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浮海
僧房里。
秋练和落落望着黄莹，等待答案。
黄莹被两个求知若渴的神色触动：“我本来想让你们亲眼见见那样的场景，因为明天夜晚，我会应方丈的邀请吹笛。
明日是释迦摩尼成道日。
我想你们见到后，自然能解开所有的疑惑，现在看来，你们好像等不到那时候，若让你们等到那时，今夜必然无眠。”
秋练望了眼深沉的夜色，依稀可见半天的几颗疏星：“没错，若是不知道那些引人入胜的‘它们’是什么，我肯定睡不着觉的。”
“岂止睡不着觉，还会翻来覆去，辗转难眠，要坐在月下看一宿的月亮。”落落则是用更夸张的言辞说。
“我的笛声能引来的，不是毒虫，不是禽鸟，不是猛兽，而是世间之龙······”黄莹微笑着，脸色平静地说出“它们”的秘密。
她一点也不骄傲自豪，好像她用笛声吸引而来的不过是几个蜻蜓或蝴蝶而已。
笛音招来的有天上行云布雨的乖龙，水里潜的渚龙，上古之妖的应龙，洞里看守宝藏的藏龙，云里的云龙，以及江海淮渎里的龙王。
它们听到笛声，很快会从世间各处飞来，环绕在附近的天空。
“你能把世上的龙召唤出来呀！”秋练和落落已经惊掉下巴。
黄莹取出像白菜叶子般翠绿的玉笛，轻轻拨弄着：“它们的确是龙，有的很小，还不如半截木桩；有的身子很长，像长出四只脚的长蛇；有的身形很威武，生有大鸟似的两只翅膀；有的则在空中盘旋飞行，好像长久的蛰伏让它们暂时无法展开身子。
有的飞来时，身裹云雾，若隐若现，等到你发现有雾气飞来时，面前就已经出现一条云龙。
最后的是世间的龙王。它的身躯可比蜿蜒的山脊，横绵在地，就能压塌一座州城，雷霆万钧的怒威发动，就可让三山五岳沦为水泽之地，毁天灭地。”
“若群龙现身大佛寺，那将会是多么壮阔的人间气象。”秋练似乎已能想象得出次日殿阁明灯高悬、群龙陆陆续续飞来并环绕殿阁的景象，“我们有幸一睹世间少有的景象，真是死也无憾。
可惜重明看不到呀！”
黄莹问重明是谁？
落落抢先回答：“我们的伙伴和朋友，彼此走散，还没找到他。”
不想打断刚刚的话题，又道：“黄姑娘，你太厉害，你的笛声厉害，这支玉笛也很厉害——玉笛肯定是宝贝呀？”
“玉笛是为一个老人所赠！”黄莹毫不隐藏，“玉笛跟随我已经有年，幸好还能留在身边。”
秋练受到落落的话“玉笛肯定是宝贝”的提醒，又想到风姤镇的人都知道黄莹有这样笛子，那么拥有如此宝物，怎可无人惦记，怎会少贪图此物的梁上君子。
关切地问：“黄姑娘，你时常带着能引来龙的玉笛，不怕有危险吗？
夜深人静的时候，肯定会有人想来偷盗呀！”
“实不相瞒，我偶然得到此玉笛，能够始终拥有它，和我有妖的身份是分不开的，因此，就算有毛贼想打玉笛的主意，也难以成功。当年我住到大佛寺后，曾经夜里遇到厉害的贼偷，把笛子偷去，懊恼之际，次日夜里又发现玉笛被送了回来。”黄莹道。
黄莹手掌轻摆，外面飞进来几只萤火虫。
萤火虫在厅堂里萦绕，宛如一片小小的银河。
黄莹又道：“我想，偷玉笛的人又将其送回，只有一种解释，他无法用吹奏玉笛的方式引来龙，其他人也不能够。”
秋练触碰着萤火虫：“我们知道你的身份，也明白除了你之外，世间没有他人可以用此玉笛引来世间之龙，那么，你到底经历过什么？
如何遇到增笛的老者？又如何将龙吸引而来呢？还有那个他！”
“对此，你们也想知道？”黄莹说过苦笑起来，“我知道，若是不说的话，你们今夜也是难以成眠的！”
秋练和落落笑了起来。
“我先说我的身世。”黄莹娓娓道来，“夏夜，草丛里飞出漫天的萤火虫，萤火虫像散碎的月光，在静静流淌，一对晚归的老夫妇经过，被萤火虫吸引。
这对老夫妇待过片刻，就要走开，忽然听到了婴孩的哭声，循着哭声，他们找到在襁褓里的婴孩，带回风垢镇抚养。
襁褓里的婴孩就是我。
我的养父母抱起婴孩的时候，看到一个女子出现在远处，女子化成了许多萤火虫。”
“你脸上的疤？”秋练问起。
黄莹道：“养父母说是从一开始就有的，似乎是被蚊虫叮咬出来的，无法医好。”
黄莹继续说道：“养父母开的铺子叫义庄，停放尸体，同时也卖棺材和纸钱银锞等。”
“养父母所做之事对你也有很大的影响。”秋练悲伤。
“因为养父母开义庄，附近的孩童都说我是从死人堆里长大的孩子，每天吃的都是人肉，是怪物。”黄莹说道，“我每天吃的也是五谷，根本没有吃过人肉，我不是怪物。”
“你是世间最善良的女子。”秋练和落落同时说道。
“我没有朋友，三年前，养父母又先后被妖害死，我便只剩孤零零的一个人。”黄莹眼望着屋外漆黑的夜幕，“我一个人经营义庄，无聊的时候吹笛排遣，然后遇到的他。”
······
几间简单的铺面坐落在夜幕里，铺面里红黑色的棺木让人畏惧。
一个少女坐在外面的空地上，在吹奏笛子。
笛音悠扬。
突然出现位穿着朴素的老者，老者双手托着个鲜血染襟、没有气息的少年，缓缓走了过来。
少女看出对方是来寄存尸体的，便道：“这里是镇子里唯一的义庄，你们需要帮助吗？”
那老者点头：“他叫浮海，是我的儿子，要在这里寄存几日，我很快会回来把他带走。”
从身上取出根玉笛，交到少女的手上：“我身上没带银两，把玉笛权且押在此处，到时自然会用银两赎回。”
少女拿过玉笛，领着老者进去，选了具棺木，让老者把浮海放进去。
少女便是黄莹。
她看着躺在棺木里的浮海，见他脸如敷粉，目若星海，心里在悲叹：“如此少年，怎么会猝然而去，像我这样的却才是没有资格活下去的。”
黄莹回过神，发现浮海的父亲已不在。
黄莹回身，拿出最好的香料放在他身侧。
两天时间里，黄莹常常趴在棺材边，看着里面的浮海。
她会给他用最好的冰块和香料，也会到外面采来野花放在他身上，用手绢轻轻擦拭他的脸颊。
那天晚上，月色很明。
她坐在门边吹笛。
她看见有飞虫、飞蛾飞来，同时耳边响起轻轻的咳嗽声。
咳嗽声让黄莹以为是有客人上门，放下竹笛，说道：“是谁？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