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太子生辰宴
年宴过后,我一直闷闷不乐,姑母看在眼里却不曾当面问我,只是不再安排礼仪功课,还圆谎似的说是我已经熟练于心,不需再学。
姑母身边的随侍宫婢念巧姑姑也时常逗我,说我整日愁眉苦脸一点也不像是还未及笄的小姑娘。
念巧姑姑还说我笑起来模样好看,应当多笑笑。
姑母也在为我烦忧,厨房里日日菜式不同,精美的糕点从不重样,我没再见那糖蒸酥酪了,姑母还总拉着我去院里侍弄花草,说着那些埋下的种子已快有发芽的势头了。
才意识过来,原来春天快到了。
我的生辰,我的及笄礼也在春天。
只是,比我生辰先到的是太子的生辰宴。
虽说姑母已停了我的功课,可我还是每日都不曾间断练琴。
用的是父亲在十二岁生辰时赠与我的白玉琴,我抚着它失神。
因为羽青平日的精心护理,三年时光过去,白玉琴依旧如初,通体雪白。
只是如今不染凡尘的似乎也只剩这白玉琴了。
父亲传信,太子生辰我需得在宴中献奏一曲。
到那时便是萧府给玉京所有百姓的答案。
元安皇后,需得有貌,有才,亦有德。
太子前几日回京,和侧妃一同进宫拜见皇后姑母,我便躲在了后院偏殿练琴。
我害怕。
似乎只有白玉琴的声音能够抚慰我平静外表下不安的内心。
太子生辰的前几日,我干脆将自己锁在了琴房。
日夜不停地练琴,那膳食姑母如何端过来的,几乎是如何被端出来的。
可是时光不断流转,太子生辰如约而至。
终究还是要踏出这琴房,今日我需得盛装出席,
姑母在琴房外等我,看着我的那一刻,我第一次见姑母的眼里流露出那么浓重的担忧。
再仔细看,姑母的脸色也是憔悴,这些日子她定然十分担心我吧。
我便牵扯了下嘴角,试图用笑容安慰下姑母。
却是生疏。
姑母被气得狠狠捏了我的脸。
“你这丫头,怎么笑得这么难看。”
这回我是真心笑了,姑母虽嘴上怪我,但我看得出她眼睛已有些红。
我的心便跳动了几下,有了些温度。
“快些吧姑母,再不洗漱打扮,时辰可就晚了。”
“你也知道?”姑母又瞪了我一眼。
念巧姑姑还在一旁偷笑呢。
元安皇后贤良淑德,我看着面前这个不再如我印象里平淡如水的女子,一瞬觉得所有都鲜活起来。
心下安定几分。
还好还好,我还有姑母的。
第一次,我主动牵起了姑母的手,笑得一如往日在萧府般天真无邪。
念巧姑姑,此刻我应当像未及笄的小姑娘了吧?
服装首饰皆由姑母一人精心挑选。
那日翊妃送的云彩裙又出现在我面前。
恰逢今日阳光明媚,那云彩裙在晨光下潋滟斑斓,像是我的白玉琴一样不染凡尘。
可我胆小懦弱,平凡无奇,被这尘世淹没。
又如何与它们相配?
