焦氏,及焦氏所出已成年的二子在不久之前突然一夜之间全都暴毙在王府中,血脉本已断绝。

    如今寻回了赵爵,正好给赵德芳传承血脉。

    真宗见他生母身份低微,绝无母族势力,皇城司又查得他身家清白,是个从未离开过小镇的书生,实在是再合适不过的施恩对象了,遂封了他个二字郡王,封地便择在了襄阳。

    正好立他做一个天子待宗室宽厚的典范出来,也好平一平民间沸沸扬扬的“太宗杀兄杀弟杀侄”之说。

    又特意命皇城司好生择了几个京中人丁单薄的寒门七品小官之女出来,自有宫中内宦前去暗示赵爵在其中挑出襄阳王妃的人选。

    赵爵自然唯唯诺诺地一切皆奉圣命而行,看在真宗眼里龙颜大悦,未过多时便在京中替他完婚,而后派人将一双情投意合的新婚夫妇送回了封地。

    自此襄阳王赵爵便安安分分地在城中当起了藩王,三节两庆俱都恭恭敬敬地往京中送礼问好,宫中天子有诏也从不推诿。

    可说是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唾面自干,逆来顺受”这十六个字做到了极致。

    是以不但平平安安地熬过了真宗朝,就连刘太后掌权的十来年中也不曾受到半点牵连,及至仁宗亲政,宗室的日子就更好过了。

    若非自庞太师府挖出线索,又有叶燃再三力证赵爵有反意,只怕待襄阳王当真起兵之时,金銮殿上犹自不觉。

    然而只有赵爵自己知道,他所做的种种,为的却不是这赵宋江山。

    就算他曾经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文弱书生,在作为任务执行者走过了无数小世界,见过了浩瀚星海之后,眼界见识早已经不会再局限在一个连科技树都尚未点亮的低武小世界之中了。

    他要的是这小世界的气运。

    赵爵一直惦记着他当年离开此间世界时系统所说的那句“气运之子”,虽然百般向系统询问未遂,但他穿梭在诸多小世界中,任务做得多了,自然琢磨出了些门道来。

    每个小世界皆有气运凝聚所结,或是物,或是人,都对小世界的未来有着极大的影响。

    若是这容器消亡了,凝聚其上的气运自然会随之消散,直至下一个足以承载世界意志的容器出现。

    而出于某种他尚且不知道的原因,各个小世界的“气运之子”被系统绑定的概率较普通人高出了许多。

    气运是与小世界紧密相连的,他们签约成为任务执行者之后就脱离了小世界,原本萦绕在自身的气运也会还诸本土。

    但怎么也是被小世界意志眷顾过的人,自身多多少少还会有一丝半缕的残留,虽然极其微弱,也会让自身运气远比常人要好上许多。

    赵爵不动声色地暗中向同行打探这些,原本只是出于他谨慎自保的天性,倒并不曾有过别的想法,直到他接到了一个主脑发布的强制性任务为中州世界的自在门保驾护航二十年。

    这个任务几乎每个评分优良的执行者都接到过,报酬丰厚,难度却不高。

    因为那自在门本就是中州小世界中实力第一的门派,又与正道七大门派守望相助,交情深厚,自任务发布之日起,便从未遇到过什么大的危机,大伙儿接了这任务都当做是去度假的。

    伪装成中州世界中人,掩去面貌,再找个除自在门外的正道门派拜入,以任务执行者的本领,十年间总能混到上层,随后便守着年限到了便可以回去跟主脑领奖励了。

    赵爵任务做多了,却是个心思细密的,也是个要争先出彩的。

    以往做任务的人从来不曾拜入自在门过,是因为那自在门外似乎有奇特的设置专门针对外来者,本土世界的人自在往来很少受阻,但任务执行者却全都会被困在山门之外的迷阵中,不得其门而入。

    赵爵在来到中州世界之前就先研究透了这一点,却先不忙着做任务,而是化名赵器,在自在门附近的城镇中住了下来。

    他也不动用系统的遮掩伪造能力,只当自己就是个本世界没落的世家子弟,在书院中谋了个教书先生的职位,安安分分地教起了学生来。

    赵爵容貌俊美,学识渊博,待人又温和耐心,不过十来天便已经从学生叽叽喳喳的口中探听清楚了他所欲知道的诸事。

    当即心下便有了定计。

    于是恰到好处地同自在门年青一代弟子中最为杰出的岳行川相逢相识,两人结为好友,又恰到好处地让岳行川发现自己的根骨经脉上佳,是不亚于他的练武奇才,最后更恰到好处地为救岳行川受了几乎不治的重伤,只能带他回山相救。

