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答案
江寄舟不知道自己说的哪句话表达了这样的意思,但胖哥说起话来就没个停,江寄舟愣是找不到一个话语间隙去说明真相。听得他耳朵都快自闭,听到舞台的那段影片似乎开始播第二遍了。
“那你最喜欢ast里的谁呢?我先说我自己,我是他们的团饭偏秋秋粉,我告诉你哦,秋秋打球是真的牛逼,而且跳舞真的是绝,游戏也打的好,重点是他长得高,长得帅……”
或许是胖哥真的太过话唠,江寄舟前面还能跟着听点,后面就有些走神了,在胖哥需要点反应的时候,他就嗯嗯地点点头。
或许是和胖哥说话的缘故,困倦、疲乏慢慢侵袭江寄舟,他黑色睫毛像小蒲扇那般缓慢扇了两下,上眼皮眼看着就要搭上下眼皮。然后,胖哥话说完了,该轮到江寄舟了。
但没等江寄舟完全从迷迷糊糊、迷迷瞪瞪的状态恢复过来,舞台上话筒开了,影片停了。一唱一和,男女主持的声音响了。
晚上19∶20,ast江城场演唱会开始。
持续两小时的狂欢,就此拉开序幕。
苏悦杏给的门票虽然写的是前排,但不是主舞台的前排,有些时候,如果是他们团体在主舞台那边跳集体舞什么的时候,他们这边的粉丝只能看大屏幕。但他们还是喊得好大声,特别是胖哥,气沉丹田,声音几乎要超过周围女生的尖叫,显得那么独一无二。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江寄舟莫名就想起鲁迅的这句话,觉得真不愧是名人名言。耳边再次传来起此彼伏的尖叫声,江寄舟微微垂眸,揉着额角。
此行回去,他的感冒有可能要加重。他没有任何根据地想。
“小哥,你为什么都不喊一喊,叫一叫啊?”胖哥叫喊之余,咕噜咕噜喝了两口水,捏着矿泉水瓶问江寄舟。
江寄舟瞧着胖哥,右手食指比了比自己的喉咙,“最近喉咙不怎么舒服,不能喊。”
“小哥,你对ast可真是死忠粉,负病在身还来听他们演唱会,太感动了。”胖哥激动得差点一把鼻涕一把泪,他用手轻轻拍拍江寄舟的肩膀,有点哽咽。
实际连ast成员分别是谁都不清楚的江寄舟∶“……”
他,是不是最好解释一下?
但胖哥不给机会,朝着江寄舟亮了亮他的小眼睛,“别担心,胖哥哥帮你喊。”
胖哥喊得很卖力,喊得也很认真。声嘶力竭,竭尽全力。
江寄舟∶“…………”
这才是真正的稀缺男粉。胖哥才应该上热搜。他个假粉,根本不配。江寄舟由衷想道。
“谢谢你啊。”江寄舟说。虽然他根本没有所谓的立场来表示谢谢,毕竟他连ast的粉丝都不是。
胖哥摆摆手,笑得热情∶“别客气啊别客气,好不容易见着另外一位男粉,我激动。”
江寄舟有点心虚,掩藏在口罩下的嘴唇咬了几下。
但看着胖哥的笑脸,他还是没说出真相,只是点点头。
他或许永远不理解他们为何能对一个人、一个组合这么热烈与疯狂,但他能尊重。
老话有时候,也是很有道理的。比如∶有付出,就终将会有收获。
虽然胖哥作为男粉,只是在台下喊得大声了点,但就是由于他声音大声,且极具穿透力,引得众位来到或路过侧台的男团成员频频回望。因此,胖哥有机会接过偶像秋秋的话筒,唱了某首歌里的两句词。同时,他还握了手。
他简直是激动得不行,喊着要不两天不洗手得了。
江寄舟愣了下,觉得这话似曾相识,好像在哪听过。思索好几秒,苏悦杏的名字闯入他大脑。对,她说过同样的话。
就在江寄舟为无聊小事思考时,耳边又是阵尖叫、欢呼声,音浪很强、很高、很热烈。江寄舟有点受不住地捂住耳朵,周遭的声音被人工降低,舞台的打光追着那颗星星靠近。
舒无却穿着黑红色的演唱服,带着黑色的耳麦,梳的是大背头,发型完全露出他的五官,精致冷艳,毫无瑕疵。
万圣节即将到来,他们的装扮也有意往节日气氛靠拢,脸上或多或少画了点东西。舒无却左脸,画着道逼真的血痕。显得格外冷酷英气,不好靠近。
