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锦衣卫
此时正值春暖花开之际。
自京中一路南下,满眼的繁花似锦,草长莺飞,又有春风骀荡,十里垂柳,实在是极为赏心悦目。
按理说一路慢慢悠悠地晃过去,将这沿途的春景乃至春色俱都赏遍了,享受些沿途官员的孝敬,到了地头再朝那姓刘的富户打打秋风,腰包满满而归,才是他们锦衣卫出京办事的正经派头。
只是这位林千户行事却是雷厉风行,毫不耽搁。
一路上紧赶慢赶的,莫说是收什么孝敬了,竟是连喝顿花酒的工夫也没有,便这么催命似的,昼行夜伏,往衡阳城赶去。
若不是随行的这几人会看眼色,不敢招惹于他,换了别个千户领队,这等老油子只怕是早已鼓噪了起来。
此行本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差事,不过给个地方上捐够了钱的义民颁个匾额,封个小小的参将虚职,本是吏部一介小官也能做的事,哪里就至于要劳动到他们锦衣卫中人了。
只是据说在衡阳城中近来发现了白莲教余孽的踪迹,这位月余前刚刚才空降前所的林千户也不知道是怎么说动了指挥使大人,竟然就让他领了这差事,出京查案。
一行人打着来衡阳城颁旨的名头,暗中查访白莲教余孽。
需知自洪武十五年裁撤亲军都尉府与仪鸾司,改置了锦衣卫以来,直驾侍卫、巡查缉捕乃至军情搜集,便都是锦衣卫的职司了。
如今天下太平,开国那批元勋武将死的死,没得没,早已十不存一,对外又无征战,唯有民间结社乃是今上的心头大患,其中尤以这白莲教为最。
盖因白莲教一直在民间宣称本朝太祖得位不正,乃是趁虚而入,篡夺了明教天下。
尤其在永乐十八年时,白莲教还奉了一个女首领唐赛儿起事,号称“佛母济世”,几乎要打进京城,被永乐帝深衔恨之。
此后历经数任帝王,一直将白莲教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从未放松过缉捕,只是不知道为何这白莲教竟如野草一般,不但无法除根,反倒越发茂盛了起来。
只是行事较以往更为隐秘,往往托身于门阀富户之中,难得露出踪迹。
锦衣卫职司所在,既然风闻了何处有白莲教余孽,无论如何是必得要派人查访一番得个结论出来的。
只通常都是就近命府城中的锦衣卫前去暗中查勘,并无需劳动京中实职千户的大驾。
他们思来想去,也只能将之归结为林千户初来乍到,手下无人,意图借此事大肆株连当地官府,要将此事办成一桩铁案,好大大地升官发财。
要知道京中勋贵子弟们,头上顶着个锦衣卫千户虚职的人不在少数,能补到实缺的却是凤毛麟角。
毕竟京中拢共也就十四所千户,连副千户一并算上,正五品加从五品,一共也不过区区二十八人。
若非升迁或去世,或惹恼了宫中下旨褫夺,又或是肢体残缺,久病缠身等情况,那是断然不会空出位置来的。
月前刚有一位千户大人上了奏表告老,下面一帮子副千户的眼珠子都绿了,正在摩拳擦掌各施神通准备卡位之时,宫中忽然直接颁了旨意,命这位凭空出现的林千户接了位置。
直到旨意发下,满卫所之中都还无人知晓这位“林衍之”究竟是何来历,唯有指挥使大人一人微微颔首,似有所悟。
被凭空冒出来的人夺了口中的肥肉,可想而知这位林千户刚至卫所之时,面临的是何等局面了。
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他笑话。
然而说来也怪,不过一夜之间,转眼风势便转了。
原本的副千户满面青肿一瘸一拐地前来点卯,下头的百户和试百户等人,对他恭敬得比对亲娘老子还要顺从。
办事唯恐不尽心,操练唯恐不尽力,竟是一洗锦衣卫中的懈怠风气,励精图治起来。
要说眼前这位年轻得过分,俊美得也过分的林千户背后没有什么豪横势力,强硬手段,那是任谁也不信的。
此时出京办事,不知为何林千户竟不提携自己麾下的人,而是自各卫所中巡视了一遍之后,特意点了他们几个落魄得衣服上都要打补丁的百户同总旗相随。
若是如此,他们跟着林千户,岂不是也能喝点肉汤
当下人人心头一片火热,不但不惮劳苦,甚而伺候得更是周到了。
眼见得此时离衡阳城不过一两日路程,又值正午时分,日头明晃晃地照下来,身上暖洋洋的,众人不免有些懈怠,策马在官道上前行的速度也缓了下来。
正要寻思着要怎么开口同林千户多攀谈两句,却忽地见走在最前方的林千户脸色一沉,左手朝后微抬,右手挽住了缰绳,只轻轻一收,便将坐骑勒停了下来。
