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章 窥视
“沐青啊，妈妈炖了鸡汤，你要不要喝一碗？”
房间门忽然被推开，桌边少年慌手慌脚的藏起手机拿起笔，一声不响的写卷子。
但这一切还是被门口端着汤碗的女人看破，她原本柔和的眉眼忽然染上一抹怒色。
余岁安此刻就站在屋子的角落，无人察觉她的存在，她以旁观者的角度，默默看着属于少年的记忆片段。
砰！
汤碗重重的砸在地上四分五裂，里面哪里是鸡肉鸡骨，而是一条条蠕动的蚂蟥，随着她的愤怒动作，更多的蚂蟥从她睡裙下扑簌簌的掉落。
女人冲上去在少年的桌上翻找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又在偷偷玩手机不好好做题，你这样怎么能考上华清大学！！”
“妈我没有，我一直都在做题。”
少年惊慌失措的解释，一大摞书被暴怒的女人摔在地上，从中掉出一个手机。
少年赶忙去捡，却被女人一把推到旁边。
女人拿起手机，上面正显示着一个购物界面，是一条漂亮的碎花裙子。
女人捏着手机的指节泛白，眼中布满愤怒的血丝。
“这是什么？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你说！你给我说！！”
手机被用力砸在地上，少年吓得一缩，解释道：“我没有，我是想买给妈妈你的。”
“你胡说！！”女人愤怒的拍打少年的后背，眼泪涌出来。
“我一个女人从小把你养大有多不容易，你从来就没体谅过，我什么都给你最好的，什么都不让你干，只是想你专心学习，以后考个好大学能别像我一样没出息，可你在干什么？”
“小小年纪不学好，交女朋友？你是不是要像你爸一样，也抛弃我去找别的女人？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对我？你为什么就不能让我省省心，为什么？！”
女人歇斯底里，少年皱着眉头默默忍受她的抽打，最后女人痛苦的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少年无声叹气，蹲下去轻轻抱住女人，“我错了，都是我错了，我好好学习还不行吗，我以后除了学习什么都不干，妈你别哭了。”
“我都是为了你啊，都是为了你啊……”
女人哭到精疲力尽，少年将她送回主卧休息，这才回到房间默默收拾一地狼藉。
从他的熟练和沉默中可以看出，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景，习惯了这样的妈妈。
只是他看不到，那一地的蚂蟥正被从他身上掉落的蛆虫分解吞噬。
蚂蟥吸血，代表着贪婪，也是白玉英对儿子沐青望子成龙的欲望，她此时已经被诡异的力量腐蚀。
同样，沐青也未能幸免于难，他周身出现的是蛆虫代表着暴食。
暴食不光是像余大兴那样酗酒，像沐青这样没有节制的疯狂刷题做卷子，也属于一种暴食，后来的徐方也是一样。
诡异复苏的时代，任何超过一定度的渴望和情绪，无论好坏，都有可能吸引诡异力量腐蚀自身。
记忆的画面快速跳转，沐青也逐渐从精神饱满的少年，变得萎靡不振，眼下乌青一日日加重，两颊一日日凹陷。
就是从那天起，他始终觉得自己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他。
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家里，无论他是在厕所，还是在睡觉，那双眼睛如影随形，让他毛骨悚然。
甚至于好几次夜里他突然惊醒，发现妈妈白玉英就在她床边，瞪大眼睛死死盯着他。
……
“刚才跟你说话的女生是谁？是不是你女朋友？”
“你今天上课又在发什么呆？”
“为什么会错一题？你不是从来都考满分的吗？”
“你怎么在厕所待了十三分钟这么久？是不是在厕所偷偷玩手机？”
“你平时一晚上能做五套题，今天怎么少了一套？”
“你这周没去上补习班，是不是跑去约会了？！”
……
白玉英令人窒息的逼问声不断回荡在沐青的整个记忆中，他痛苦抓着头，在试题上涂抹，整个人痛苦到了极致。
书桌和桌上的试卷全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腐烂，爬满了蛆虫，苍蝇嗡鸣飞舞的声音回荡在他耳边，他烦躁的拍打自己的耳朵和脑袋。
颤抖的手紧握着尖尖的笔，对准了自己满是嘈杂声音的耳孔。
就在这时，他通过桌上镜子看到身后的门被缓缓推开一道缝隙，露出白玉英布满血丝的窥视之眼。
沐青近乎崩溃的咬着牙，压抑着害怕的哭声，紧绷着身体强迫自己全神贯注的做题。
“走开，走开，走开……”
他在心里默念着，乞求着，视线天旋地转，脑海里全是时钟指针滴答滴答的声响，度日如年。
不知道过了多久，背后的眼睛终于消失不见，门被关上，他如释重负的爬倒在桌上，额头上流下豆大的汗珠，不争气的耸动肩膀痛哭起来。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手背发痒，抬起布满泪水的脸，惊恐的看到两只眼睛从他手背钻出，怀着愤怒瞪视着他。
“我就知道你在偷懒……我就知道……”
“写啊！！你倒是赶紧写啊！！”
沐青紧绷的弦崩断，惊恐大叫着抓起桌上的钢笔对着手背上的眼睛用力的刺下去。
鲜血飞溅，他一下又一下的刺着，直到那双眼睛血肉模糊，他脸上才有了癫狂的笑意。
“去死，去死，都去死吧！！”
“沐青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啊？”
白玉英撞开门，惊慌失措的抓住沐青的手，阻止他继续刺伤自己。
“你儿子这是精神分裂的症状，需要住院治疗。”
“胡说，他好好的根本没病！都是他装的，他就是不想学习不想考试，他就是想我死！”
沐青在药物的作用下逐渐稳定，但有问题的并不是他一个人，白玉英怀着对他的担忧，变本加厉的窥视。
“我有什么问题，我都是为了你好啊，你为什么不能争气一点！”
在余岁安看来，沐青已经足够坚强了，他在这样的压迫之下，以16岁的年纪完成了高考，完成了华清大学的自主选拔，可是在最后的测试上，他因为药物，因为幻觉失误了。
“白女士，您的儿子确实十分优秀，但在学习成绩之外，我们觉得您更应该关心他的精神状况，他是个很好的孩子，希望您能帮助他度过眼前的难关，等他恢复，华清大学欢迎他再次报考。”
回去的路上，沐青跟在妈妈白玉英身后，听她无休止的抱怨数落。
“我一天打三份工，每天还要伺候你吃饭，你为什么就不能理解我的辛苦？”
“我供你吃供你穿，衣服都不让你洗，只是考个试你都能考砸，你怎么就那么不争气？”
“什么精神分裂，我看你就是跟你爸一样，都是没良心的王八蛋！”
“你是不是想我死？！是不是把我折磨死了你就开心了！”
沐青低着头，整个人颤抖着，双目血红蓄满恐惧的泪水，不断抓挠着手臂，抓破皮抓出血也不停止，不停呢喃着，
“去死，去死，去死………”
“没良心的东西，都是没良心的狗东西！”
就在这时，一声急刹！
砰！
滚烫粘稠的液体溅了沐青满身，在路人刺耳的尖叫声中，他木然的抬头，看到渣土车轮胎下血肉模糊的一滩，无数黑长的蚂蟥蠕动着，吸食着。
在他脚下，仍旧有半张脸，两个眼珠，愤怒的瞪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