“郡主这几日不吃不喝瘦了不少,这云彩裙都有些大了。”
我倒是不在意,原本就没有多合身,如今再大也没什么区别。
便摇摇头说不用。
皇后姑母穿得华丽,是因为她是正宫娘娘,需得有身为天子发妻,天下国母的气势。
而姑母今日只亲手帮我挽了简单发髻,甚至还余下一些头发在后,淡淡妆点。
插上一支上好的玉簪,再戴上一对中间嵌着锦鲤的白玉耳饰,便是我今日全部装扮。
我看到了铜镜里念巧姑姑在笑着,下一句便是夸赞我今日像是九天神女下凡,颇有仙气。
姑母的双手搭在我的肩头,望着铜镜里的我出神,脸上也有笑。
只是那不同于任何一种笑容。
我看不清道不明。
只是这身打扮参加太子生辰宴着实打眼,或许到时玉京小姐里唯有我穿成如此。
其实我原以为今日会头戴着无数沉重发饰,穿着凤冠霞帔,浓妆艳抹的。
所以我问姑母,为何今日打扮如此简单。
姑母笑意加深,放在我肩头的手也紧了紧,低下身子,将脸凑近我的一侧,我已经闻到了她身上的清雅香味。
她是笑得温柔,转头,一缕阳光便恰好照在她的脸上,那细小的绒毛我都清晰可见。
笼罩在温黄的圣光下,我见她朱唇开合。
“姑母希望樛儿今日轻装上阵。”
说完,她又抚上我的头,怕弄乱发髻,便是如羽毛一样轻轻的。
我不是九天神女,会轻轻摸我头的姑母和会给我抹药吹气的娘亲才是。
她们才是我的神女。
定下心神,或许这太子生辰宴并不可怖。
神女在世,自会护我安稳。
念及母亲,我便开口,看向皇后姑母的眼眸里闪着希冀,拉着姑母的手,或许还有些紧张。
“姑母,今日我能见到母亲吗?”
皇后姑母愣了下,转而又笑,她说我会的。
我会见到母亲的,一定会的。
然后姑母回牵我,我们一同迈出凤栖宫,向着东宫走去。
向着那太子生辰宴。
原本太子生辰是该在皇宫里举办,如今却被皇帝准许在东宫举办,或许姑母说得对,一切尽在暗流中不言而喻。
储君之位已稳,皇帝命不久已。
天下局势将变。
和姑母踏入东宫的那一刻,宫殿内众人跪地,齐声喊道。
“拜见皇后娘娘!永清郡主!”
姑母像做过千万次那样,笑着轻轻开口,让他们起身。
而我在一旁不言不语,实则我亦不需言语。
皇后进殿,元安正宫嫡子自然要前来迎接,以合规制礼仪。
于是我见到了。
元安太子,我的命定夫君。
赵御礼,元安太子,母族为玉京一普通官族,母亲早亡,自幼勤学奋苦,雄才伟略,在外游历任职多年,京中官员皆是赞赏有加。
弱冠后不久,转入皇后名下,从一庶子变为正宫嫡子,再不久便被立太子。
如今,二十有五,有一侧妃,亦有一刚刚出生的幼子。
他不似羽青的清朗模样,太子年长我十岁,亦年长羽青五岁,又身处高位,他俩难得相似的便是身上成熟稳重之感,或许是母族身份卑微,他不似柳氏面上骄傲,面带微笑,亦有如沐春风之感,带着亲切,这一点倒是与皇后姑母相似。
太子算不上容貌绝世,皮肤也不似我在曾在宫中看到的其他皇子那样白皙光滑,呈现的健康的小麦肤色,一看便知不是长浸书馆之人,定是常习武锻炼的。
可若是盯着他的眼久了,便一定会发现赵御礼的骨子里带着独属于赵氏的戾气。
可即便如此我心里警惕还是放下了些,在姑母身后捏着她衣料的力度也稍稍轻了些。
太子拱手微微俯身,恭敬向着姑母行礼,那动作与姑母教我的一模一样,未有一分一毫的差错。
“母后安好。”他如是说。
姑母一如既往的笑容再次上场,我便一瞬知晓,这太子与姑母并不亲近,颇为疏离。
可他们却是以母子相称。
或许这便是皇宫的荒诞之处吗
太子礼毕,便该到我,低头向太子微微曲膝,亦行了个标准的宫礼,皇后姑母辛苦教导,我怎可今日众目睽睽让姑母,让萧氏,更让我自己丢脸?
“永清拜见太子殿下。”
书中曾有提过“相由心生”,太子果真如我所想,眯着眼朗声笑了,一副亲厚模样。
“永清郡主不必多礼。”
太子亦心知肚明,面前的永清郡主,我,萧樛儿,是小他十岁还未过门的正妻。
姑母与太子寒暄,我在其中偶尔应对。
可越到后来,我便想起了姑母花神节那天曾与我说过的。
太子并非名号,赵御礼从一众皇子胜出,心思手段皆非我能应对。
太子需得察言观色,而赵御礼身为元安人人赞赏的太子又怎么会弱于此项?
