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师叔?
赵瞻并不是真的没脑子。
真没脑子的人也当不上襄阳王世子。
他此番进京的真正原因是这两个多月来“鬼洞子”被查抄,以及庞太师“里通外国”这两桩大案接连告破,震惊了朝野上下,也打乱了襄阳王一系的多年谋划。
像襄阳王这等外地藩王若是擅自离开封地,罪名可轻可重,全看圣上心意,高兴的时候可以说是“皇叔厚爱我”,不高兴的时候嘛
当年太宗就曾用了个“贺太后寿提前抵京”的理由,一气削了十多位宗室身上的爵位。
借口找得如此漫不经心,朝野上下却齐声叫好。反正文人清流是不可能替宗室藩王说话的。
因而能扛过太宗朝,幸存到仁宗朝的藩王无一不是苟且偷生的一把好手,其中襄阳王赵爵更是其中翘楚。
深谙“苟”字奥秘的襄阳王,无论私下做了多少小动作,他也不会在此时冒着被削成白板的风险亲自进京。
但现在京中的情形,又必须亲自观察判断,才好决定下一步的动向,这差使自然就落到了世子赵瞻的头上。
他是世子,襄阳王府的二号人物,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一言一行就能代表襄阳王了,对盟友和下属来说是这样的。
然而只要襄阳王本人出面否认,最多也就是一个“教子无方”的罪过,看在襄阳王并没有第二个儿子的份上,查无实证的情况下就是仁宗也不会下令削爵的。
至于“仰慕惠国长公主已久”云云自然都是鬼话,不过是赵瞻在入京之后,根据从暗线处拿到的情报分析认为此女颇得仁宗看重,想必有什么过人之处,才借此做个筏子,混淆自己的真正来意。
反正汴京之中的宗室子弟为女色所做的荒唐事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桩,在这时的风气里,风流罪过只是再小不过的事了,甚至不会对他未来的名声产生任何影响。
何况听闻仁宗也是个好美色的风流天子,说不得就一笑置之。
只可惜他盘算得虽好,仁宗却不会按照他的套路行事。
一只天青色茶盅擦着他的额头飞过,“咣当”一声砸在青石地板上,碎成了无数片,雪白的断茬触目惊心。
赵瞻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仁宗的怒吼声就已经回荡在了这不大的凉亭之中。
“你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同宗同支,怎可通婚”
就算真的只是没有血缘关系的民间女子,就算并未记入宗室玉碟,也是天子亲封的长公主,区区一个郡王世子竟也敢算计。
赵瞻再想要分辩,却已经没有机会开口了。
真正令仁宗愤怒的是赵瞻这肉眼可见的轻慢态度,然而他既然不打算将叶燃的身世公诸于众,就更不会在此时此地提起。
自幼受大儒教导的天子,用圣贤之书给人安个罪名那是随口就来。
宗室子弟向来吃喝玩乐精通的多,诗书礼仪知道的少。就算赵瞻这等跟着他爹对皇位很有野望的人,算得上是上进了,日常用功的也是些阴谋诡计,权衡心术,四书五经大约摸也就浮皮潦草地翻过几次,此时被仁宗这么一砸一骂,整个人都懵了。
一眼瞥见方才引他进来路上还收了五十两金票的中年内宦,在仁宗身后一脸焦急,不停朝自己打手势示意跪下,也无暇多想,立时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却正跪在碎瓷片上,霎时刺得鲜血长流。
仁宗只作未见,冷冷道“襄阳王世子即日起入太学研习经典。”顿了一顿又道“八王叔那里,你自己去说罢。”
说罢看了看地上的碎瓷,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吴庸心里跟明镜似的,却摆出了一副心疼的表情,上前扶起了赵瞻,心疼道“世子爷,先领您去太医院上药罢。”
扶着他一瘸一拐地往外走了一段路,看看四下无人,又压低了声音,道“您这又是何苦呢”
赵瞻不知道的是,自打皇城司察子查探到襄阳王世子悄然入京之后,仁宗便决意要将他留在京城之中了。
因此无论赵瞻今日说什么,他都是要被弄进太学读书的。
