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去襄阳
展昭被停职,还是湛卢剑惹的祸事。
那夜在公主府中,张龙在临时关押的地牢中被一名黑衣人以长剑穿胸而死,随后展昭领着公主府的侍卫同白玉堂联手将此人擒下,并在叶燃首肯后,将人证物证连同张龙的尸身一道俱都带回了开封府中。
问题就出在这里。
黑衣人用以刺杀张龙的那柄长剑仍留在他尸身上不曾拔出,是再明确不过的罪证了。
但这柄剑竟同展昭日常随身的湛卢剑一般无二,非但形制相同,就连剑锷护手上的细微凹陷之处都一模一样,甚至同样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
若非张龙遇刺之时白玉堂隐在地牢中目睹了全过程,而展昭正率着一队侍卫在地牢门口守株待兔,随后同那黑衣人相斗之时,公主府众多侍卫以及皇城司众人都亲眼见到那柄湛卢剑一直持在展昭自己手上,不曾离身。
只怕展昭立时便要成这杀人的头号嫌犯了。
然而即使如此,展昭身上仍然有着最大的疑点。
纵然大伙儿都见到了湛卢剑本尊还在展昭手上,他也没有时间去刺杀张龙,但能够复制出了这么一把几乎一模一样宝剑来,非得是对湛卢剑极为熟悉之人的不可,比如展昭自己。
而那名黑衣人也是先坚持称此事乃自己与张龙有宿怨所为,经拷打后方改口道宝剑乃是友人所赠,又口风不谨,忽地失口叫出了“熊飞”二字,却又立时狡辩道是堂上官听错了,自己可不曾叫过。
展昭,字熊飞,江湖人称“南侠”,仁宗亲封“御猫”,乃是人所尽知之事。
堂上官乃是明察秋毫的开封府少尹包拯包大人,陪审的乃是开封府文职第一人公孙策,哪里会有听错之理。
他们两人对视一眼,当即便命人将此人押下去,日后再审。
包拯和公孙策自然是信得过展昭清白的,就连被请来旁听的叶燃也从未怀疑过展护卫的人品操守。
然而第二日官家上朝之时,突然便有一名御史当众出列,弹劾包拯以权谋私,包庇私人,展昭有挟私报复,谋害囚犯之嫌,在案件水落石出之前不得再在开封府供职。
论理御前护卫乃天子私卫,不受前朝节制,但展昭自受封以来一直在开封府供职,事情便又没这么简单了。
就是寻常案件,法司中人若是涉亲涉嫌也要循例回避,何况这桩案子原就涉及阴私之事,竟连长公主和皇城司都牵扯了进去。
仁宗欲待不理,又碍于太祖成法,御史本就有风闻奏事之权,哪怕最后查出来是冤枉了旁人也无需承担任何责任。
末了只得先将展昭暂时停职,案件亦从开封府转了出来,却未如那御史所奏请的转去三法司协同审理,而是径直交到了皇城司的手上。
理由也极为充分,张龙意图谋害长公主,长公主是天子义妹,此事便是天子家事,既是天子家事,命天子私卫查案也是理所应当。
纵然明知天子有心偏袒,睁着眼睛说瞎话,却也无法,只得悻悻然见吴庸悍然领命,径直从开封府提了人证物证便走。
而那“疑似主谋刺杀长公主的嫌犯”展昭,亦被叶燃施施然领回了公主府,道是自会好生看管囚禁于他,直待吴庸吴大人查到水落石出的一天。
叶燃公主府中的人,一大半是仁宗命陈琳精挑细选出来的殿中省宫人,一小半是吴庸命金平精挑细选出来的皇城司中人,加上她做这长公主时日未久,外面的人要插钉子进来是难上加难。
哪里打探得到展昭在公主府中的实情,到底是身陷囹圄还是待若上宾,又有谁能知道呢。
最多也只能苦苦蹲在高墙之外,眼睁睁见着开封府的人,进去几个,又出来几个,却始终没见到展昭出入的身影,捉不到证据,告不了状。
唯有开封府新晋的御前四品带刀护卫白玉堂,气哼哼的也入了公主府,未几便又气冲冲地独自出来了,上墙走了。
白玉堂的轻功放在江湖上那也是顶尖儿的人物,他若有心隐瞒之时,旁人哪里寻得到他的踪迹。
