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握手
华灯初上，江城机场某出口，人多粉丝多。
从好些粉丝手中抱着的应援牌或者手幅来看，这接机的对象是ast，近几年爆红的男团。
粉丝们在相关人员的组织下，稍显安静，或蹲或站。
江寄舟拿着他姐的包，站在自个行李边，刷着手机。
姐是表姐，姓苏，叫苏悦杏。目前已经毕业，工作已有两年，工作之余，喜欢追星。还是背着家里人和同事追的。
人或许就是两面派，他表姐在同事面前有多正经、多成熟，在家里人面前多让人放心，追起偶像来就越疯狂。
江寄舟知道表姐追星，还是因为她有次深更半夜发了一堆莫名其妙的文字在江寄舟的语信上。譬如∶“你知道他有多努力吗？”“小时候，妈妈就教育我说，做人要留有口德，要讲文明，懂礼貌。长大了，我好同情那些动不动就爆粗的人。”
阴差阳错，江寄舟就成了知道表姐秘密的人，有时候还成了她追星的掩护。就像这次。江寄舟从省外回来，表姐打着借口要来给他接机，实际接的是人男团组合。
江寄舟和群里的小伙伴正在聊天。
这是他们宿舍群的，大四的课程开始不那么多了，好些要考研的，考证的，找实习的事情都要安排起来。可惜，这事他们宿舍通通不占。寝室里有已经保研的，有offer已经拿到的，有学习恋爱都兼得的。
纵观四人，江寄舟倒成了那个发展得比较不咋样的家伙。他课余之外，是个不知名的游戏主播，小有名气的网络画手。
在宿舍群闲聊够了，江寄舟打开直播助手，发了条消息。
【心动贩卖∶有事，今晚不直播，抱歉。】
底下评论稀稀拉拉。两三分钟后才冒出些个“没事”“好的”。
苏悦杏再次和接机的粉丝们重复，让他们哥哥出来的时候不要大喊大叫，不要推搡，要有秩序讲礼貌。
可能是航班延误还是什么，ast男团的成员没有按照约定时间下机。也就是说，他们这群粉丝得再等，但他们倒都没什么抱怨还是什么，就是乖乖等着。
“舟舟。”表姐走过来，“我去下洗手间，你帮我看着他们。他们如果吵了你就劝告两声，说哥哥们就要来了。”说着还把应援牌塞进江寄舟手里。
江寄舟有点懵，抱着应援牌有点无所适从，讷讷∶“我？不……”
“没事，胆子别那么小。”表姐了解她表弟的脾性，胆子小，怕生，最初推荐他去当主播的还是她。可惜，本来是想说通过当主播让他性格外开点，没成想当了主播什么都没变。
江寄舟还是推脱，表姐索性拉着他站到了前面，跟其他粉丝们说∶“你们等下可不能吵闹哦，吵了我就让旁边的这位小哥哥吓死你们。小哥哥打人可是很厉害的。”
江寄舟简直无所遁藏，戴着口罩的耳廓有些发红，他看看他表姐，又看向那乌泱泱的一群人，最后选择看地面。拎着那应援牌。
这模样，表述和实物明显不符。粉丝里好些热情开朗的小姐姐笑了，打笑戏谑两句。江寄舟这会儿是站都不想在这里站了，就想往后方走。
苏悦杏急忙拉住他手腕。“行了，别忸怩，我去去就回。”
一溜烟的功夫，表姐就隐没在人群里。江寄舟这会儿不行也得行了。他提了下帽檐，往排成一列准备接机的粉丝们看去，清一色的都是小姐姐。举目四望，就他一个男生。
江寄舟抿了下唇。他开始觉得他的唇有些干了。
大概是口罩太闷了的缘故。
“小哥哥，你也是小卫星吗？”旁边站得离他近的某个女生问道，声音甜甜的，看着就很温柔。
小卫星。ast男团粉丝自称。因为ast即小行星，asteroid，卫星绕着行星转。取自这个意思。
江寄舟摇头。他不追星。会知道有ast男团，也是因为表姐偶然发错的那个深夜，更多的，他其实不知情。
“哦，这样啊。”小姐姐似乎有些失望，“不过他们都是群会发光的男孩子哦，很值得喜欢。”后面小姐姐又补充，笑嘻嘻的。
江寄舟不置可否，轻轻嗯了声。手里还是拎着那应援牌，应援牌里画着小行星，小卫星，还有七个卡通人物。画得很用心，人物看着也都各具特点。
“感觉你的眼睛很漂亮。”隔了几分钟，小姐姐说，“肯定长得很帅。”
江寄舟眨了下眼，“谢谢。”