    赵爵这一番精心谋划,以有心算无心,更不惜以身犯险做饵,当时不过才二十出头的岳行川纵然再怎么天纵奇才,也看不透他这等已经在无数小世界中度过了无数岁月的老怪物。

    只觉得赵器与自己意气相投,志趣融洽,实在是生平难得的挚友,又怜他被叔伯算计,家中生变,孤苦无依,遂亲自引他入了自在门,做了自家亲师弟。

    自此两人更是出则同行,入则同卧,日常习武较艺亦是形影不离。

    山中岁月长,不觉已过去了五六年。

    这些年中赵爵为谨慎起见,一点也不曾动用过系统和主脑的能力,经脉根骨虽是他早在主世界时便用积分兑换药物永久改造了的,但这一身自在门的武功却是他自己实打实地练出来的。

    岳行川早已跨入了大宗师境界,是铁板钉钉的下一任掌门人,赵爵亦被掌门和长老们一致看好是将来岳行川的辅佐之人,对他也没什么提防之心。

    就被他发现了异样之处。

    中州世界的武道中人只要踏入了宗师境界,若没有暗伤隐疾在身,通常总能活到一百五十岁左右,大宗师虽然寥寥无几,却均能寿至三百以上。

    自在门人才辈出,掌门至少也是一只脚踏入了大宗师境界的人,与其他门派不同的是,往往早早开始培养下一代掌门的继承人,最多也不过六七十岁便要开始准备传位了。

    昔年自在门的开派祖师岳兴洲是在万众瞩目下,破碎虚空飞升而去的,而随后的历任掌门皆都在卸任后飘然而去,自此再无踪迹。

    哪怕是有妻有子有血脉后人留存于世的,虽有自在门人照应,却也再不曾见过卸任掌门现身探望。

    这就颇为蹊跷了。

    赵爵在之前打探到的江湖传言中说的都是自在门有祖师传下的飞升秘籍,因而历任掌门都是被祖师爷接引走了。

    然而据他在自在门多年观察下来的情形,绝非如此。

    至少执事长老和执行长老两人,在现任掌门确定了要将位置传给岳行川后,脸上一闪而过的悲意,似惋惜又似喟叹。

    一想到此事必定和岳行川有关,他便坐不住了。

    赵爵套话的本领是在多个小世界历练出来的,才活了六七十年的两位长老自然不是他的对手。

    他本也是内定的下任执事长老,日常在长辈那处的观感也极好,再加上有心算无心,和一点他曾在别的小世界中学到的“摄心术”的辅助,很快便得知了历来只有掌门和两位长老才知道的真相。

    当即惊怒交加,杀意几乎爆棚,被他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长老们反倒同情地看着他,叹气道“行川知道此事,亦同意了将来也如此行事。”

    自在门历任掌门卸任之后,的确都遵照祖师爷的遗命去了后山的同一个地方,自此再不得出,却和旁人所想的飞升没有半点关系。

    那是一个周遭画满了密密麻麻符文的大阵,唯一的作用便是将其间的人身上的气运缓缓地抽离,再反哺给此间世界,以弥补天道之上极为明显的一道裂缝。

    任何小世界出现这种裂缝,必定就是湮灭的开始,或早或晚。

    因而自在门历任掌门都在卸任之后投身其中,以身补天,以延缓本世界破灭的时间。

    赵爵的任务若是按部就班地做下去,再过十五年便可安然脱离中州世界。

    那天道裂缝虽然仍在扩大,却因有着源源不断的气运投入,至少也还能再撑上个百年有余,届时中州世界和自在门存亡与否,和他都没什么干系。

    然而他却罕见地犹豫了起来。

    中州世界会如何,自在门会如何,他半点儿也不在意。

    但岳行川实在是他有生以来的唯一挚友,对他这个师弟亦是剖心相待,从无半点藏私。

    他决计不能眼睁睁看着岳行川将来也重蹈覆辙,用自己的性命去给天道填坑。

    最初赵爵是打算自己任务完成之时将岳行川也一并带去主世界,以他的潜质本领必定能做好任务执行者。

    然而他不过隐晦试探着问过几句,便被岳行川大手一挥否决了。

    “师弟,我本是天生地养,不知父母的孤儿,若非吃百家饭穿百家衣,早已冻饿而死,若非师父相救授艺之恩,又哪来的这身功夫既然受恩于这天地,自然当还诸这天地,不过是区区百十年的寿命,又有何惧”