各方的眼线找不着白玉堂,叶燃和叶灼却可以。
不但能找到,还能把人拎回来。
当天晚上在离汴京城南五里之处,意欲夤夜疾驰赶往襄阳的白五爷就被师姐弟两人堵在了小树林里。
白玉堂身为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又在开封府供职,又同展昭叶燃亲近,因此诸多案件的进展向来也不瞒着他。
他当夜亲眼见那黑衣人刺死张龙,自忖足以替展昭作证清白,然而御史泼给展昭的脏水却是污他在幕后谋划,这等没凭没据之事原本就是最难辩驳的。
那日正值赵瞻招供,提及所有被襄阳王收买的官员俱都在一份盟书上签字画押并按下了手印,此物关系重大,因而被收藏在机关重重的冲霄楼中。
白玉堂一听之下便暗中动了个要去“盗盟书”的念头,他刚受封不及月,尚且不明白这官场中的水深火热弯弯绕之处,只想着若是能证明展昭不在其上,自然便能洗清其中冤屈了。
白五爷艺高人胆大,自恃轻功高绝,便是连入皇宫盗宝的主意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只不过是人还未出手,半路便叫叶燃截了胡,把他弄进了开封府,才没有付诸实行。
不过是藩王封地上一座什么冲霄楼而已,想来也不会费什么事,他白五爷一出马必定能手到擒来。
白玉堂心大主意也大,既然拿定了主意要独身前去盗盟书,便当真是瞒得滴水不漏,还故意做了个负气出走的样子。
谁知出师未捷,他急急忙忙纵马出城,连半个时辰都没到,就被叶燃领着她家小师弟给堵住了。
叶燃一听到“冲霄楼”这三个字,就猜到了白玉堂要出幺蛾子,遂让小师弟叫上他那两个便宜兄长,盯紧了白玉堂的举止。
丁兆兰丁兆蕙两兄弟虽然功夫不如白玉堂,却胜在处处留心,一见白玉堂在开封府里故意寻小事同他们两人吵嘴,便觉出其中有异来,通知了叶灼。
白玉堂虽然轻功高绝,比起叶灼来却仍是略逊一筹,不知不觉被他在身后缀上,哪里还能跑得掉。
叶燃倒也不逼他,只同他细细陈述利害,又说展昭此时被停了职,若是行事需得有人相陪,借着他御前护卫的名头才好查案云云。
白玉堂想起白日里见到展昭一身酒气昼寝于室的样子,虽仍是嘴硬,却到底还是跟着叶燃回了公主府,大人有大量地陪着展昭在里面蹲了起来。
冷不防被叶灼点了穴道面朝里扔在床上又被直接浇了一壶酒在身上的展护卫我真没有借酒浇愁五弟你相信我
时间过得飞快,不过十日,隔一日进一次宫的叶灼已经将仁宗体内十二道经脉俱都打通,叶燃也已经将经她修改后形似神不似的“太祖长拳”俱都传授完毕,且压着仁宗练了个滚瓜烂熟。
而惠国长公主奉旨前往襄阳开府的一应事宜也都以一种超乎寻常的速度准备就绪了。
礼部定好的行程便在第二天。
暮色将至,竹林被清风吹得叶片沙沙作响,叶燃抬首看向兄长清俊的面容,微微一笑,道“我要走啦。”
她这位兄长乃是难得的太平天子,盛世仁君,却始终膝下空虚,后继无人,大约也是他一生之中最大的憾事罢。
他倒并不是不能生,只是儿女大都早夭,这多半是两种情况导致的一是先天基因上有一定的缺陷;二就是男女双方都血气不足,所以生下来的孩子也先天体弱。
系统插嘴道“燃燃,皇帝和你,你们家的基因我检测过了,没有什么遗传性疾病。”
叶燃回想了一下老赵家太祖和太宗这两位马上皇帝的子嗣几乎全都长大成人,再想了想她亲爹五个儿子俱都早亡,就剩她亲哥一根独苗,而她亲哥一生之中三子九女俱都早亡
那就很明显是第二种情况了。
叶燃叹了一口气,正色看向仁宗,道“我离开汴京后,阿兄也得日日习练拳法,不可有一日松懈。”
见他点头,想了一想,又道“阿兄后宫妃嫔亦多孱弱,于自身无益,于子嗣更无益。”
