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拙劣的模仿者
那位被赵瞻叫做“老李”的“张管事”拱手答道“小五今日正当值,他上头那姓王的不批假,实在是出不来”
他话说到一半,见赵瞻眉头微皱,心知这位心胸狭窄,却又爱装大度,说不定便要给孙小五记一笔账在心里,立时又转口埋汰开封府。
“您知道开封府那群穷酸是出了名的脸黑心狠,下面当差的等闲不得请假,又不准吃孝敬,兜里比脸还干净,下面的兄弟们也是叫苦连天,小五他早就不想干了,只是念着王爷和世子的恩情,才勉强在里面忍了下来。”
果然便听赵瞻冷哼了一声,道“你传话给小五,让他暂且忍耐,开封府的好日子快到头了。”
那“老李”连声应是,两人随后便这么一立一坐,又对答了数句。
这间茶肆乃是襄阳王府多年来经营的据点之一,从掌柜的到跑堂的都是听命于襄阳王府的,因而赵瞻行动说话间并未有太多避讳,虽然也以暗语掩饰了一些重要的人物和地点,但这些粗浅的掩饰在浸淫此道的行家耳里却是几乎等于大白话一样。
皇城司的察子就是普天之下各种黑话暗语的祖宗。
从赵瞻进了这间茶肆开始便伏在三层雅间之中,以皇城司特制的“听耳”之器按在地板上偷听的两名察子就更是其中翘楚了。
这两人能特意被冯铎点出来做这事,乃是因为他们不但耳力好,记性好,更写得一手好快字。
此时两人一面凝神细听,一面奋笔疾书,不过片时,已经将赵瞻和那“老李”的对话记了十几张出来。
其上所载种种,简直触目惊心。
然而其中是非轻重却不是他们所能评判的,皇城司的察子,要有眼睛有耳朵,却唯独不能有嘴。
待下面的监听对象终于住了口,两人对视一眼,将一旁已经晾干了墨迹的一部分叠了起来捆好,又复悄无声息地自窗口吊了下去,下面自有守着的同僚接过,飞报到上官冯铎处。
两人在楼上又静静等了片刻,便见那“老李”从雅间出来了,匆匆往外走去,他们站在楼上窗口处,觑见这人刚一出茶肆的门,身后便已缀上了两名早在街上候了许久的逻卒。
接下来“老李”这条线自然有别的兄弟接手,他们二人只要负责盯着这位志大才疏的襄阳王世子,倒是个容易的差事。
果然,赵瞻并不敢四处乱晃,连往日里颇爱的周家鱼脍店都不去了,径直转到了太学后墙,又忍辱负重地从狗洞里钻了回去。
皇城司的察子无论性情如何,学识有无,却俱是机变聪敏之人,这两人着实不喜赵瞻那等惺惺作态的做派,对视一眼,便心有灵犀地转去隔壁街巷里捉了条狗来,硬逼着它在那狗洞口屎溺了一回,才往狗嘴里塞了个包子,放它跑了。
至于后续是赵瞻还是倒霉的别人领受这番风味,那就不在他们考虑的范围之内了。
半个时辰之内,这两人记录下来的内容,就已经经过了吴庸吴大人的手,呈到了官家的御案之上。
仁宗翻阅了半日,看这上头事无巨细皆都记得清清楚楚,诸如“桌椅拖曳声”“以掌击案,随后雪雪呼痛”等等,其绘声绘色之处,令人虽然不曾亲至,却如同亲眼所见一般,不由得笑了起来,同吴庸道“皇城司做得不错。”
吴庸觑着官家面色甚和,并不像是为这事动怒的样子,心念一转,便试探着问道“那臣便命人继续追查下去了。”
仁宗点了点头,忽地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问他道“金平现今还在长公主处”
吴庸忙应了声“是”,又解释道“待长公主择出中意的人选,他便立时让贤。”
却只见官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此事你让冯铎同他商量着办。”手指在御案上敲了敲,又道“查到任何事都告诉长公主一声,她若不管你们便自己去做,她若要做什么,你们只听她吩咐便是了。”
叶燃至今虽然仍不知道自己身世,也还不曾开口管他叫过一声“皇兄”。
但她好好一个姑娘家不愿在京中安享这泼天富贵,执意要去襄阳城开府,替他这位皇兄匡扶天下,她虽不肯亲口说出,他身为人家兄长却自然能体贴道这份心意。
每每想到太祖那一脉的几位骄纵宗室女,只有更心疼自家妹子的,凡是手中有的恨不得俱都捧给妹子。
只是听金平私下禀报,宫中赐下的诸多珍玩,她似乎俱都不怎么放在心上,就连神兵利器也都分给了身边的人。
想来想去,也只能归结于到底是世外高人抚养长大的,不被俗物所萦,那也只能给她进一步放权了。
目前的皇城司提举一职尚且空着
且不说仁宗在宫中思忖着要如何给前朝重臣们递话头,好教他们不要太过反对他给自家妹子加官进爵的事儿。
公主府中却迎来了另一位皇城司的指挥使冯铎。
他生性严肃,却一手提着四色糕点,另一手提了个麻布包袱,就这么泰然自若地立在公主府的门外。
叶燃虽是闭门谢客,附近却自有许多眼睛盯着这里,树影下,墙头上,窃窃私语也不少了。