赵御礼和姑母谈话中并不会冷落我,期间话题自然又距离适宜,说句实话,这样的人,很难不让人心生欢喜。
元安有储君如此,是元安万千百姓之福。
到了内殿之上,太子生辰宴宾客众多,不止官员,亦有官眷。
所以我见到了,玉京城内其他的名门女子,我曾在幼世就不断幻想过。
如今见着,竟也觉无趣。
她们姿态万千,各有特色,皆是貌美,看得出是精心打扮过的。
只是她们中的大多数是盯着我看,而非太子,亦非皇后。
那一双双眼里有厌恶,有艳羡,有卑微······
总之,这一瞬我便被恶意包围。
而那些穿着官袍的男人望着我,有惊诧,有惊艳,有欣慰······
满是深意。
却唯独是我一眼就可以看穿的深意。
众人落座后,这金碧辉煌的东宫殿内便是觥筹交错,莺歌蝶舞,好不热闹,大家恭维着,太子饮了一杯又一杯,那定然不是米酒,因为隔着好久,我都闻着了那烈酒的味道,可是太子却还是如同滴酒未沾。
太子果然异于常人。
我扫视一圈,却未见到母亲的影子,父亲倒是好好坐在殿下。
问了姑母,姑母在我身旁耳语,原来她早已发现,刚刚已让念巧姑姑问过了。
萧家主母今日去了文昌庙祈福,回绝了请柬。
母亲原是重礼之人,怎会上次年宴,此次太子生辰宴接连失礼?
直觉告诉我母亲定然有什么事,可我如今却被困皇宫,如今出宫都是奢望。
趁着舞姬跳舞的间隙,我又问姑母为何不见那太子侧妃。
姑母回答我,皇帝和朝廷所有官员皆是不喜那侧妃。
在他们眼里,那商户之女连同她的儿子是那完美的太子殿下此生唯一的污点。
就算皇后姑母曾警示我不要与那太子侧妃过于亲近,可我真的好奇让眼前这太子舍了自己的名誉,跪在金銮殿前三天三夜也要娶的女子,边城商户之女,究竟会是怎样的女子?
一定会是个不一般的女子。
舞毕,众人接连献上贺礼,金玉钱财,奇珍异宝,华贵非常。、
可即便他人如何惊呼不断,太子始终面色如常。
还有人献上了一位绝世艺姬,容貌倾城,在这春天还未来的季节竟只穿着轻纱蔽体,她定然十分冷,我看到的只有她不停颤抖的身体,和冻红的鼻尖,眸里水灵灵的,让人忍不住怜惜。
我心中是酸涩,这众人的眼睛好似黏在了她的身上,毫无礼仪可言。
让我意外的是太子,他神色有变,骤然严肃,竟是严斥了那官员,甚至让人当场脱去他的官帽,撤了他的官职。
一时间大殿空气凝固,众人在酒气中惊醒,不敢出声。
倒是皇帝开口,“御礼做得对,为官之人却心思不正,理应撤职斩杀,刚好正正朝纲。”
皇后姑母也合乎时机地开口,附和着,算是缓和了这严肃的气氛。
“那这艺姬······”
皇帝又盯着这艺姬开口,还未说什么,那艺姬就不停磕头,嘴里一遍又一遍说着,“陛下饶命”。
可她不会知道,眼前这个人早已是命不久矣。
太子向着皇帝请求,“艺姬无辜,求父皇饶此女一命。”
有情有义,恩威并施,面相和善。
果真是个完美的太子。
皇帝并未发怒,他又怎会生气呢?
那神情瞬间柔和,浮起笑意,显然皇帝极满足这个太子。
点点头,那艺姬便如获大赦,疯狂低头谢恩,等我看清时,她原本白皙好看的额头已然红肿。
被一旁的公公皱着眉赶了下去,此刻她容貌未有任何变化,可这般屈身卑微的样子已经将她明艳的美貌消磨了不止几分。
可插曲仅为一瞬,转眼被所有人遗忘,这东宫顷刻恢复原样。
当第一位官家小姐开始献艺,接下来,才会是正题。
太子生辰宴的正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