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44
程兆这辈子头一回当侦探, 又赶前忙后花费了数月,难免对挖空心思才寻出的结果上心。
他以为祁时也一样。
出于职业本能,程兆将自己查到有关绑架案的线索分毫不差地归纳整理好, 打印出来给祁时过目。
文件袋是早晨接祁时去公司的时候递给他的, 奈何祁大忙人中途要处理别的事情, 只来得及拿出来, 压根没工夫看。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恍神间, 姜念舒已经不自觉将那几张纸捡了起来。
一目十行看过去,她大概知道了这是什么东西。
上面从头到尾都在讲姜念舒, 却没有一个字与她有关。因为这个“姜念舒”不是她,是原主。
只怪程兆整理得太过详细, 姜念舒一个没经历过的人都能通过文字脑补到那些场景。
加上恰得其时浮现出的记忆与猜测, 她很快理清了思路。
原来祁时曾经被绑架过,原主和陆清柔也是。
不难猜出,他害怕雷电天气应该归结于这个原因。
而祁时在雷电天气唤陆清柔名字, 是因为他把陆清柔错认成了原主。
姜念舒不知怎的, 眼眶忽地有些酸涩。
尽管内心一直有个声音劝她说, 没关系的, 祁时也许只是因为好奇才去调查的。
但某些记忆偏与姜念舒作对, 如毒药一般慢慢浸染她全部的心绪。
青吉镇碰上绑匪那次,祁时的反应和轻喃的那句“是你吗”,以及他后来问的“记不记得小时候的事”。
原来,他从那时起就怀疑了。
姜念舒把纸放回原处, 眼前逐渐模糊。
没记错的话, 祁时开始对她在意,差不多也发生在那个时候。
所以他喜欢的,自始至终都不是她这个姜念舒。
对了, 这是本追妻火葬场文。虽然姜念舒对其中一系列过程并不清楚,但可以确定祁时后期的确抛弃了一切去挽回原主。
想来缘由就是这个。
身侧的车门传来动静,程兆和祁时一前一后上了车。
祁时眉宇间印满焦灼,他抓住姜念舒的手说:“家里出了点事情,我得赶过去,让程兆送你回去。”
姜念舒喉咙微哑,只回了个“好”。
祁时凑过去在她额头上轻吻了记:“忙完就去找你。”
姜念舒不记得祁时后来还说了什么,只能想起他匆匆踏下车,而后往另一辆车狂奔的身影。
她试着伸手去抓,可无论怎样都抓不住。
把姜念舒送回家后,程兆道了声“太太再见”便离开了。
手机上是祁时刚发来的消息,姜念舒没回。
呆愣地在秋千上坐了会儿,她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姜念舒回到房间,找出张空白的信纸,写了划,划了写,最后拼成了封算不上完美的告别信。
本以为会一直留在云江的,但她目前的状态实在不适合。
这回的行李比去青吉镇的时候少了些,许是怕日后勾起回忆,姜念舒不敢多带。
她将东西暂时搁置在家里,去外面处理了些事情。回来的路上留了个心眼,果断换掉手机和手机卡。
姜念舒订了第二天的动车票。伊始的目的是给自己留个缓冲时间,说到底还是存了些期盼。
一夜无眠,到了次日,还是无事发生。
祁时没有来找她。
姜念舒一刻都不愿再待下去了,她将钥匙交还给房东,拖着行李箱来到街道上,走之前把那封信塞在了门缝里。
距发车时间还有四五个小时,她心想早点去也比继续煎熬来得好。
等车途中,姜念舒偶尔回眸,忽然和她身后那人对上视线。
陆辞远惊讶地望着她手里的行李箱,当即挂断电话朝她走过来。
“姜念舒。”他脸上划过一丝看不懂的情绪,“你要走?”
今天的气温比前几天都要低,姜念舒忘了加衣服,空出的那只手紧紧捂在口袋里。
她轻笑:“嗯。”
“这么突然。”陆辞远皱眉道。
无意间瞥到姜念舒锁骨上的红色印记,他目光沉了沉,整个人险些支撑不住。
陆辞远用尽浑身力气才维持住那份镇定,他故作漫不经意地问:“因为祁时?”
姜念舒不说话,脸上的表情却昭然若揭。
陆辞远骂了声“艹”,眼睛因怒意蒙上层水色。
“他干了什么让你非走不可。”
“我不想说。”姜念舒抓行李箱的手紧了紧。
“行。”陆辞远颓丧地垂下脑袋。
过了许久,他还是忍不住试探道:“不走不行么?”