冯铎这般作态自然是被看得清清楚楚,他自然知道,却也不以为忤。若是连这点都受不住,早在禁军中被排挤之时他就该一蹶不振了。
冯铎并未久等,连一刻钟都不到,金平便已大开中门,迎了出来这倒不是金平存心给自家好兄弟做脸,而是正面所有的门都被叶燃下令封了。
他总不能领着冯铎一个堂堂指挥使走后门罢,遂在得了叶燃首肯后,开了中门迎客。
在外间窥视之人会如何想,又会如何由此种种猜测,他们可就管不得了。
却说金平一路引着冯铎往花厅而去,一面低声道“老冯你前面传信过来说有急事,长公主便说要一起听听,或能帮上一二。”
说着看向他手里的四色糕点,奇道“太医说让我少吃糕点,你这带来我也吃不着啊”
说到这里突然醒悟过来,哭笑不得地指着冯铎道“到底是你啊老冯,见长公主也敢只带着点心来。”还是冯家门口点心铺的出品。
冯铎一张板正的脸上这才露出笑意,说出了入府以来的第一句话,“不过是占着手罢了。”
这座公主府是官家特意下旨不得查探隐秘的,故而冯铎此时还不知道昨天晚上有人下毒一事。
但他素来谨慎,哪里不知道这等入口之物纵然是送了,主人家也多半是不会吃的。
既然反正都是会被弃而不用之物,他何必花那冤枉钱去买什么白矾楼什么王楼的呢
金平叹了口气,满腹的话欲待要说出口,到了嘴边却又吞了回去,只得同冯铎道“你是来寻公主有事么”
现在可不是什么好时机。
昨晚公孙策领着丁氏双侠和赵虎匆匆赶回开封府,正在一一复查张龙自入开封府以来所接触过的人,所经手过的卷宗,听闻已经查出些眉目来了。
王朝和马汉却被叶燃开口留了下来,同展昭白玉堂一道住在了客房之中。
张龙却已经被叶灼折腾得只要看见他那张俊脸就会吓得浑身发抖,甚至失禁的地步了。
身上却不见半点伤痕,甚至面色比以往更为红润,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叶灼朝他嘴里定时惯的那奇怪的红色液体有关。
这个时候冯铎若是找叶燃有事,只怕是不容易的。
金平正这么想着,却听得冯铎道“我是来寻你的。”说着便将另一手的麻布包袱在他面前晃了一晃,道“这里面装着襄阳王世子几件贴身的衣物”
他话还没说完,金平已然朝后一跳,满脸嫌恶地道“老冯,我们不玩这个,不玩”
冯铎气得作势要将那包袱砸他脸上,两人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冯铎让人偷出赵瞻的贴身衣物来,并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他前来找金平,原是想借他麾下最擅长追踪寻迹的几名手下以及所训的猎犬一用,好将襄阳王埋在京中的暗桩悉数起出来。
这些衣物上沾染了主人气味最为浓重,最方便猎犬追踪。
金平虽然此时在公主府听用,他那指挥使却还明晃晃顶在头上的,不过是让几个副手暂时分了分手头的活儿,遇到决断不下或是要紧的事,还是要来寻他这个主官拿主意的。
两人边说边行,转过几个弯,便见到了立在游廊之上的叶燃,只见她仍是一袭白衣,同受封之前并无两样。
见到冯铎来了,因是熟人,倒还笑了一笑。
冯铎当即拱手行了一礼,金平抢先一步,将冯铎所求说了出来。
叶燃沉吟片刻,忽地展颜一笑,道“这个襄阳王世子,我得见上一见。”
方才冯铎金平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提到襄阳王世子的种种行径,难得让叶燃产生了些兴趣。
撇开什么长公主什么世子这种外来的身份因素不提,赵瞻的一举一动,就像是一个极为拙劣的模仿者。
明明心胸狭窄,却要强装大度,明明行事瞻前顾后,却要装得胸有成竹,明明脑子不太好使,偏要装成智者
就像小孩子硬要穿着一件不合身的大人衣服,就以为自己是个大人了。
不值一提。
但他的一举一动,却让叶燃油然而生了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那是一种对于自己所熟悉的事物的直觉。
就像是被石子打碎的水面倒影,纵然已经被不断荡漾的波纹挤压得扭曲变形,但那些支离破碎的碎片中,总有一些特征,或者说特色是无法被抹杀掉的。
譬如岸上有红枫,倒影中也就会有一抹红色闪现,岸上若是白雪皑皑,碎影中也无法出现绿叶。
赵瞻就是那片碎了的倒影,叶燃却从里面看到了一些她十分熟悉的东西。
她很确定自己是第一次来到此间世界,更从来没有教导过如赵瞻这样缺心眼的人。
那就只剩一个可能了。
曾经悉心教导过她,又曾来过此间世界,目前不知去向,符合这三条的人只有一个。
中州世界,自在门第十七代弟子,执事长老,赵器。,,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