仁宗怔了一怔,正想同胞妹解释一二,心中忽地一跳,再抬眼看她之时,眼中便多了几分慎重,“子嗣”
叶燃点了点头,又强调了一遍“我授的拳法,女子常练亦可血气充盈,身体康健。”
仁宗皱眉看了她半晌,方问道“阿安此去何时可回”
叶燃倒没料到他竟如此敏锐,遂顿了一顿,才道“待事情办完了我就回来。”
她心中其实隐约有种预感,等到她去往襄阳之后,过往的种种尽皆该有一个了结了。
到了那个时候,她未必还能再回汴京一行。
与师叔的一战,或许会直接身死道消,或许还来得及被接引回主世界缓那一口气。
总之如无意外,现在多半就是自己和嫡亲兄长所见的最后一面了。
她深吸一口气,蓦地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兄长,只一瞬,又极快地松开了手,侧了侧头,笑着道“在这自在阁里我给阿兄留了一份礼物,闲暇的时候不妨来寻寻看,不许让旁人相帮。”
见仁宗笑着点头应了,这才道了别,转身飘然而去。
仁宗独自立在竹林之中,看着一抹白影渐行渐远,渐渐不见,脸上神情也渐渐地阴沉了下来。
他亲政多年,大权在握,如何会察觉不到叶燃提及归期之时的语焉不详,有意回避
若是胞妹尘缘了断,要回返洞天福地,那也就罢了,然而若是襄阳王狼子野心竟敢伤她性命那他也少不得要先下手为强了。
“陈伴伴,传阿舅来见。”
李用和原是侍卫亲军步军副都指挥使,前不久刚转任了马军副都指挥使,正好合用。
长公主出行,纵然再怎么轻车简从,该有的仪仗车架,随从护卫也是一样都不能少的。
因是奉旨前往襄阳开府,一路行经之处,地方官员自然也当迎来送往。
一开始也颇有些地方官员忧虑这位据说颇得圣宠的惠国长公主骄纵任性,欺压百姓,毕竟赵家宗室子弟大都是不学无术之辈。
谁知这位长公主行事却截然不同,不但不进官衙,不赴宴会,不收礼物,甚至连前来觐见的官员也一律拒了。
有心攀附的人就算心里原来有些想法,瞧着替长公主出面婉拒的那位笑容可掬的大人竟是皇城司的实权指挥使,没吓得当场腿肚子抽筋已经算是他祖上积德了。
遂没口子称赞起了官家天恩浩荡,长公主体恤民力云云。
金平绵里藏针客客气气地送走了一路上迎来的第十六拨的访客,已是夜色将暮时分,他望望天色,长叹了一口气,径直走向今夜所宿之处的主房,在门上轻敲了三下,听到内里传来女子声音传唤,这才恭恭敬敬地走了进去。
一走进去,那张笑脸便垮了下来,对坐在桌旁云鬓雾鬟,宫裙长曳的美貌女子道“长公主可有消息传来”
那女子递了张薄如蝉翼的纸给他,低声道“应是将入襄阳了。”
金平一目十行地扫过纸上写的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方长吁了一口气,道“但愿一切顺利。”顿了一顿,又不由得面露忧色,喃喃道“龙潭虎穴,龙潭虎穴啊。”
他虽然心中忧虑,却不好在手下面前过于显露,遂说着又转头朝那女子笑道“好生办差,待回京便可提一级了。”
皇城司的亲事官中本就有女子任职,这位更是吴庸亲自选出来假扮惠国长公主以掩人耳目的。
若是遇到实在连金平也挡不住的皇亲国戚要强行见面,则由这位临行前经过了严格礼仪训练的女性亲事官出面敷衍。
因叶燃貌美之名已经传开,故而吴庸吴大人也是颇费了些心思,才挑出这么一位容貌俏丽的手下来。再经巧手宫人盛妆容颜,也勉强能有六七分的姿色了。
明晃晃打着长公主旗号的车马从人便这么沿着官道慢腾腾地前行着,而叶燃却早已在离京之后未久便金蝉脱壳,带着叶灼并展昭白玉堂,四人一行直奔襄阳城而去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