像画中人,也像穿透梦境出现的意中人。
后排女生拼命喊着“却哥,太a了”“太帅了”这样的话,音量绝对是比不过胖哥的。不过江寄舟旁边的胖哥因为喊得太久,正在让喉咙休息。
她们的音量也不太能比过周围其他尖叫的女粉,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寄舟觉得舒无却注意到他这边的女生了,因为他眼神瞥向这边的时候,停顿了好几秒才别开。
不过,江寄舟连那几秒时间的停留都没能坚持住。
两秒,又或者就在舒无却眼神若有若无撞上他的瞬间,他就微微垂眸,用鸭舌帽的帽檐阻止了视线相接。
江寄舟露在帽子外的耳朵,红得就像舒无却脸上的血痕。而他的手也没闲着,无知觉地捏着矿泉水瓶,瓶子在他手中噼里啪啦地响。
他不敢看。
昨晚的梦太过荒谬。他现在一见到真人,特别是见到那双眼睛,心里会发虚。
就像他心里本建筑着一座空中楼阁,漂亮宽敞。舒无却一看他,这楼阁就会开始倒塌,最后什么都不剩。
眼睛不看,听觉就会变得灵敏。耳边的歌,江寄舟其实没能听清楚唱的歌词是什么,但旋律、声音他还是能听清的。
舒无却是队里的舞担,跳舞绝对是很好的。但是他的声音唱起歌来也很好听,声音偏低哑,格外有吸引力。
随着尖叫一波比一波强,歌声逐渐靠近,江寄舟微微抬眸,黑色的眼珠子怯生生地抬起。然后发现它已经被另一双眼睛盯上了。
舒无却在舞台边缘盘腿坐下,正对着江寄舟的方向,手里拿着粉丝从台下扔上来的星球公仔,偶尔跟着唱一两句歌词。黑亮有神的眼睛始终望着台下的观众,偶尔挥挥手,笑一笑。
双目对视,舒无却又笑了。眉毛弯弯,嘴角勾着个弧度,自然亲切。这个时候的他,突然就没那么冷漠了,笑得很甜,莫名像个小孩子。
扑通扑通,心跳跟随鼓点振动,兴奋得似乎要跳出来。鼓点声减弱的时候,舒无却移着耳麦,轻声唱道∶
“欢迎造访我的梦”
“对你从不设围城”
“希望我们能再次重逢”
江寄舟没怎么听过ast的歌,除了这首。
原因有二,其一是这首歌表姐极力推荐江寄舟去听;其二是舍友残害。在这首歌刚推出的那段时间,舍友听的、唱的都是这首歌,说练好了要唱给女朋友听。
静距离地演唱,静距离地聆听,双目对视,目光温柔。声音不再存在于音乐播放器里,它萦绕于江寄舟的耳侧,就连真人,似乎也触手可及。
唱罢,舒无却轻快地眨了下右眼,做了个wink。俘获一众芳心与尖叫后,他站起来。这首歌曲结束,他们要赶快去换下一首曲子的演唱服。
江寄舟大脑迟钝,待主持人声音响起才回过神来。
想把那个表情画下来。
江寄舟垂眸,漆黑昏暗的观众席遮挡住他番茄般红的耳垂,他藏在口罩后脸,也隐隐有些发烫。大概是会场气氛太闷,又或者舒无却的声音太诱人。
旁边胖哥兴奋得简直是要爆炸,就差拉着江寄舟持续夸奖一波。
又一首曲子结束,就迎来了ast的游戏与问答时间。
椅子摆在主舞台那边,他们这边粉丝要看大屏幕。问题都是事先向粉丝征集的。每个成员两个问题,然后会问问关于团队里发生的趣事。
舒无却是队长,坐c位。但他话不多,说的那些话也偏官方。不开口,就是一脸冷漠贵气。
经过刚才在会场的一番跑动,些许汗珠从他的侧脸滑落,他拿纸巾擦了下,手是真的白,但白皙之外,也有挡不住的些许痂痕。
胖哥说这是舞蹈训练时不小心弄的,但跳舞要好,训练少不了。
“他们真的不容易,树大招风,粉丝多了黑粉也多,每家媒体报社、每双眼睛都盯着他们呢,一个做不好就挨骂。”胖哥和江寄舟说着悄悄话,“今早粉丝还掐起来了呢,就为昨天舒无却在星空看直播的事情。”
周围声音时较吵时较静,胖哥说得又不大声,江寄舟只是模模糊糊捕捉到了几个字,听不清楚,所以他凑近反问道∶“什么?”