    岳行川向来待赵爵极好,若有所求无有不应,然而他若是直截了当拒绝之事,却是敲钉转角再也不会回心转意的。

    赵爵深知这师兄的脾性,当即闭口,也不再劝他。

    心中却暗暗打定了主意。

    在他师兄舍身填坑之前,他且先推别人下去填坑,若是到了师兄要卸任掌门之时那裂缝还没补完,他就不管这小世界会不会毁灭,直接打晕了师兄也必得要把人带走。

    赵爵心意已决,便雷厉风行地开始了行动。

    中州世界此时的气运之子明显正是他师兄,那自然是不能动的,他把主意打到了来自其他小世界的曾经的气运之子身上。

    自在门后山那阵法通常只有掌门交替之际才会有别人进入,而日常的查看修补都是由精通阵法的人负责,这一代弟子中就是赵爵了。

    他借此之便,陆陆续续坑了不少来此做任务当度假的同行进去,果然便可见那裂痕修补得速度略略加快了些,却怎么看也无法赶在他师兄卸任之前补完。

    赵爵本是聪明绝顶之人,用在歪路上也一样好用。

    他暗中发布了一连串的悬赏任务,以丰厚的报酬吸引任务执行者从小世界中偷带气运之物回来和他交易。

    人性在任何地方都是一样的。

    有岳行川那样慷慨大义的赴死英雄,自然也就有不顾旁人死活只求私利的卑鄙小人。

    他们不会管原有的小世界失去了部分气运之后会演变成什么样,是否会步入湮灭之路,只要能拿到足够的报酬就好。

    这时的主脑对任务执行者还没有那么多的铁律和限制,系统和自己的宿主之间也彼此信赖亲密,因而赵爵这样的事竟是暗中做了数年之久而一直不曾被人发觉。

    直到他的系统终于发现他都做了什么。然而在它和主脑举报之前就被赵爵活生生地从自己脑中剥离了出去,还来不及分辩就被判定为残次品送去销毁了。

    再次分配过来的系统二号被赵爵拿前一个系统的下场吓得瑟瑟发抖,自此不敢再多说一句,只得处处配合他。

    然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管赵爵背地里填了多少气运容器进去,中州世界的那道裂缝被修复的速度却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

    赵爵盘算许久,终于还是开启了他规划中的另一个方案将别的小世界的气运之子拖来此间世界饲养,若是能设法同他师兄气运勾连的话,这样养出来的一个人或许便能抵一万件气运之物。

    做生不如做熟,他选择的第一个试验品,就是自己出身世界的气运之子。

    说来也巧,正是和他有血脉关联,刚出生不久的一个女婴。

    赵爵用系统遮掩了真正的容貌,轻而易举地从守卫森严的皇宫中带走了女婴,并直接从他发现的漏洞之中跳转回了中州世界。

    要让这个小小女婴能够同师兄气运勾连,还有什么比拜师更为合乎天道的呢

    熟知岳行川性格的赵爵隐身将女婴放在了山门之外,而后赶回师兄身边,在两人一道回山的路上,顺理成章地让岳行川发现了这个还不满百日的女婴,取名叶燃。

    随后的十来年中,赵爵一直以赵器的身份无微不至地关怀和教导着叶燃,她越优秀,将来能替代岳行川的成功概率就越高。

    而在他们两人出身的七五世界中,他则以面貌屏蔽器为自己准备了一个替身,并以蛊虫控制着他的性命。

    这人也就是大多数时间里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襄阳王,现在的襄阳王世子赵瞻的亲爹。