只不过谁也没料到这人竟然胆大包天,开口就拿惠国长公主做筏子,触了仁宗的逆鳞,这才有命他找八贤王自陈罪名的一出。
赵瞻这时也慢慢回过神来了,仁宗把他扔进太学,又不说学到什么程度可以出来。太学门禁森严,学子进出皆有记载,每日功课又多,一月只得休沐两日,这就等于等于变相把他拘禁在了东京之中。
而八贤王赵元俨此刻正任着宗正一职,让他去找宗正认罪不是结束,只是开始,只要天子不满意,他说了也是白说。
而什么话才能让仁宗满意
只怕是要将他不学无术,觊觎同宗的罪名给落在实处啊
日后就算父王登基大宝,他有这样的考语在先,只怕太子宝座也没那么坐得上去。
一时间赵瞻是将仁宗恨得咬牙切齿,却也不敢在皇宫大内表现出来,只得又塞了几张金票给吴庸,细细打听。
方得知这位惠国长公主虽非皇室血脉,却深得仁宗宠幸,远胜宗室血亲,官家替她选驸马之时,连几位相爷家的公子都被嫌弃容貌不够俊美,性格不够温顺
言下之意就是纵然没有血缘关系,赵瞻也未必符合这驸马的条件了。
吴庸信口开河,絮絮叨叨讲了一通,只见赵瞻垂下头去,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什么,吴庸也不去理会,只一路将赵瞻送至太医院,又招来两个小内侍殷勤服侍,这才躬身告退。
及至到了门外,捏着袖子里厚厚一叠金票银票,“嘿”了一声,转身自去寻仁宗复命不提。
却说在公主府中,开封府众人已经将人手分派之事商量定了。
公孙策带着丁氏双侠和马汉、张龙坐镇开封府,展昭白玉堂则领着王朝、赵虎两人一并随叶燃前往襄阳城中开府。
大伙儿又议了一会儿如何联络消息,如何居中策应等诸般事项,眼看金乌渐渐西坠,忽地从花厅外走进来一个人,朝叶燃行了一礼,笑道“祭台已搭建完毕,特来复命。”
正是皇城司卯支主官金平。
叶燃点了点头,朝他道了声“辛苦”,又转向丁氏双侠,问道“时辰可到了”
丁氏双侠神情激动,连连点头,丁兆兰又自怀中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泛黄纸张,恭恭敬敬地双手呈了上去,应声道“正在此时。”
这是当年那老道士留下的,写着若丁氏幼子过了十八岁死劫这一关,需祭告天地解除婚约时的种种要求。
除去这时常见的香烛祭奠之物外,尤其特殊的就是要趁天地阴阳转换的那一刻,双方滴血盟誓,随后将这张黄纸烧去云云。
丁家人多年来早将上面的内容熟记于心,此次来京同展昭退婚,丁夫人更是命丁兆兰将这张黄纸随身携带,精心保管。
眼看着缠绕在小弟身上十数年的奇异痼疾即将痊愈,就算是一向跳脱的丁兆蕙也不由得眼眶微红。
叶燃虽然早听丁氏双侠提到过此事,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张据说是当年老道士手书的黄纸。
这是别人家事,她倒并没有一定要看的意思,但丁兆兰既然呈了上来,她也就无可无不可地将其打了开来。
却在看到上面字迹的那一刹那,瞳孔猛地一缩,失声叫道“小灼”
叶灼是时时刻刻心神都系在师姐身上的,见她此刻的神情竟是前所未有的惊骇,心中一凛,只当那黄纸上有什么机关暗算,当即欺身上前,屈指一弹,一缕指风便朝那黄纸疾射而去。
只听得耳畔有人急急叫道“不可”
一声是丁兆兰丁兆蕙两兄弟齐声急喝,另一声却是出自叶燃口中。
此时指风已然收不回来了,他微微侧了侧身,那缕气劲立时便失了准头,“嗖”地一声便打在了花厅右侧一人高的花瓶之上,当即将其打了个对穿,瓶中清水汩汩流了出来。
他却顾不得这许多,半蹲下身子,一手握着叶燃的腕脉暗察她内息,一面看着叶燃的面色,半晌方低声唤道“师姐”
叶燃手中捏着那张黄纸,只觉得仿佛有千钧之重,诸般思绪如潮水般涌来。
自十六岁代掌自在门以来,已经极少遇到如此令她心乱如麻,难以决断之事了,一时之间她脸上竟然也难得地露出了茫然之色。
待听得耳畔叶灼连声低唤,才回过神来,将手中黄纸递给他,低声道“你也来看看。”
叶灼不解其意,但他向来听话惯了,遂接了过来,朝那已有些褪色的墨迹看去,亦目露惊色,又来回看了两遍,这才朝叶燃郑重道“没错,是,是师叔的笔迹。”
。,,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