“粉丝说舒无却对演唱会松懈啦,说队友在辛苦彩排的时候他在看直播,说他脾气大了。”胖哥看江寄舟一脸迷茫,多解释几句,“不过后来澄清了,说直播是在他们休息时间看的,而且本来舒无却的腰就不太好,训练强度和时间还丝毫没降,真的是好担心他的身体……”
江寄舟不知道该评价点什么,只能无意义地附和了句,随后看向大屏幕的男生。他们已经换了服装,现在穿着的队内定制黑白拼色卫衣,黑色运动裤。舒无却头上还带着黑色帽子,就江寄舟在机场看见的那顶,上面标着英文单词asteroid。
游戏环节似乎开始了。在分队的时候,江寄舟似乎还听见身后女生喊着“喜鹊”“缺席”等奇奇怪怪的名称。江寄知道这名称的意思,因为他直播间偶尔会出现这样的昵称。
喜鹊,或缺席,都是西西和舒无却的cp名。
西西是ast队内的“妈妈”,接近一米八,性格较温柔,待人处事都没得挑剔,很得粉丝喜欢。因为他官方站位在舒无却旁边,平常互动会比较多。
当然,比起喜鹊,缺席更占主流。
但不论哪种cp名,江寄舟都不是很想深入了解,而且伴随其间的,还有丝微对西西的不满,对这个此前他根本就不认识的男团成员。
台上他们正在玩的,是你画我猜。两两一组,舒无却没分组,他加入了主持人的阵营,就站在旁侧,偶尔说两句话,或帮队友拿画板。
江寄舟对这种游戏不是很感兴趣,大屏幕给舒无却的镜头也不是特别多,他百无聊赖,早前收敛起来的瞌睡念头这会儿卷土重来。
他困顿地打了个哈欠,低垂着帽子,眼睛迷瞪地盯着他前方的地板,眼皮子慢慢下拉。大脑早已放空,偶尔从话筒里传来的主持人或男团声音愈发飘渺与不真实。
只听见周围粉丝又开始激动喊叫了,就连歇息许久的胖哥也是,喊着的好像还是“老公”这般的词汇。
江寄舟垂眸的动作不变,眼皮子挣扎着又要阖上,然后一只手伸至眼前,手腕的黑色表带称得他手极白,指节骨感瘦长,指甲修剪得整齐,痂痕在拇指侧边,有点眼熟。
江寄舟正属于缺觉的时刻,昨日分分钟过解密游戏关卡的大脑这会儿根本不在线。哪怕他周围都快吵翻天了,江寄舟却愣住好几秒没什么动静,而后他缓慢仰首,入目即是舒无却的笑脸,和舞台的追光。
闪亮得恍如梦寐。
“和我组成游戏搭档吧?”舒无却邀请道,声音如泉水叮咚,让人心情莫名愉快。
游戏?
江寄舟的瞌睡虫已经跑了,但还是茫然。但也没等他弄清楚,胖哥直接一手把江寄舟的右手放上去,“能和偶像亲密接触,小哥你还犹豫什么呢,直接上啊。”
江寄舟睁微微瞪眼看向胖哥,他是真没想到胖哥会来这一茬。舞台上的舒无却似乎也稍微愣了下,但很快他就收拾好脸上的表情,眉毛弯弯笑道∶“你朋友说得对。”
侧边屏幕上放着的是他们这边的场景,粉丝众目睽睽下,江寄舟藏在口罩下的嘴唇干得可怕,他抿着唇,跟着舒无却的脚步走。舒无却在他踏上舞台的时候就把他的手松开了。
江寄舟拉低帽檐,抬眸看眼男生的背影,他移着耳麦和主持人说着什么,周边是粉丝此起彼伏的欢呼。
他走的路,应该都是这样吧,有追光,有欢呼。
江寄舟忍不住往台下望去,除了一片灯海,其他的都不太能看清。
只一眼,江寄舟就收回自己的目光,手心略微攥紧。他有点发怵,站在这么多粉丝的前面,以一个冒牌粉丝的身份,怎么想怎么都不合适。
江寄舟微微垂着眸,一抬头却瞧见舒无却在他前方一米站住。舒无却前面是主舞台,亮堂堂的,有队友,有主持,有很多摄影机。而他这边,除了追光施舍的光,很暗。
“我等等我的搭档。”舒无却对着主持人说。
江寄舟一怔,快走两步跟上舒无却。
粉丝参与的游戏环节并不会太长。这次你画我猜是接龙式的,七人一组,由最前面的那个人画图,陆续传递给下一个人,最后那个给答案。答对的那组,粉丝可以得到礼物。
江寄舟平日本就寡言,在舞台上话更少。但由于他戴着帽子、口罩,比明星还像明星,少不了被主持人调侃两句。说到最后,主持人差点还怂恿江寄舟摘帽子。
“这可是我们为数不多的男粉之一,要是被吓跑了可不好。别为难他了。”舒无却说,引得周围笑声一片。主持人便没再提些什么了。
江寄舟的黑眼睛瞥向那个游刃有余的男生,又稍稍垂下了眸,左手捏着右手。残留在右手心的温度早已不见。
江寄舟是第二组画画接龙的,这代表他在舞台旁侧还要站一会。
帽檐被提起,江寄舟的眼睛对上舒无却的。舒无却松手,挑眉问∶“你好像很喜欢低头?”