“祁时哪里对不起你,我去帮你出气,老子要让他知道……”
“陆辞远。”姜念舒叫住他,“谢谢你的关心,但是我一定要走。”
“祁时没有对不起我,我也不需要出气。”
陆辞远几度张唇都没再发出声音。
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点了几下不见着,气得将东西重重砸在地上。
“少抽点,对身体不好。”姜念舒提醒道。
“我他妈哪还有什么身体!”陆辞远控制不住对她吼了句。
刚出口就后悔了,他慌忙掩饰道:“我年轻,身体好得很。”
“你好像瘦了不少。”姜念舒微眯着眼打量。
闻言,陆辞远不自在地将已经够宽松的外套往外扯了扯:“每天都在运动,不瘦都说不过去。”
担心姜念舒揪住这话题不放,他转而道:“走之前,请你喝杯咖啡行么。”
姜念舒瞄了眼时间,喝杯咖啡的时间还是绰绰有余。
她点头同意。
两人没走远,找了家最近的咖啡馆。上班时间里边没什么人,略显空荡。
陆辞远心知姜念舒去意已决,不再出言挽留。
他视线自进门起就放在她身上,貌似少看一秒都觉得舍不得。
“想好去哪儿了。”
“先随处走走,有喜欢的地方定居下来。”姜念舒认真搅拌咖啡,温声说。
想想也挺心酸的,奔波来漂泊去。
陆辞远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是不打算告诉别人,铁了心要和这里所有的事物脱离,包括他。
不愿勉强,他硬扯出个微笑:“路上小心点。”
说罢两人安静下来,偶尔闲谈两句有的没的,大多时候还是各管各想着心事。
一杯咖啡喝了将近半小时,找不出别的借口留人,陆辞远全身写满低落,短短几步路被他走出了万米长廊的感觉。
“陆辞远,很高兴能认识你。”或许是清楚以后见面的几率寥寥,姜念舒的口吻难得多了分庄重。
“诶,别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陆辞远散漫地笑,“说不定我哪天出去旅游就碰上你了呢。”
“那敢情好。”姜念舒开玩笑道,“这回你会给我开多少支票?”
“你要想要,我现在就开。”陆辞远不是说笑,话落手便往口袋里伸。
姜念舒被他这举动逗笑:“说了玩的,还真信。”
“你记得好好吃饭,别老挑食。骑车的时候慢一点,安全最重要。”眼看时间所剩无几,她又耐着性子嘱咐了两句。
陆辞远并没显示出任何的不耐烦,而是轻“嗯”了声:“知道了。”
姜念舒这才放下心。
陆辞远是她来这个世界后为数不多的朋友,把话交代完,她也能少些牵绊。
“再晚可能赶不上车,我先走了。”姜念舒在咖啡馆门口与他挥手道别。
“姜念舒。”陆辞远没应,而是唤了声她的名字,“我车就在附近,送你过去吧。”
尽管不想承认,他还是神色如常地吐出心声:“可能,以后真见不到了。”
说罢,甚至疏朗地笑了笑。
姜念舒本不愿麻烦他,无奈盛情难却,最终还是被陆辞远抢过手里的东西。
陆辞远让她在原地等自己,而后去把车开了过来。
路上两人仍以沉默为主,陆辞远专心开着车,偶尔吐糟一下路况。
嘴上在挑刺,内心却巴不得堵得越死越好,最好寸步难行。
事与愿违,接下来的道路畅通无阻,他把姜念舒准时送到了车站。
“一路平安。”陆辞远酝酿了一路的话语如今只剩下这四个字。
姜念舒站在进站口,笑着和他比了个再见的手势。
回过身,两人的笑容同时消失在嘴边。
姜念舒垂下眼睫,试图将不断涌现的回忆往外排遣。
再见了,祁时。
陆辞远忍耐了半晌,此刻才敢咳出声音。
他伸手抚面,终究鼓不起勇气再往姜念舒离去的方向望一眼。
这样其实挺好的,陆辞远如是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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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少,该吃饭了。”管家躬身敲了敲反锁着的门。
“滚。”里边只传来一个字。
管家叹了声气,摇头走远。
那天,祁时刚被祁鸿昌病急住院的消息引回老宅,转身就被祁建申控制了起来。
老爷子病重不假,他那毛病反复无常,年岁又大,这次恐怕真的凶多吉少。碰上这情况,祁建申最先考虑的竟不是稳定老爷子的情绪,而是念他无暇顾及家里家外的事务,打算趁机来个大换水。
和陆氏联姻这事首屈一指。
祁建申想,既然祁时不愿意,那就先围住他,等找出办法再说。
再防备也有松懈的时候,一天不到就被祁时给逃了出去。
他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回来以后就变成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甚至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
祁时跌坐在地上,双目无神望向前方,手里死死攥着一张纸。
身旁是几个空到见底的酒瓶。
窗帘没拉,房间内昏暗不已,只有一盏台灯在亮,视野所及范围有限。
祁时迟钝地眨眼,哆哆嗦嗦地摊开那张纸,借微弱的灯光又看了遍。
还是不敢相信。
上面的每个字祁时都认得,可是拼凑在一起所表达的意思他却怎么都看不明白。
祁时茫然地抱住头,那张皱到不行的信纸随之又添几道纹路。
那些熟到能背诵下来的内容以及写信人的不辞而别宛如一把利刃,在他心上狠狠凌迟。
姜念舒的字迹端正娟秀,不难辨认。
[祁时,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我接下来写的,每一句都是事实。我不是原来的姜念舒,我也从来都没有失过忆,我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是你以为我失忆的那天,算起来有一年多了。还记得我先前跟你提过,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吗。的确是这样,具体就不详细说了,这些天就当作一个误会吧。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会比较好,但我,现在没办法把她还给你。为了不让这个误会更深,我打算离开云江,不要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