再落魄的百户也是受过锦衣卫操训,背过律例的,众人见他手势,心中一惊,各自勒停了健马,有那等知机的,手已经摸上了腰间的绣春刀。
只见林千户凝神朝路前方看去,他们亦有样学样地看去,却什么也没发现,正在心中暗自嘀咕之时,忽然便见林千户手中绣春刀出鞘,弯腰甩镫,自下而上,斜着朝前方一撩。
只听到“铮”地一声轻响,原本空无一物的半空之中,陡然有一根近乎透明的线被凌空斩断,随着两侧的弹力在空中断裂蜷曲,分弹回道路两侧。
度其角度,正是寻常人使绊马索的位置,只是这线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的,竟是与四周空气几乎融为一体,丝毫看不出异样。
若非林千户慧眼如炬,他们策马飞奔而过,马儿必定受伤跌倒,自己等人武功又不济。猝不及防之下,只怕是根本来不及甩镫下马,就要被压倒在地,轻则重伤,重则送命了。
在此等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还敢伏击锦衣卫的,除了白莲余孽,也没有其他人了。
当下各自心中凛然提防,却不敢轻举妄动。
一时之间,在这黄土垫地的官道之上,气氛紧张到连鸟鸣虫嘶都停了一般。
那林千户却冷哼了一声,足尖在马镫上轻轻一点,人已经飞身跃在了空中,略一转折身形,便没入了东面一片小树林之中。
那树林中立时便响起了一片惨叫之声,还夹杂着“狗贼”“日你先人板板”之类的叫骂,却往往骂不到两句便戛然而止。
也不知道是遭了怎样惨酷的待遇。
留下众百户在路上面面相觑,一片茫然,因林千户此前并未给他们留下指示,也不知道该不该跟随上去。
又等了一等,听那树林中惨叫声渐渐微弱,才有一个姓徐的百户咬牙道“我等既是随林千户出京办案,自当与他共进退才是”
自古以来皆是富贵险中求,哪有上官对敌厮杀,下属却袖手旁观的道理。
他们并非林千户所统之人,不曾亲眼见过他操训的本领,但只凭他斩断绊马索的这份眼力,和飞身跃出这手轻功,只怕是十四所千户中无一人能及。
况且这徐百户心思缜密些,一直凝神细听那林中惨叫,并无像林千户的声音发出,至今亦无白莲余孽从那林中出来要同他们拼命。
可见他是以一敌众而不落下风,甚至占了优势。
此时再不讨好卖乖,等林千户大胜而归,就算把自己这几人以“临阵脱逃”“殆误军机”的名义斩了,也没人会替自己等人喊冤的。
但话虽如此,徐百户这等遇事缩头惯了的人,还是胆战心惊,只得握紧了手中绣春刀,边给自己打气,边朝那小树林奔去。
其余几人互看一眼,不敢再独自呆在官道之上,遂亦紧紧相随其后而来。
那徐百户方一走近小树林,便见林千户正抱胸斜倚在一棵树上,似笑非笑地朝自己看来,那眼神却是锐利之极,如同利刃出鞘,直刺面前,令他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去。
四周皆是滚地哀嚎之人,粗粗看去怕不是有二三十人之多。他们身下的土地已然变作了泥地,浓浓的血腥气扑鼻而来。
他虽是在锦衣卫中打滚了十来年,欺压店铺,驱赶乞丐之类的事情做得惯了,却从不曾上阵厮杀过,哪里见过这等可怖的场面。
当下吓得腿都软了,好在脑子还在,就势往前一跪,口称道“标下来迟,还请千户大人处置。”
跟在其后的几人哪里还敢耽搁,遂一并跪了下来,听候发落。
本朝军纪严苛,尤以上下级关系为最,若有在战中弃上而去者,查实后最高可至族诛。
锦衣卫日常虽不上阵打仗,但号称天子亲卫,若用军中律例处罚也是说得通的。
众人正在心中忐忑间,却听头顶林千户只轻嗤了一声,又随意点了三人其中便有那徐百户在内,道“将这些人带去衡阳城收押,不得伤了他们性命,我自有处置。”
说罢也再不多看一眼,转身走向官道,翻身上马,道“其他人随我来,今日必要赶至衡阳城中。”
将手中缰绳一抖,胯下健马奋蹄向前,转瞬便烟尘滚滚,朝前而去。
其他人互看一眼,不敢多言,各自奔向自己的坐骑,亦策马追赶而去。
唯有被点了名留下的徐百户和另外两人,愁眉苦脸地看着这遍地哀嚎的白莲余孽,也不知道林千户这是看重自己,还是在折腾自己。
只得认命地掏出吃饭的家伙,开始捆人。
徐百户祖上当过游医,也略知一二粗浅的把脉之法,被林千户下了这“不得伤人性命”的指令,本是十分为难的。
心中想着你把人都伤成这样了,还要我们不得动他们的性命,难不成就是为了炮制我们
遂在捆人时假作不经意地一个一个地去探了这些人的脉象,却发现虽因流血过多之故个个虚弱,却绝无一人呈现濒死之态。