江寄舟摇头,“没。”
舒无却笑,江寄舟有点窘迫。他那回答明显就是睁眼说瞎话,他此刻恨不得埋头当鸵鸟。但记着刚才说过的“没”字,江寄舟此刻又不敢真低头了,只是耳垂开始肉眼可见地红。
舒无却换了个地方站着,站在江寄舟的左侧,眼睛看向正在玩游戏的队伍,看似随意问道∶“我们的舞台表演,你看过觉得怎么样?”
江寄舟愣了下,“你记得我?”记得在机场给我这个虚假粉丝签过名。
话一出口,江寄舟就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不记得舒无却怎么会说他喜欢低头?所以他极不自在地用右手捏上帽檐,掩饰尴尬赶快道∶“很棒。”你们的舞台表演很棒。
“那ast里,你喜欢谁?”舒无却顺嘴又问。
江寄舟愣住,他没想到舒无却会问这个问题。
舞台那边第一小队的游戏已经结束,他们最终得到的答案不是正确的。参与的粉丝不能拿到礼物。
主持人连忙招呼着第二小队过去参与游戏。站位在刚才就已经安排好了,江寄舟站第一个,舒无却第二个,接下来都是粉丝中间隔着ast成员的站位。
主持人给江寄舟看了题目,边提醒其他观众不能透题,周围是起哄的声音,说着“好难啊”。
游戏规定给画画的时间不多,江寄舟拿着空白画板,右手捏着笔。他蹙了下眉,黑色线条开始在纸上延展、勾勒。
时间到后,画作即将展示给下一个人。游戏过程允许提示,且提示被主持人规定成两个字。不过江寄舟的画人物特点都出来了,答案呼之欲出。
“画成这样了,就应该用不着提示了吧?”主持人问。但出乎意料,黑帽子黑口罩的江寄舟说要给提示,主持人挑眉,递过话筒。
江寄舟的声音这几天都有些哑,隔着口罩更是闷闷的。
舒无却拿着画板,抬眼瞧着这个“虚假男粉”,做出洗耳恭听状。眼睛倒映着舞台的光,光里站着他。
“答案。”江寄舟说。
说罢,江寄舟在主持人的口令下,把画展示给舒无却看。主持人在旁边倒计时15秒。
“提示是答案。”主持人笑,“那不知道我们的舒队长接收到了答案提示没有?”
“收到了。”舒无却扬起笑,听着是在回答主持人的问题,黝黑的眼珠子率先看着的却是江寄舟的方向,眼里闪烁着喜悦的焰火。
倒计时在舒无却说完这话时结束,江寄舟收回画板,耳垂早已红得不成样子。
之后的游戏环节就和江寄舟没关系了,不过结果和他有关。或许是他们对伍的灵魂画手没那么灵魂,所以最后答题的粉丝能把答案说对。
“正确答案就是舒无却!恭喜你们可以获得ast男团的签名照一份,演唱会结束后记得找工作人员领取奖励。”主持人宣布,而后惊讶道∶“哈哈,我们舒队长也是热情,把帽子都送给粉丝了。”
底下粉丝几乎是疯了般在喊,江寄舟所在的世界也疯了,疯了般地寂静,心跳声在此间蔓延、然后变得吵闹。
江寄舟愣愣地盯着手中的那顶标有asteroid的帽子。舒无却就这样把帽子送给自己了?
“谢谢你的答案。”舒无却道,“帽子就给你留个纪念吧。”
谢谢你喜欢我。
网上有粉丝说,舒无却没有偶像包袱。这话看来是一点都不掺假。
帽子是舒无却直接从头上拿下来的,这会儿他的头发是真的有点乱,翘着几根毛,也确实是没有偶像包袱。但听主持人安排,他们差不多要继续唱歌了。
顶着这么个发型唱歌……
粉丝都该下台了。江寄舟也是。
底下粉丝又尖叫起来了,主持人和男团其他成员有些愣住。因为舒无却和江寄舟。
江寄舟拉住舒无却的衣袖,踮脚,把手中的帽子往他头上戴。
“帽子是我借你的,下次再还我。”江寄舟低声道。
“好,下次还你。”舒无却微怔,而后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