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梦（二）
我又看见他了，因为他竟用双手托着我的脸，硬生生将我从他怀里抬起。
皱着眉头，懒懒抬手，与他重叠，却是无力与他紧贴在我脸上的手对抗。
这真是梦吗？
怎么脸有些疼？
“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为寻找这个答案，我将手转向羽青的脸，他的脸那么好看，摸起来一定很舒服吧。
这么想，我也这么做了，只不过我还恶趣味地捏了捏，果然是白皙滑嫩，如我所想。
“嗯？我是不是在做梦啊？”一只手不够就上两只手。
我笑得轻浮，也不去在意他放在我脸上的两只爪子了。
下一瞬，我有些清醒了，这似乎不是梦。
有什么柔软的覆上了我的唇瓣，带着温度，薄荷香气侵占口腔，偷袭我。
睡意全无，瞳孔紧缩，心中震惊，双手抵在他肩膀就想将他推开。
只是这好像惹恼了他，他将一只手下移，放在我腰际，手上用力，我与他挨得便更近，另一只手还停留在我的脸颊，掌控我。
我越是挣扎，他便更用劲。
像是惩罚，他竟还在我嘴上咬了一口。
一时吃痛，牙关失守，他便长驱直入，我好像看到那竹叶青咬住了猎物，不停撕咬吞噬。
他在我唇间跳跃，灵活如蛇，摇尾得意，我竟莫名感受到他的愉悦和兴奋。
像是终于饱腹的恶狼。
意料之中，缴械投降。
最后的挣扎是攥着他的衣袍，仿佛这样就可以显得不那么狼狈。
猎物亦有尊严，我又怎甘心就这样被他摆布。
我踮起脚，向他靠近，微微睁眼，却见他眼神火热，直盯着我，眉毛轻挑。
我只能大喊糟糕，眼睁睁看着自己落入他的陷阱。
不过须臾，呼吸尽数被夺走。
他在戏弄我，此时松口，当真是黑心肝。
我轻喘，朦胧睁眼，他眸光深幽，隐含笑意。
视线下移，他朱唇轻启，在烛光下闪着水润光泽，竟是比他的脸还要诱人。
“小姐，现在，醒了吗？”
他看着我，我如芒在背。
可我只能欲盖弥彰，尝试用手背遮住我一身狼狈，却不知满脸羞红早已出卖我。
恶狠狠瞪着他，他却毫不惧我。
他眉梢带笑，像是在欣赏这一出好戏。
他松了劲，轻易推开，他也顺势悠然向后退一步。
两两相望，他矜贵优雅，我却是狼狈不堪。
此时此时我只想骂他一句小人。
可他还不知足，瞄准我，迈着不轻不重的步子，落在的却是我的心房，逼近我，而我不得不一步步退后，与他保持着安全距离。
我有预感，我将会再一次失守。
所以将手举起，横档在我与他中间，指着他，开口却又是结巴。
“放，放肆！”
他笑意加深，我也觉得自己好笑，只是我又怎能敌他？
萧樛儿自始至终都是羽青的手下败将。
羽青看了一眼我指着他的手，转而看着我，又是一阵心悸。
然后开口，“看样子小姐是醒了。”
我实在不知该作何反应，羞愤地放下手，转过身，避开他的目光。
故作镇定，心里却在不停乱想。
他为何在这？
他为何······
此时又有一些不合时宜的记忆闯入，刚刚我做了些什么？
好像是······像张狗皮膏药贴在他身上，然后，糊了他一身眼泪鼻涕，还说······
喜欢他？
我竟那样抱着，哭着说喜欢他？！
还没来得及理得清思绪，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小姐刚刚······”
我急忙转身打断他，“刚刚，刚刚什么也没发生！你，你回去吧！”
说完就逃，脚下慌乱，显露心迹。
可是他这次并不打算放过我，我的手腕被握住，下一瞬，我又对上他的双眼。
我又落入他的呼吸。
他接着刚才的话，一字一句讲与我听。
“小姐刚刚说，不想嫁，喜欢我。”
可我并不想听，不想被看透，我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没有，你听错了。”
我讨厌这样，皱眉，抿着唇，面露不喜，想要挣脱。
可他不会如我的意，紧盯着我，只一句就破开我的防线。
“你哭了。”
他太狡猾，若重来一次，我再也不要喜欢他，明明紧拽着我，声音却是温柔。
他没有听错，我喜欢他，我不想嫁。