    赵爵他自己则穿梭于两个世界之中,随时掌控着事态的发展。

    及至叶燃十一岁那年从山下捡回了叶灼,赵爵一眼便认出来叶灼身上正有中州世界的气运在缓缓凝结,当即大喜。

    在极为特殊的情况下,同一世界的同一时间内也会有两个气运之子共同存在的情况。

    原本他还担忧叶燃的气运来自七五世界,不够填补中州世界的天道裂缝,若是加上叶灼,怎么都能抵过岳行川一人了,怎么都能替师兄把这天道因果给还了。

    然而世事并不能事事如他的意,更何况他这样逆天而行,不知道害了多少无辜者性命的做法。

    某一天赵爵刚将新骗来的任务执行者推进阵势填坑,刚出洞口便看见了脸色铁青的岳行川。

    “赵器,你在做什么”

    从来都是笑着叫他“师弟”的师兄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叫他,往日里敏言善辩的赵爵心头一沉,竟是说不出辩解的话来。

    岳行川并非蠢人,否则也不可能在武道上有如此的成就,往日里只是过于信任师弟,才未曾深思他的种种异样。

    此时已然起了疑心,再一细思,处处皆是破绽。

    赵爵只能将其他难以理解之事姑且隐去不说,只吞吞吐吐地道出了可以用叶燃和叶灼代替师兄进阵的方法。

    岳行川大怒,当场便要同他割袍断义。

    自在门的掌门从来都是要为这天下百姓牺牲的。

    他的确有意将叶燃培养成下一任掌门,然而在那之前会遵循自在门的门规,将此事同她说得清清楚楚,再由她自行抉择是否要接这个掌门。

    更不会把自己看着长大,视若亲生的孩子拿来替死。

    而更令他痛心的是,相交二十余年,本以为是心意相契的师弟竟然是如此卑劣的小人。

    岳行川心神激荡间,被赵爵陡然发难,以一张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所制的透明渔网困住,动弹不得。

    他的武功远胜赵爵,然而他却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偷渡者这种存在。

    正经的任务执行者还会受到此间世界武力天花板的限制,偷渡者这种无法无天的却反而是什么办法都能用出来。

    赵爵捆了岳行川,又好整以暇地给门中留言,道是要同师兄出外办事,约要耽搁一两年才能回山。

    随后他又隔几个月传一些讯息回门中,因岳行川性子疏懒,不爱杂事,向来都是由“赵器”代笔的,大伙儿都习惯了,门中上上下下连叶燃在内,并无一人怀疑。

    赵爵带着岳行川并未走远,他自有遮掩的道具,两人便住在了那阵势旁。

    离他算计中的替代之日越来越近,只要在此之前将叶燃和叶灼两人推入阵中,至少百年内就无需再送人进去了。

    师兄就算再不高兴,也至少还有百年的时间,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他有足够的耐心和办法慢慢和他,水滴石穿,总能将他磨得回心转意的。

    然而天意从来都不会站在赵爵这边。

    那一日他刚将给叶燃的信件飞鸽传了出去,叶燃对他信任无比,约莫三日后必定便会带着叶灼赶来,届时他只要做些伪装,假装自己被陷入在阵中,那孩子自然会想方设法的救他。

    届时他只要轻轻地一推

    赵爵一个念头还未来得及转完,便见到被他捆得严严实实的他师兄,自在门掌门岳行川朝他投来最后一眼,便毫不留恋地朝那阵中滚了进去。

    去意之坚决,连手中握着无数系统道具的赵爵都来不及将他拉回来。

    赵爵将岳行川囚禁在此处后,便不再伪装成“赵器”了,然而又似是怕岳行川恼了他一般,每日里絮絮叨叨地,将自己要做什么,要怎么做,又为什么做都一一同他解说分明。

    岳行川听得越来越是心惊,他最初只当赵爵是邪道中人的卧底,混进来意图危害本门,然而这些天听下来,这其中涉及之事却已经是远超他想象了。

    他自然也是试过无数次逃离的方式,然而无论是以什么方式,哪怕是哄骗得赵爵放开了自己,却仍然无法离开此处一步,也传不出任何讯息去。

    那显然并非正常人所能有的本领。

    天下、师门和弟子,都是他心中之重,岳行川几乎毫不犹豫地做出了他在这种境地下所能做出的最好选择。

    他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也早做好了自己总有一天要入阵以身相殉的准备,师门交到叶燃手里他也极为放心,唯一遗憾的是没法给这孩子留下只言片语,待她知道自己身死只怕是要伤心许久

