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戚明熠做了一个噩梦。
在被迫离开了狭小拥挤的后备箱时，他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却徒劳无功。他知道他是被车的主人发现了，而现在他是一只丧尸，在面对人类时，会是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可明明，他曾经也是一个人啊，他也依旧想做一个人，可是最后的下场是什么呢？
近日来平静的心绪被打破，体内的尸毒再度开始活跃，昏迷中的戚明熠，几乎能够听见腐肉生长的声音。
一个模糊的意识慢慢的在脑海中升起——你已经不是人了，你是丧尸，你应该忘记为人时的一切，你该做一个丧尸该做的事，去杀戮，去摧毁。
身体与心理的双重折磨，让戚明熠痛苦不堪，他又嗅到了令他失控的甜美香气，却因为虚弱的身体而动弹不得。
恍惚中，似乎是一只瘦弱的手臂支撑着他坐了起来。紧接着后肩胛骨处传来剧烈疼痛，他不敢乱动，潜意识里唯恐伤害到那扶着他的人。
直到戚明熠再一次倒了下去，后肩胛骨处的伤口已经被处理好，早已没有之前那么疼痛了。在疼痛减退的时候，心中对于血肉的渴望极速腾升。
戚明熠好饿，真的好饿。
戚明熠已经忘记了这段时间是怎样艰难的熬过来的，因为那鲜甜的味道，就在他的唇畔，滴落之际，染红了他苍白的唇。
意识恍惚中，戚明熠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他抵不过身体本能的欲/望，他尽的最大努力，就是不去索取更多。
然而戚明熠的唇上，却倏的覆盖下了一抹柔软——姜蔓将流血的手臂，贴在了他的唇上。
戚明熠犹如长路中缺水缺粮的旅人，当香气扑面而来之时，多日来的饥饿终于击溃了他的坚持。
姜蔓身子微微后仰，靠在柔软的椅背上，目光却全在戚明熠的身上。她平日里死水一般寂静的眼眸，此刻温柔到了极点。
体内的鲜血在飞快的流逝，姜蔓的脸色很快变得苍白，但她的手却始终没有挪开，仿佛被戚明熠吞噬殆尽，也无所畏惧。
她的眼神越发温柔，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摸了摸他柔软蓬松的头发，轻声说：“这段时间辛苦了，你本不需要这么辛苦的。”
不过这样也好，认识到外面的人类都用心险恶，戚明熠才会发现，愿意将他视作同伴的她，是多么的友善，她也会是他最信赖的同伴。
姜蔓同样苍白的唇缓缓勾起了一抹愉悦的弧度。
那边，好不容易把后备箱收拾干净的祝繁阳，险些在这寒冷的夜晚冻成冰棍，他裹紧了外套，坐上副驾驶，这才温暖了不少。
祝繁阳本想问一问姜蔓，她要不要吃点东西，但回过头去一看，便见戚明熠枕在姜蔓的腿上，而姜蔓在察觉到祝繁阳的目光后，冷漠的看了一眼他。
祝繁阳不得不感慨一声同人不同命，然后就见姜蔓落下了挡板，他也只能收回目光，打了个呵欠，沉沉睡去。
一夜很快过去。
今天依旧是阴天，但从窗户透进来的微光，依旧让戚明熠骤然清醒。
戚明熠腹中的饥饿感已经消失，肩膀的伤处便也显得没有那么疼了，他的精神不错，但神情却有些阴郁。
戚明熠难以释怀昨日在超市发生的一切，但当他爬起来的时候，这负面情绪便成了震惊。
姜蔓脸色与唇色都极为苍白，她微微歪着脑袋，鬓角的碎发垂落，映着她双眸下的一圈淡淡青色。她正静静的看着戚明熠，唇角微弯，声音温柔：“早上好呀，戚明熠。”
姜蔓的心情看起来是真的很好，唇角的笑容绚烂夺目，犹如恶魔的邀约。落在戚明熠的眼中，他本该觉得惊艳，然而昨晚缺失的记忆在此刻骤然回拢。
戚明熠舔了舔唇角已经干涸的鲜血，那是独属于姜蔓的香甜味道，而姜蔓的左手，正软嗒嗒的垂在身侧。
“姜蔓蔓，你——”戚明熠几乎失声，他想要说什么，但却无法再说出更多的话了，因为都变成了兽类的嘶吼。
昨天也是这种情况，这让戚明熠意识到他的情况更严重了。
姜蔓似乎知道戚明熠是想说什么，她撩开左手的袖子，朝着戚明熠眨巴了一下眼睛：“我割破了我的手臂，你昨晚进食得很愉快。以后你就不用再挨饿啦，我每天都会喂饱你的哦。”
此刻的姜蔓温柔乖顺得不像话，却是以这样一种极度病态的模样。
戚明熠愧疚到了极点，他艰难的吐出四个字：“你、疯、了、吗？”
姜蔓似是不解，她迷茫的看着戚明熠。
戚明熠握住姜蔓的手，她的手小小的，白白的，软软的，手臂之上，却有一条一指长的口子，极度突兀。
