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
横寒云只是坐在那，对顾宁的恳求仿佛置若罔闻。
他坐在那，和身后的黑暗融为一体，光亮慢慢消隐，最终什么都看不见，又回归混沌。
顾宁像是被水呛了下，喉咙火辣辣的疼。逐渐，他发现是自己的未流尽的泪水呛到了自己，他收回自己的手。
横寒云却又把手放在他的手上，就只有片刻，便把手抽开。
顾宁虚虚抓了下，把手里的东西拿到眼前看。
他笑着问横寒云：“糖？”
横寒云仍坐在那，没有回答。
顾宁把包装纸撕开，放到嘴里，那甜味和苦味在口腔慢慢融化，他又觉得呛了一下。却不知怎么笑了，他问他：“是巧克力？”
横寒云把手贴在顾宁的脸上，轻轻往下，如同怜惜，拇指摩挲了下顾宁的嘴唇，像是给孩子擦掉嘴边奶痕。
顾宁感受着他手的温度，但横寒云很快把手拿开了。
顾宁久久不肯睁开眼睛，把手臂放在眼上，压得死死的。他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他知道，横寒云走了。
他哭得袖子都湿了，却没发出一点声音，很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有护士问他退不退床，还是身体不舒服要在待一会？
身体上的痛，就像坏掉零件的木偶，走起路有些磕绊。他没回横家总宅，他去住了酒店，倒在床上，一动不动。
……
横寒云从医院走出去，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他能闻见泥土逐渐变得潮湿，也能想象到隔天甬路上会爬出蚯蚓，常常是半截的，另一半经常被人无意踩扁。
就像没人要的饮料罐，扭曲成各种古怪的样子。
他没有加快脚步，走到不想走的时候，他伸手叫了辆出租车。
出租车司机回头问他：“去哪？”
横寒云手指在腿上敲了两下，看向窗外，混沌而漆黑，路上开始变得湿滑，车窗逐渐变得模糊，雨滴将车外的世界扩大，分散。红绿交加的灯光仿佛产生了第二种色彩。
一种恶心的感觉逐渐从胃里产生。
横寒云看向司机，他说：“xxx路。”
司机得到地址后，点头就发动了车子。
车的后座，光亮忽明忽暗，横寒云的脸在其中好像也诞生出了另一种假象，光亮时是一张脸，而彻底暗下来时，仿佛是在黑暗中销声匿迹的怪物。
黑暗可怕，可怕在不确定性上。
横寒云习惯了不说话的日子，他像个有思想的植物人，只不过没躺在病床上。另一个人占据了他的身体，他的身体毫无感受，而灵魂却受到地狱之火的焚烧。
恶魔被关在瓶子里。
第一千年，他发誓如果有人救了他，他会给对方金银财宝。第二个千年，他会实现救他的人的所有愿望。
第三个千年，他会杀掉救了他的人。
在黑暗中，他听到了一个声音。对方自称：001。横寒云听见它声音的第一刻就明白了，它不是人，不是任何生物，没有灵魂。它和它们一样，叫做系统。
出租车到了地方，横寒云付了钱就下了车。
他需要再走一段路。
横家总宅。
顾碧彤不停地打电话，她焦头烂额，处理工厂，处理本月还没能发下来的工资，实在是赔了太多的钱，她无力还清。本来不应该这样的，她和晓晓一起创业，应该成为新时代女性的。
可是她们两人，都不会经营管理。钱就像打水漂一样，赔得实在是太多了。
“我会拿到钱的！”顾碧彤对着电话里大喊：“你再等等……”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顾碧彤气得大骂：“你才去死！你这个傻b！”说着把手机扔到墙上砸碎。
她捧着头，深深的呼吸，如果顾宁和孙老师能成，孙老师答应给她的钱还能填补一些窟窿……
每月从横家家用挪出来的钱也不够……她不能再动了，姓夏的好像已经察觉了。
正这样想着，横寒云走了进来，上了二楼。
顾碧彤呼吸顿了一下，她抚摸了下肚子。要是横寒云肯帮她……
可是她是横琳选中的人，之前和横寒云根本不认识，她甚至都没见过横寒云，就选择人工受孕，要生下属于他的孩子。
只有这样，横琳才会给她钱，她需要钱。
这样想着，她对着镜子梳起了头发，涂了有颜色的唇膏。换了吊带的丝绸睡衣，趿拉着一双绣花的拖鞋。
咬了咬牙，仍上楼去。
这次也不敲门，直接把门推开，她径直走向横寒云，温顺的像只家养的宠物，跪在横寒云脚边，抬起头：“帮帮我吧，横……先生，求你。”
她紧紧攥住横寒云裤脚：“我做什么都行，生一个孩子不够的话，我会再为你生的。”
等了很久，没有回应。
她不自觉的开始颤颤发抖。
直到横寒云不怎么怜惜的捏住了她的下巴，她被迫抬头，和那双无情的眼睛对上。她感觉自己在发颤，她发觉横寒云在打量她。
她放下心来，自认还有几分美貌。
横寒云松开她的脸，面无表情的从桌边抽了张湿纸巾，擦手。
又过了不知多久，横寒云忽然意味不明的说：“你和他长得这么像，却又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最不同的，是眼睛。
让他从第一面，震撼住的那双眼睛。有鹿的清纯无辜，又有不谙世事的残忍。他觉得似曾相识，又无处可寻。
顾碧彤先是愣了下，和她长得像？是谁？忽然又震住了，整个人出了一身冷汗，下意识叫出来：“你会说话？！”
横寒云冷冷看她，好像她只是案板上的一块猪肉。
顾碧彤止不住的发抖。她想起那个姓夏的说过一句话，横家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她原本以为这横家大少爷，横寒云不过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傻子，即使眼神可怕，顶多精神有些不正常。
只是……她没想到他藏的那么深。
横寒云把擦手的纸巾扔进垃圾桶，他没什么起伏的说：“我是最讨厌小孩的。”
他看向顾碧彤：“你要我帮你，一个孩子可不行。那玩意对我没任何用处，你要签一份转让合同，工厂以后不再属于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