    岳行川唯一没有料到的是,赵爵对他的执念深重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那是上穷碧落下黄泉,是破灭万千世界,视人命如草芥,也要再见一面的执念。

    赵爵眼角余光瞥过窗外掠过的一道白影,唇角浮起一缕淡淡的微笑,却只做不觉,转头朝着书房门外温声道“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叶师侄”

    随即便见一个俊美的白衣青年自窗外跃了进来,满脸不耐地道“少乱拉关系,我可没在山上见过你。”

    说着目光在赵爵尚未收起的那幅画上扫过,微微一凝,随即又若无其事地转了开去,道“我还当襄阳王府有什么了不得的天罗地网,也不过如此而已。”

    赵爵心知他必定已经看到了画上的人,却不点破,只微微一笑,道“本王是诚心想同叶师侄合作,又怎会布置什么天罗地网。再者此间世界之人尚未开化,如同井底之蛙,哪里知道外面的天地是何等广阔,我们自在门人又怎么会将他们放在眼里”

    这白衣青年正是叶灼,他双手抱臂,轻哼了一声,却不曾反驳赵爵的话。

    赵爵目光微闪,他自从拘禁了岳行川后,明面上就再也不曾回过山,但因着自己的谋算,每年都会隐身暗处,观察门中情形。

    如叶灼这样在下一代弟子中出类拔萃之人,自然是他的重点观察对象。

    叶灼对师姐那满腔不可言说的情愫又怎么逃得开他的眼睛。

    赵爵微微一笑,道“燃燃是我和她师父一手带大的,她心中所思所想,这世上只怕没有别人比我更清楚。”

    果然便见叶灼神色大变,看向自己的眼神也立时锐利了起来。

    他好整以暇地整了整衣袖,方缓缓道“燃燃是我和她师父一手带大的”

    叶灼略有些焦躁地打断他,厉声道“这话你方才说过了,又说一遍做什么”

    赵爵仍是那不紧不慢的模样,续道“叶师侄年纪尚轻,大约还是不知道的,这世间的女子,纵然无心情爱,对于与自己孺慕长辈相似的人也总要多出几分好感来。”

    他算计人心多年,此时要哄叶灼入套,自然不会信口胡诌。

    岳行川胸怀大义,行事洒脱,“赵器”则是温润如玉,谦谦君子。

    叶灼纵然生得好,这性子却显然是两边半点都不沾的,要说能集这两人秉性于一身的人,眼前倒还当真有一位,正是南侠展昭。

    叶燃自从来到此间世界之后,对展昭确是一向另眼看待,虽不像同白玉堂那般说笑随意,于正事上却显然是信任有加的。

    赵爵见叶灼的脸当场便黑了下来,便知他也想到了展昭,当即笑得更是和蔼,道“本王确实对此间世界有些谋划,若是事成,自在门说不得也能完好如初。”

    叶燃浑身一震,不由得上前了一步,双目炯炯地紧盯着赵爵面上神情,却见他泰然自若,甚至还露出了一丝笑意,不由得眉头微皱,道“你所图为何”

    师姐行事从不瞒他,早将从前在山上和“赵器”相处的种种都同他细说过,两人早已断定赵爵包藏祸心。

    今晚原本定的是叶燃带着展昭一道夜探襄阳王府的,是叶灼收到赵爵暗中送来的讯息,约他独自前来相见,道是有和叶燃相关的事要同他说,此事又决计不可让叶燃知晓,他思忖再三才去师姐面前主动要了这活儿来。

    却不料竟听到了这样一个惊天消息。

    他第一反应便是赵爵在骗人,但是不知为何他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在反复地告诉自己,眼前这人说的是真的。

    自在门完好如初这是师姐一直以来的夙愿。

    叶灼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已是一脸的淡漠冷静,问道“你要做什么”

    赵爵笑了起来,他在面前这个青年的眼中看到了和自己如出一脉的阴暗火焰,他们是同类。

    装得再像人,心底却始终藏着一只恶鬼,不过是被一个人桎梏住了而已。

    怕他发现自己不是人,才要努力学做人。

    然而人皮总有被撕破的一天,他不过是好心让这孩子早些体会到而已。

    “我有法子将此间世界的气运全数转移至中州世界,将天道裂痕修补如初,届时”他微微一顿,方笑道“整个世界都会恢复到此前的样子。”