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只能沉默着取过医药箱中的伤药，小心涂抹在姜蔓手臂上的伤口。每涂一点，他都要看姜蔓一眼，生怕弄疼了她。
姜蔓温柔又平静的看着戚明熠，哪怕戚明熠上药的动作很笨拙，有几次真的弄疼了她，她也没有喊疼。她只是在戚明熠关切的目光中，惬意的往后靠了靠，放松着疲惫的身体。
戚明熠终于笨拙的为她的手腕，缠上了一圈厚重的纱布，姜蔓打了个呵欠，睁开眼，眸中水光潋滟。
“谢谢，伤口包得很有创意。”姜蔓打量了一眼她的手臂，声音温和。
戚明熠将药品和绷带都放进医药箱中，他低垂着脑袋，几乎不敢去看姜蔓：“抱歉。”
“不疼的，别怕。”姜蔓安抚着戚明熠的情绪：“你会习惯的。”
姜蔓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划破手臂的是她，受伤的也是她，他习惯什么啊！
戚明熠心情沉重，他慢慢的说：“我不能，留在这。我要，走。”
“为什么你还不愿意做我的同伴？”姜蔓眼中又出现了迷茫，她直起身子，脸上的笑容也快消失了。她问：“是因为昨晚没有吃饱吗？”
姜蔓摸到了被她揣进袖中的锋利手术刀，她刚想下手，被戚明熠死死按住。她看着戚明熠，唇角笑容诡异。
“舍不得吗？”姜蔓笑着说：“你如果再跑，我就再划一道口子哦。”
“身体是你自己的！”戚明熠脱口而出，声音沙哑。
姜蔓任由戚明熠按着她的手，她认真的看着戚明熠，眼眶却渐渐的红了：“我只是不想一个人。”
前排还在睡觉的祝繁阳不是个人呗。
戚明熠一愣，姜蔓做出承诺：“你留在我的身边，我会对你很好的，我会照顾你，保护你……我只是想要你陪在我身边而已，我不想一个人……”
前世今生，尝过了有同伴陪在身边的日子，姜蔓再也不想一个人在这末世中挣扎了，戚明熠陪在她身边，能让她不那么豁得出去，能让她更想活着。
“蔓蔓，不要伤害自己。”戚明熠开始动摇，他慢慢的说：“我会忍。”
“饥饿是比性/欲更难忍耐的欲/望，你没有必要克制，让自己痛苦。”姜蔓见戚明熠动摇，她唇角笑容愈深：“我可以满足你的。”
戚明熠摇头，他不由得后退，一直退到车门口。
姜蔓逼近他，她一字一句，认真的说：“你知道吗？丧尸如果长久喝同一个人类的鲜血，是会成瘾的，我要你离不开我。只有这样，我才能确定，你是真心想要留在我的身边，永不分离。”
戚明熠问：“你喜欢我吗？”
“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姜蔓非常诚实，她说：“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假装喜欢你。毕竟你留在我的身边，也就满足了我的需要，我当然也会满足你的需要。”
可戚明熠却一字一句的说：“我、不、需、要。”
戚明熠抢过姜蔓手中的手术刀，拉开车门，拔腿就跑。他太着急，跑出车内的时候还摔了一跤。
姜蔓看向窗外，直至再也看不到戚明熠的身影，她才收回目光。她扯了扯唇角，笑容彻底消失，情绪犹如死水，平静得近乎诡异。
跑？戚明熠跑得掉么？他们之间的羁绊，可没那么容易了断。
戚明熠会回到她的身边的，在这之前，她需要一台轮椅。
此时，姜蔓只是踹了一脚副驾驶，她不悦的说：“祝繁阳，你竟然没有锁车！”
害得戚明熠又要在外面辛苦一段时间了。
……
直到精疲力竭，戚明熠才喘着粗气停住了脚步，他瘫坐在地上，迷茫不已。
姜蔓究竟是经历过什么，才会让这时的她，有一种病态的偏执？
其实无论姜蔓什么模样，戚明熠都可以接受，哪怕他可能会因此受伤，但戚明熠却无法容忍姜蔓受伤，更别说是姜蔓为他受伤。
如果可以，他宁愿姜蔓手臂上的那一刀，是落在他的身上。
姜蔓，看起来那么柔弱的姜蔓，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用那么锋利的刀刃划破手臂的？
自责，愧疚，悔恨，无数的负面情绪交织在戚明熠心间，他不自觉的握住手中的手术刀，感受着那锋利划破掌心——
靠，真的好疼！他这么皮糙肉厚的都觉得疼，更何况是姜蔓？
戚明熠手中的手术刀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他看着掌心的血痕，陷入长久的沉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