“杏杏姐说你会打人，我看着咋不像呢。”小姐姐笑。
这话，江寄舟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几秒才低声说，“是不像。”
其实不仅不像，也是真和实际不符。
江寄舟是个乖孩子，从小到大，没打过架。就连脏话，在表姐给他发那段话前，也不认识几句。
江寄舟在省外这几天，有点着了风寒，有些轻轻的小咳嗽、小感冒。药是去买了，可感冒到现在还没完全好。偶尔还会咳两声。和小姐姐说完话，他就咳了两次。
江城傍晚，气温比省外还是冷了点。
穿着一件卫衣，还是有点薄了。
当江寄舟再次控制不住躲在应援牌后边小咳嗽时，帽沿不小心擦过板子，掉落在一双黑色的运动鞋跟前。
不知何时，那些蹲着的粉丝已经站起来，抱着的手幅或其他的应援牌也都拿好了，而且每人手心一封信。安安静静，整齐且有秩序。
江寄舟耳尖，似乎还听见旁边小姐姐的吸气声。
运动鞋的主人，是个很高的男生。江寄舟身高178，站在他面前还得微微仰头。他穿着一身黑，戴着口罩，帽子也是黑色的，但是印着单词asteroid。落在外边的一双眼睛，双眼皮，狭长，看起来有点冷淡。
“抱、抱歉。”江寄舟说着就要捡起自己的帽子，但那只白皙的右手率先完成这动作。
男生捡起帽子，掸了掸灰尘。
纯黑色的帽子衬得他的手又白又瘦，连手背的青黛色血管都可看见，或许是磕着还是这么了，他小指有个血痂。
“谢、谢谢。”江寄舟边道谢，边要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帽子。然而那帽子，在即将搭上江寄舟指尖的时候，颇巧妙地转了个弯，还是留在男生手上。
“？”江寄舟愣住，疑惑看他。
“用我的帽子换你的帽子，你要不要？”男生的眼睛一扫刚才的冷淡，微微弯起，一眼，便让人如沐春风。
旁边小姐姐的吸气声，不要太明显。
江寄舟迟迟没有反应。他有点懵，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或者该怎么回答好。因为戴着的帽子掉了，他的头发也没打理，此刻有些微乱，有两根毛在风里轻轻摇了摇。
“你怎么呆呆的？”男生笑，轻轻挑了下眉，把帽子递过来，指尖不小心碰到江寄舟的，“算了，还给你。”
然后，他朝江寄舟摊开了手。
江寄舟看他，再看回那只手。
男生任他看，眼睛黑亮。
然后，江寄舟把应援牌用一只手抱在胸前，小指勾着黑色鸭舌帽。腾出的右手，和男生的手握住，真心实意地说，“谢谢你，帮我捡帽子。”
男生怔住，似乎是被江寄舟的反应愉悦到了，眼睛里的笑意憋都憋不住，忍俊不禁，清浅的声音飘进江寄舟的耳朵，让他的耳朵情不自禁地泛着微红。
“我不是要和你握手啊。”男生拖长调子，尾音染着笑道∶“你难道没有写给我或者写给我们队员的信吗？”
“信？”江寄舟低低重复，有点迷茫。旁边小姐姐也是觉得好笑，跟男生说∶“却哥，他不是小卫星啦。”
“不是？”听见这话，男生有些失落，语调明显就没有刚才欢快了。他落寞得有些明显。但也只是一瞬，男生从旁边女生那里借了支签字笔，让江寄舟两只手拿好应援牌。
隔着纸板，男生站在那头，江寄舟站在这头。江寄舟看不见男生的表情，他微微垂眸，耳朵能听见签字笔在纸板刷刷、几乎没有停顿的声音，周围小姐姐们想抑制、却也不怎么能抑制住的各种讨论、兴奋雀跃声。
正在签名的人，是明星，是偶像。
江寄舟后知后觉。其实从刚才到现在，他几乎都没有实感。云里雾里的被表姐拉到前面，云里雾里帽子掉了，云里雾里和明星握了手。
……不过，明星的手，握起来原来是温热的。触感很好。就像此刻这般。
？
江寄舟，再次后知后觉。
不知道什么时候，男生再次贴住他的手。
“拿稳一点，否则写得不好看。”他说。
源源不断的热意从皮肤相贴的地方传来，他的手原来比自己的要大点。很温暖的一双手。江寄舟心猿意马。
队里的其余队友都已经上了车，就男生还在这里磨蹭，小助理赶忙跑过来催促着他快点。男生松手，顺便给女生签了个名，说了声谢谢。