    叶燃挑了挑眉,“我怎么知道你没有骗我”

    赵爵笑得更和蔼了,“叶师侄,你什么都无需做,我这里早已诸事皆备,接下来你们两人什么也无需做。”

    叶灼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扯了扯嘴角,“你要我拖住师姐”

    赵爵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道“燃燃这孩子像她师父死心眼,却不知能成大事者从来不拘小节。她要大义灭亲,我却不忍心对她下手,只要不跳出来同我作对便好。”

    只见叶灼垂眸沉思,脸上神情变幻,似是颇为意动。

    赵爵唇角勾起一丝笑意,藏于暗处窥测人心,并善加利用,是他最擅长也最兴奋的事。

    他决定给叶灼再加上一把火,手腕微翻,一个形似水滴的小金瓶便静静躺在了莹白如玉的掌心之中,“这里有三粒药丸,每日一粒,全数服下能令人尽忘往事前尘。”

    “天下、师门、兄长、挚交、爱人她醒来之后什么都不会记得,就像一张白纸,任你描摹。”他低声的劝诱回荡在叶灼的耳畔,带着说不出的诱惑之意,“不会再有任何事和任何人挡在你们中间。”

    这最后一句话正戳中叶灼心底最为在意之事,他一直不敢问师姐,那位已经消逝在时间之中的明教右使,是否还留在她的心中。

    他知道自己若是开口问了,师姐必定不会瞒他。

    他怕的是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赵爵也不催他,只含笑立在桌前,颇有趣味地看他天人交战的样子。

    叶灼双手紧握成拳,半晌方嘶声道“我如何能信你不曾在这药中动手脚。”

    赵爵坦然道“你身怀系统,难道还不知道用来检测成分么”他想了一想,忽然失笑道“也不怕同你说,这药原是我为师兄备下的,不过是略有些同病相怜之意罢了,要不要给燃燃服下,由你自择。”

    叶灼冷着脸一把将他掌中的小金瓶取了过来,紧紧攥在手中,道“师姐那处我会拖住,其余的事你自己做。”

    赵爵收回手,风度翩翩地笑着应道“那是自然。”

    从头至尾,两人都不曾提及此间世界的无数生灵,就仿若他们的存在完全不值一提似的。

    目送着叶灼如飞鸟般在夜空中一掠而过的身影,赵爵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最终竟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燃燃这孩子到底是受她师父影响更深,行事正大光明,罕用诡道。

    这小子心够狠,也够冷,可惜就可惜在他是燃燃教出来的,对人心的猜测到底还是不够阴毒。

    他同叶灼说的话九真一假。

    真相是他的确有法子抽取此间世界的气运去补中州世界的天道裂痕。

    他以自在门后山的那阵势为蓝本,又在曾去过的其他小世界中夺取了多种阵图研究,最终设计出了这如今在襄阳城内外布下的“补天大阵”。

    要将两个世界的气运勾连起来,还有什么人比身怀此间世界气运,又在中州世界长大的叶燃更合适呢

    将身怀中州世界气运又日日跟着师姐跑的叶灼一并填进去,成功的把握就更大了。

    至于那药丸是他亲手炼制的。

    任何一粒都是没有毒的,然而等到三粒全数服下之后,其中部分药性相冲,便会有效果了。

    的确能令人忘却前尘往事,而后成为一张白纸,成为事事听从于他的傀儡。

    赵爵临时起意送出这药丸,无非是想看叶灼纠结挣扎,而后一步步滑向深渊罢了。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见他得知真相后的痛苦模样了。

    冲霄楼共九层,高百尺,底层入口处共有八扇熟铜所铸大门,上刷朱漆,分别对应着八卦方位。

    襄阳王府秘密接待被拉拢的官员盟友皆在一到三层,其中呼雉呵卢,纸醉金迷,香鬓如云,是令人流连忘返的人间富贵温柔乡。

    四到六层是专为贵客所设,种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之物,恍若天上仙境降临人间。

    七到九层却是除了当年修建此楼的大师和襄阳王本人之外,再无人能进之处,据说密布机关暗器,曾有位颇得王爷青眼的幕僚醉后误入七层,被困入铜网,最终万箭穿心,烈火焚身,连个骨殖都不曾留下来。