明明我已经下定决心，明明我已经能够坦然接受这命运，他今夜却偏偏要出现在我面前，让我误以为是梦，让我功亏一篑。
我现在也哭了，眼泪滑落，我放弃挣脱。
“那又如何？”
我看着他，我想他一定看得到我眼里满溢的悲伤。
不想嫁又如何？我喜欢他又如何？
现在的我，于谁来说，都是拖累。
“不如何，只是今日你若说不嫁，我便带你走。”
“为什么？”
我其实有好多疑问，为何他一早知道却不与我说？
为何他今夜吻我？
为何他说要带我走？
他可知这些意味着什么？
我既期待，却也害怕听到答案。
他解开我手腕上的禁锢，下一瞬竟是牵住我，然后，我的双手稳稳当当地落在他掌心，而我一直都希望降落地是他的心底。
只见他眼眸不再深沉，清澈透亮，像是在这黑夜里也闪着点点星光，璀璨非常，我甚至看到了他瞳孔里小小的我，正在仰头看着他。
他开口是春日已至，霎那间便万物复苏。
“因为羽青也心仪小姐。”
那一刻，我看见他融化，一个完整纯洁的核心展现在我面前，我仿佛感受到了他不停跳动的心脏，一个如我一般激荡的灵魂。
此刻就与我同频共振。
我不会怀疑，因为我真切地看到了他脸上流露的情意。
我不会怀疑，或许只是因为他是羽青。
身上披着他的外袍，他的手也在我手里，他的温度途径脉络直达我心底，一时分不清是谁的更炽热，我想我也融化了。
“你说什么？”
即便如此···即便如此，我也还想再听一遍。
我既想，又不愿这是个梦。
笑容一点点爬上他眼角，一点点蔓延。
他紧了紧握着我的双手，然后一手抚上我的侧脸，凑近另一边的耳朵，呼吸洒在我的脖颈，像有羽毛在我心上挠痒痒，只觉得半个身子都被麻痹，连同我的大脑。
我又听到了，他的声音。
“我喜欢萧樛儿。”他的大拇指甚至还在我的脸上摩挲，一下又一下。
他的面容映入我眼帘，目光下移，那红润的双唇此刻就近在咫尺。
手上用力，将他拉近，然后闭眼，贴上他。
我也在瞄准他，这次，猎物甘愿入网。
感受到他在惊诧，只是转瞬便疯狂，原本放在脸上的那双手已经偷偷移至我的后脑勺，再次掌控我。
当我们十指相握，心脏开始剧烈跳动，再一次，我忍不住捏紧他的衣袍，攥在掌心，仿佛这样，我便也是在掌控他。
明明今夜他如此陌生，我却还是爱他。
爱他衣袍的温度，爱他身上的松木香，爱他唇齿间的薄荷香气，我爱他为我入凡尘，爱他迷乱难自持。
猝不及防，皇后姑母的话在我脑海响起。
“那他是否也心悦于你？”
不，这一次不是我一厢情愿。
若重回当日，我便可笑着与姑母说：
是，他也心悦于我。
可我笑不出，如果可以，我宁愿是我一厢情愿。
又尝到我的泪，是味觉失灵，我一时竟分辨不出它的味道。
究竟是苦？还是甜？
我在张嘴的间隙开口，唤他的名字，带着哭腔。
他定然也尝到了我的泪，拂去我眼角的泪，便越发轻柔起来。
他在安慰我，可他不知道越是如此，我便越是心伤，又怎能止住那已然决堤的泪水。
“一厢情愿也罢，两情相悦也好，舍了才是上上选。”
“······还有李蛮，你当真不在意？”
我又何止是在意？
羽青不会知道他那夜灯节，在漫天流萤下许愿的模样有多动人。
他说：“继承父志，考取功名。”
我就这样，记了三年。
理智回笼，终究还是推开他。
他不愿，我就咬了他一口，腥甜弥漫在口腔。
这次，是我们一同狼狈，那青色衣袍上有我的水渍，锦衣褶皱，他嘴角残留痕迹是我的罪证。
“小姐这是何意？”
他只随意擦了下嘴畔，眼角是还未来得及退下的情/欲。
“羽青，你走吧······我求你。”
这次，口中喊的是我为他取的名字。
这次，我不再故作冷漠无情。
我清楚地看到，在我说出那句“我求你”时，他像是被刺痛，皱眉，眼眸又暗下来。
像是暗涌无穷风暴。
“小姐这是翻脸不认人？”
直视他，我的眼中不会再出现畏惧。
“是。”
“小姐在撒谎？”他看着我，说出口的并非是问句，我与他都心知肚明。
“是。”我的眼神不会回避。
“为什么？”
他已是风暴渐起，我却不答。
“萧樛儿！”他重新攥住我的手腕，只是这次不再是情意，他眼里燃的是火光。
爱一个人，惟愿他好。
我只知，我不可再往前半步了。
那将会是无底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