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元安第一曲
淡定拭去脸上的泪水,若无其事地起身,我得体地向皇帝,殿内众人行礼以示表演完毕。
可惜他们却是分毫未醒,看着这些陌生各异的面孔都不约而同地呆愣,我心里一瞬复杂,一股不属于自己的荒凉袭上胸口。
殿内寂静,那一刻我不禁想。
他们也在做梦吗?也会是爱,是思念,是悲哀吗?
这些如今蓄着胡须,鬓角泛白的中年官员是否也在热血年少时爱慕过谁呢?
尚还年幼的女子又在期待谁?或者说,她们在与哪个风度翩翩的公子相恋呢?
他们得偿所愿了吗?
他们会得偿所愿吗?
可这都是梦啊······就像这东宫大殿根本就没有羽青的身影。
《唤铃》琴曲也是假的,铃已响,心仪之人却早已与我诀别,不见踪影。
与柳玉嫣相对,我看到她的眼眸里有震惊,而那握着银剑剑柄的指节已然泛白。
我以为她在与我争,心下好笑,但还是礼仪周全地向她浅笑,视线也在那一瞬下移,只见她握剑更紧了。
先开口的是皇帝,“永清这一曲当真是称得上‘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难怪玉京人人皆说娶妻当娶萧氏女,萧源,你这个女儿甚好甚好啊!”
皇帝开心,我便胜了这场战役。
父亲笑着说“陛下过奖”,这殿内便是一副君臣和睦的场面,仿佛回到了当初萧赵联手颠覆江山的岁月。
百年姻亲,颂声载道。
殿内众人早已清醒,梦自有尽头,胡须翘起,皮肉褶皱翻卷是那些官员在附和,夸赞,拍手称好。
他们当真是有才学,那些语言辞藻华丽独特,却是用来称赞我和我的琴技,甚至还有父亲与皇室。
估计翊妃与他们师出同门。
姑母也附和,却是少言少语,而我已回到她身边坐下,我早已看清,皇后姑母的脸上是勉强的笑,望向我的眼中是真切的痛。
不该如此的,我早已将泪拭尽,姑母也不会没有听过这首曲子的。
皇帝却又开口,看的是太子,那一双笑眼是这世上最深沉的眼。
“太子觉得永清郡主这一曲如何?”
我又明白为何他是太子,他笑得与皇帝不同却又好似有相似之处,可我不会好奇他的答案。
在皇帝面前,这根本没有第二选择。
“儿臣游访元安各地,郡主这一曲当是元安第一曲。”
呵,元安第一曲。
看啊,皇帝又满意地笑了,是朗声长笑,又看着我,我也不会好奇他将要说出的话。
“朕也觉得永清担得上这元安第一曲,永清郡主才情双绝,等及笄了朕一定给你许个好婚事!”
他盯着我,像是在逼着我笑。
姑母早在听完这句话时就握住了我的手,其实姑母不必如此的,我会一点点慢慢长大的。
所以我听话地故作娇羞,嘴里还是那一套虚情假意。
太子又开口了,接的是皇帝的话,“永清郡主如此出众,恐怕及笄后求亲之人都会踏破了萧府的门槛。”
这句话一出,殿内所有人都是心下了然。
独独除了那将将回过神的柳玉嫣,她眸里的火更旺,像是爆炸了一般,紧紧盯着殿上的太子开口。
“听说太子侧妃出身江南,最擅琴艺,一首《唤铃》弹得也是不凡,殿下觉得两者······谁更胜一筹?”
我原以为她会将我与她相比,可我没想到,是那连夫君生辰宴也不能来的太子侧妃。
可她太蠢了,皇帝在那一瞬收起了笑,不见喜色,或者说这东宫已经没有一人在笑了。
那柳家长辈又在扒拉着跟头倔牛的柳玉嫣。
皇帝看着太子,眸光深沉,幽幽开口,“朕也想知道在太子心里是谁更胜一筹?”
谁人都听得出那二字“太子”是含有深意的重音。
我此刻好奇了,也随着中殿内众人盯着太子,等待着他的回答。
皇后姑母与我说过的,太子曾为娶侧妃跪于金銮殿前三天三夜。
心爱之人是眼中无二西施,这回答应当是斩钉截铁的。
太子神色未有一刻变化,是斩钉截铁地回答。
“一介布商女儿如何能与永清郡主相比?元安第一曲,当之无愧。”
他笑得和煦,我只觉得冰冷可笑,再看那柳玉嫣已是满脸不甘了,殿内众小姐也是不快。
皇帝又笑了,笑得满意,殿内大臣也像是松了口气,神情舒展。
我恍然记起,那夜我曾说过相似的话,说羽青不过一介落魄公子,父母双亡。
不,我说的是心仪之人不过一介落魄公子,他却想要带我出逃。
我······已无颜面对他了。
那太子侧妃若是在此,听到如此回答会如何?一定会伤心的。
她孤身上京,太子是她心爱之人,更是她还在襁褓之中孩儿的父亲,是她在这深宫唯一依靠之处。
可在玉京人眼中,她是太子污点。
此刻太子亦回答,“一介布商女儿”。
明日便会传遍玉京城,而这在她的美好年华又是一笔。
太子侧妃,不该来此。
我只觉得沉闷,好似都已经感觉到自己在这金玉宫殿缓慢枯萎。
东宫重新热闹起来,杯觥交错,饮下的酒水究竟是几人梦始?几人梦尽?
世间所有皆是悲喜自负。
好在姑母的手一刻未离我,那温度像是一股暖泉,流入心田,在不停浇灌我。
我的灵魂尚有栖息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