    自此便再无人敢擅进上三层了。

    此时的楼顶却立着三条人影,衣袖被天风吹得猎猎作响,双足却俱都牢牢地定在琉璃瓦顶之上,毫不费力,足见轻功过人。

    正是叶燃同展昭白玉堂三人。

    此前四人分头将襄阳城外围的六十四个城垛俱都破坏了,随后叶燃原本想同展昭一道夜探襄阳王府的,叶灼却坚持由他自己前去。

    叶燃见他神情便知必定有什么缘故,只是当众不好说出口,她一向信任小师弟,想了一想便也应了下来。

    再见一旁白玉堂的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便知白老鼠此时必定打着什么主意,与其让他一个人偷偷去冒险,还不如自己同展昭一道看住了他。

    遂有了三人共探冲霄楼之举。

    前六层他们三人已经都逐一探查过了,此时虽已夜深,却仍灯火通明,然而期间除了种种不堪入目之事外,倒并未有什么其他异样。

    只剩下这七至九层还不曾看过。

    这三层并不似寻常楼阁,不但无门无窗,最外层更是以通体以精铁浇筑而成,连个缝隙都无。

    白玉堂当场抽出巨阙剑来欲砍削挑刺,被叶燃止住了。

    她方才尝试让系统扫描内部结构,返回的结果却是一片模糊。

    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在里层设置了能够阻挡射线的夹板。

    此间世界的科技树还没有点到这种水平,很明显防的就是同样有系统在身的人。

    那主持修建了这座冲霄楼的襄阳王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叶燃看了一眼还在一旁跃跃欲试,两眼放光的白五爷,竟不免有了些许唏嘘之感。

    在下面六层探查的时候,叶就一直尝试着让白五爷重复着“进入冲霄楼”“离开冲霄楼”的举动,锦毛鼠差点被她弄得炸毛。

    然而从一层到六层,都没有响起过“任务完成”的提示。

    系统“燃燃,我觉得这任务肯定有个隐藏条件。”

    叶燃叹了口气,“我知道”

    要让白玉堂活着离开冲霄楼,这寻常楼层显然是不作数的,看起来是必须要进上三层才行。

    白玉堂少年意气,义薄云天,就算不为了任务的缘故,她同白玉堂相交一场,也不愿见他受伤乃至殒命。

    然而主脑只要一天没有判定任务完成,也就说明了白玉堂接下来必定还会遇到危险。

    若是以往,无论遇到何种境地,她都有自信一定能保住白玉堂的性命。

    然而此间世界有一个赵爵在。

    当赵爵还是“赵器”的时候,就是门中的智商顶峰,放眼整个中州世界,推演谋划之事也无人能出其右。

    他隐身在此间世界数十年,布的是一局什么样的棋,她至今还不曾想透彻。

    叶燃不觉得在见识过如恒河沙数般的万千小世界之后,如赵爵这样的人还会对一个小世界的皇位和江山有什么留恋。

    她眉头微皱,吐了一口气,镇定心神,再度整理思绪。

    赵器曾经教过她,遇事不要看因,要看果;不要看情份,要看利益;不要管别人怎么想,只问自己想要什么。

    那么,此间世界能有什么利益是值得赵爵大费周章图谋的

    叶燃闭了闭眼,答案已经浮现在了脑海里气运。

    她身怀的“长生诀”能从气运之物中吸收异种真气,这本秘籍是她在自在门藏经阁的角落中无意翻阅到的,她也曾试着将其教授给师弟师妹们,却没有一人能够练成。

    在笑傲世界最后的一场大战前,归来子曾经说过一句话四个“气运之子”都在场了。很容易推断出来他所说的人是令狐冲、东方不败和他们师姐弟两人。

    所谓气运之子,虽然从前没有听过,但结合此时的情形,也不难猜到究竟是怎么回事,大约便是江山灵秀钟于一人或数人的意思了。

    自在门历任掌门皆是当代惊才绝艳之辈,她师父岳行川亦是如此。

    至于她自己和小师弟的武功境界也已远胜同辈弟子。

    “气运之子”所指应当便是他们两人了。

    自己是此间世界之人,却被赵爵特意带到中州世界抚养长大,所以自己对他必定有着很重要的用处。

    所以,赵爵的目标应该还有她。

    展昭见叶燃神色郁郁,又想到她此前时不时便有些,只当她在担忧叶灼,略一思忖,便开口问道“丁家小弟可需我等二人前去接应。”