男生身材颀长，背影帅气。
男生上车后，江寄舟这里就有些遭了殃。
周围小姐姐好奇地围着应援牌，等看清牌上的内容，都朝江寄舟投来羡慕的眼神。
【希望你天天开心，有空没事的时候，可以看看我们ast的舞台表演哦。——舒无却，ast队长】
然而，这应援牌不是江寄舟的，是他表姐的。表姐回来后，扒着江寄舟的肩膀哀嚎着。说这个厕所，害她错失了一个亿的梦。
江寄舟从刚才开始就有些心不在焉，没说话。
在表姐去把车开过来的时候，他打开手机搜索引擎，敲下“舒无却”三个字。
页面跳出来好多消息和图片。
和刚才戴着口罩、戴着帽子的模样不同，图片里的男生五官都露了出来。和着图片一起显示的，还有“ast男团门面担当”“贵气少爷”等字眼。
“舟舟，行李拿过来啦。”表姐把车开过来的时候，江寄舟还看着手机，她摇下车窗，朝她表弟喊了句。
江寄舟恍若初醒，收了手机。可能是外面的风刮得狠了，他的耳朵红红的，掩在口罩后的脸也有些红。
“你刚才在手机看什么呢，那么入迷。”表姐一边开着车，一边问他。“我都喊你好几声了。”
“没什么……”江寄舟说完，很轻很轻地打了个哈欠。今天车站、机场来回折腾，他确实是有些困了。
江寄舟没住学校宿舍，今年刚搬出来的，在学校附近的小公寓。苏悦杏把表弟送到公寓楼下，就回家了。
这才刚到家放下钥匙、掏出手机，苏悦杏就被览阅里的热搜震惊了一脸。
热搜第4∶论饭圈的男粉稀缺程度
热搜第3∶扒一扒舒无却对男粉与女粉的双标对待（狗头）
热搜第1∶有空没事，看ast舞台表演（爱心）
江寄舟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就听见放在床头柜正充电的手机“滋滋”的振动声。是表姐的电话。
江寄舟刚接起来，表姐那边就激动地喊，“舟舟，你刚才和舒无却握手了！？”
江寄舟嗯了声。
“天啊，我真的，今晚是做梦都要后悔死。”表姐嘟嘟囔囔，然后像是想起什么，声音再次拔高，“舟舟，你洗手了没？！”
“？”江寄舟疑惑，但还是老实回答，“我刚洗完澡。”
“天呐，你这真是暴殄天物！要是我，我宁愿两天不洗手！”
江寄舟∶“……”
和表姐挂了电话，把还有些湿润的头发擦干。江寄舟就准备睡觉了，临睡前，他再次刷了下手机。
没人给他发消息，不过倒是有览阅的推送。
【舒无却-ast队长∶［图片］】
是张自拍照。他大概是在酒店里吧，背景的灯光是橙黄色的，又昏又暗。但是弱色的灯光下，依稀还是可以看出他的面容的，嘴唇薄，眼睛亮。真的是很帅，很有魅力。
底下粉丝清一色地留下“舔屏”二字，说他家哥哥好久好久没发自拍了，上次发自拍，还是7个月前。
鬼使神差，江寄舟点了个赞。
就在江寄舟准备退出览阅的时候，他收到了私信，瞥那头像和昵称，似乎是ast舒无却的粉丝。
【大大，你最近接私稿吗？我想画一个ast队长舒无却……】
江寄舟的直播间粉丝数和览阅粉丝数完全不对等，前者以千计数，后者以万计数。
舒无却这名字，今天出现得也太频繁了。江寄舟挑眉，回复∶
【有要求吗？】
他最近不是很忙，有时间。
秒回∶【没要求，大大按你喜欢的风格画就好。】
等价格、时间谈妥，小粉丝就把照片发过来了。
看见照片的那刻，江寄舟愣了下。
照片赫然是今日机场拍的，用来拍照的机器应该很好，因为照片质量很高。高到把舒无却含笑挑起的眉，以及他那时的面红耳赤都给拍下来了。
-我不是要和你握手啊。
-你难道没有写给我或者写给我们队员的信吗？
他那时候好像是这么说的。
【qaq，大大我能不能临时改个要求？就是再多画一个人物，把照片里的小哥哥也画上去。价格我可以加，什么都可以商量的……】
心动贩卖∶【抱歉。】
【没事没事，本来就是我不太对。】
江寄舟思索，最终还是将打字框里的“我自画像画得不好”删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