再看看自己脚底几乎被鲜血浸透的土地,一种发自骨髓的寒意油然而生,他不敢再深想下去,只得加快手中动作,以期到衡阳城的时间不要比林千户等人晚得太多。
系统三号是一直知道它这宿主心狠手辣的,这次居然留了一手,完全不像他的风格,遂好奇发问道“主人,你这次怎么没杀他们”
叶灼不像叶燃那般同自家系统关系和睦,只硬邦邦地回了它五个字“关你什么事”
系统三号立刻识趣闭嘴,安静如鸡。
叶灼当初追踪叶燃一直追到了倚天屠龙的小世界,虽然晚了三十五年,但根据他在那处打探到的消息,师姐在那个小世界中,统率明教,如臂使指,另同武当派众人的关系也极为融洽。
遂忍着不悦一一记了下来这些人的姓名来由,尤其是某几个人格外得师姐青眼的人,更是被他暗中列入了危险警告的分类之中。
他虽是恨不得师姐一辈子眼中再看不到旁人,却也知道这不过是自己的一点妄念昔年中州八大派的青年精英子弟中,暗地里仰慕师姐的人不知凡几。
他纵然天分再高,修炼再勤奋,也终不能将这么多的人都一并杀了罢。
若当真如此,只怕第一个要清理门户的人就是师姐了,只是她教养了自己这么多年,下手时必定是会难过的。
他不看重别人的性命,也不是很看重自己的性命,只是见不得她难过而已。
他本是无父无母,天生地养的孤儿,若非当年从死人堆里被师姐捡回了山中,早已成了一具无知无识的枯骨。
后来师姐又在思过堂前跪了一天一夜,这才求得师父打破昔年誓言,收他做了关门弟子,否则他哪里来的这一身惊人艺业。
是以这么多年来,他早已习惯了将自己那不怎么见得人的心思藏起来,明面上再用各种法子将那些人挤出师姐的视线范围之外。
如今这白莲教就是昔年明教流传下来,被一分为三的分支之一,万一其中有师姐重视的故人之后,被他不小心杀了,到时候惹她难过,可就不妙了。
所以他此次难得一个人都没杀,只略微放了些他们的血,好教他们无力反抗,后续怎么处置,等见到师姐了再说。
若她要借白莲教起事,他就把那些人治好,让她施恩于下;
若她不愿和白莲教扯上关系,他就以锦衣卫的名头把那些人都杀了,报复的人自会去寻锦衣卫的晦气,和她也没有半点关系。
耳畔的风声呼啸而过,他心中却是一片火热。
很快就能见面了,很快
他封印了时间,封存了过去,辗转在无数个小世界中苦苦追寻,甚至不敢去想被系统判定只有百万分之一的希望,到底有多么渺茫。
就算不能以自己的容貌,自己的名字出现,但只要能看到她,跟随在她身边,就已经
但是等等
好像还有个问题之前安排此间世界身份的时候似乎没有留意到
他到底要怎么做,身为前明教教主的师姐才会同意一个本朝锦衣卫的实职千户跟随在自己身边
叶灼陷入了深深的焦虑之中。
“系统,出来挨打”
衡阳城,西门处。
一个身着劲装的青年人正朝外眺望着。
往来之人见他在此,俱都笑嘻嘻地上前来打招呼,叫声“米兄弟”,问他是不是又在迎候宾客,又赞他师父刘大侠交游广阔云云。
他也都一一拱手答了,神情诚恳,并无半点不耐之意。
原来这青年正是衡山派第十四代弟子米为义,也是本城人士,借着这一点乡土之谊,加上本身根骨悟性不错,幼年便拜在了刘正风门下,是为二弟子。
刘正风乃是在本地经营了好几代的富豪,家产十分丰厚。
到了他这一代,拜入了五岳剑派中的衡山派,又得了前任掌门真传,三十六手“回风落雁剑”使得出神入化,乃是现在衡山派中排名第二的高手。
便是本城的官府中人,见了面对他也是客客气气地,要称一声“刘大侠”。
刘家祖宅在城中足足占了两条长街,倒较之京中许多高官的府邸还要阔气,足以容纳数百人居住。
因而凡是五岳剑派的同仁有亲自前来参与此次大礼的,俱都被他迎入家中居住。
此时离金盆洗手的正日子还有一天,泰山派和恒山派均已先后到了,嵩山派却不知为何迟迟未有回音,倒是日前接到讯息,华山派师徒一行十数人,已经从西门而来。
刘正风的门人弟子众多,原本分别派在四个城门处迎候,为表慎重,大弟子向大年留在刘府待客,二弟子米为义便径直来了西门迎客。
也不曾等候了多久,远远便见一行人安步当车,缓缓走来。
五岳剑派同气连枝,日常俱都是往来惯了的,米为义一眼便认出当先两人乃是华山派掌门岳不群及其夫人宁中则,大喜过望,迎上前行了一礼,道“岳师伯,宁师叔,你们来啦,我师父盼了许久了。”
眼神却飘向了跟在岳不群夫妻身后的令狐冲,心中暗暗奇怪,这位华山首徒怎地竟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