    叶燃回过神来,心中算了算,方摇头道“小灼应当快回来了。”

    白玉堂眼睛一亮,全然不顾展昭在一旁连使眼色,反倒兴致勃勃地凑了过去,问道“丁家小弟不是名为日耀么,为何你一直叫他小灼,可是师门给他起的字那也不应是单字啊”2

    叶燃怎么也没想到白五爷竟在此时还有余裕八卦,但面前这两人的人品心性皆是上上之选,她原本也无意对他们隐瞒,遂解释道“我们师姐弟并非此世中人”

    说着想到自己的身世,不由得顿了一顿,却没有改口,“小灼随了我姓,名字是师父起的。”

    此间世界亦有佛道两门中人,皆有“断尘缘”一说,道家更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向来自称世外中人。

    再者展昭白玉堂两人原本便觉得叶燃叶灼两人武功卓绝,不似常人,早猜他们乃是某个隐世门派传人,故而并不惊讶。

    倒是这叶灼名字的来由

    白玉堂愣了一愣,随即大乐,“那小子难道是你家师父给你招的童养夫不成。”

    展昭在一旁扶额,他见白玉堂那幸灾乐祸的模样便知道不妙,只是两人中间还隔着个叶燃,他拦也拦不住,白玉堂兴奋起来又不曾留意他眼色,这不怎么妥当的话便这么冲口而出了。

    好在叶燃也并不动恼,只笑着道“从前也有人这么说。”

    她虽是笑着的,白玉堂却莫名只觉得后脖颈升起了一股寒气,却听她又续道“后来他们的功课都被耽误了。”

    白玉堂

    叶燃看重小师弟,自然便会有人不满。

    自在门收弟子首重心性,根骨悟性皆在其次当然遇上赵爵这样处心积虑的老怪物又另当别论,别家门派却没这样的坚持和底气,因而门下弟子良莠不齐。

    叶燃是自在门大师姐,有嫉妒她嫉妒得眼睛都红了的,也有想巴结她而未成的,不敢直接中伤她,可不就拿同她最亲近的小师弟开刀了。

    她也不管是哪门哪派的弟子,听见一次就揍一次。

    她手下也有分寸,最多也就揍得三个月鼻青脸肿下半身不能自理,可不就耽误功课了。

    多挨揍个几次,那功课自然就耽误得多了。

    而且打了小的,也没哪个老的敢出来撑腰,皆因给她撑腰的乃是全武林拳头最大的一伙儿人。

    只是那时每次见到还是少年的小师弟委屈地看着她的样子,她都不免有些内疚。

    因她的原因才让这种流言蜚语满天飞,对小少年实在是不太友好。

    好在小师弟似乎从未因此跟她疏远过

    叶燃刚想到这里,眼角余光便见远处一条白影飞也似地朝冲霄楼掠了过来,当即笑了起来,道“小灼回来了。”

    展昭白玉堂亦精神一振,朝那方看去,果然未过片刻,便见叶灼轻飘飘地落在了楼顶之上,神情凝重地同叶燃道“赵爵以襄阳城为阵图,布下了大阵,要以全城军民的性命祭天。”

    展昭悚然一惊,急忙追问道“可探知他所为何事。”

    叶灼看他一眼,略一犹疑,方摇头道“只知所图甚大。”

    白玉堂在一旁已然是气得满脸通红,怒道“这襄阳王竟如此丧心病狂不行,五爷我这便去杀了他”

    说着便要提剑向下跃去。

    展昭猿臂轻舒,手中湛卢剑不出鞘,只打横一拦,将他拦了下来,沉声道“五弟且慢。”举目看向叶燃,显然是在等她开口。

    叶燃亦同时立了起来,道“五弟且慢。”

    叶灼见到他两人这般默契情形,心中犹如吞进了一个橄榄似的,又酸又涩,手指不自觉地便捏住了袖袋中的小金瓶。,,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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