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03
只是,她眼中虽带笑,一团和气,到底掩不住泛青的病容。
晋帝也有所察,皱眉道:“总不见好,庞氏可有悉心照料?”
真珠垂眸微笑,“臣去了鹤林寺一趟,那里正下雪,不小心惹上风寒,添了病气。”
“你惯会替她开脱。”晋帝对庞贵嫔心存提防,自是不满。
父女多年不见,互相关怀几句,难得的心平气和。
无意中提到养儿兰重益,晋帝不禁犹豫,“你和重益不和,已听太女提及。为父思索再三,也觉这桩赐婚十分不妥。”
真珠惊疑,望向父亲忐忑不安。
“你实在不愿,朕也不强迫,这桩婚事就此作罢了。”
“父皇!”真珠急切呼道。
晋帝讶然看她,真珠双颊血色全无,“纵然臣儿有千般不是,父皇也不要以婚事惩戒臣儿。”
晋帝大为不解,“与郦家解除婚约,不是你一直所愿?为何如此大的反应?”
真珠沉默,如果没有那二十五年的教训,她定会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但如今她知道,兰重益能为她豁出性命,怎可能离绝,即便他铁石心肠,她也要用血肉之躯去包裹他的尖锐,回报他的恩情。
“臣儿不愿……”
触碰到晋帝目光,真珠身体不由一抖,被戳中隐痛,置于膝上的手已然出汗。
晋帝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些什么,却只看到目光坦诚,没有半分勉强和遮掩。
“朕为制衡李家,将你三姊同昌下嫁,已成一憾,朕不愿再让你重蹈她的覆辙。”先是太女,再是同昌,两个女儿的不幸,是他一手所为。
真珠听他这么一说,心中反倒松了一口气,“三姊爱慕驸马已久,是心甘情愿下嫁李家,何况父皇也曾询过阿姊意见,以阿姊的脾性,她不愿之事,绝不会有半分勉强。”
“儿亦是如此。不瞒父皇,重益是臣儿一时任性气走,绝非出自真心,事后臣儿也悔恨万千,数次登门致歉,请求原谅。望父皇明鉴,臣儿与公子仅是龃龉,并非怀恨。”
说罢,真珠冁然一笑,望着若有所思的晋帝,心中砰砰打起鼓来。
金石适时递来熬好的药汤,以眼神提示。
真珠接过手,撇去药滓递上,“孩儿心中有数,父皇不要为这等小事操劳,安心养病才是。”
晋帝接了药碗,甚感欣慰地露出笑容,“六娘去临江六年,似脱胎换骨。”
真珠汗颜,讪讪低头。
从长极殿出来,真珠缓缓吐出浊气,脏腑好似蚂蚁啃噬,闹得她气闷不已,脸白如霜。
父亲待重益如亲子,十分看重这门婚事,当初谏臣力阻也不曾动摇半分。所以,究竟是谁,和父亲说了什么,竟让父亲突然转变心意。
先前说是太女提起,但以太女唯唯诺诺的性子,绝无可能。
真珠揣着一肚子的疑问走出内宫,忧心忡忡。
破阵忽指着一棵树道:“主君您看,这颗绛桃树长大了好多。”
真珠抬手抚着粗糙的树皮,雨后还带着湿润,淡薄的阳光从树荫筛下,脚底似有粼粼波光在摇曳。
的确,她走的那年树干才碗口粗,如今差不多盆口大小。
真珠不由想起初见李晦的情形,喃喃自语:“会不会再见到?”
在这个地方,这个时候。
不过那时,她与李晦仅一面之缘,再无任何交集。后来听说,他为太女元玮驱使,深得重用,太女登基后,一路做到丞相,再党争中被权臣陷害,贬谪出京。庞嫣兵变废黜元玮,他拖着病躯千里营救废帝,最终病死于异乡。
这个人,让庞嫣恨到牙痒,却又在得知他死讯时顿足惋惜。
如果这次她能先太女一步,将此人收归,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
真珠立在树下,穿着青衣的杂役内官们经过,纷纷停步拜见。
离去之后,一女官模样的人过来,对一名内官道:“太女在议事殿商讨国事,稍晚还要见乾州太守,晏食就不回中宫用了,请皇后不必候等。”
那人应诺,派了一人往皇后宫传话。
真珠扬了扬眉梢。
果然,乾州太守李晦。
看来北境新一轮恶战也开始了。
晋国的局势极不乐观,由于主将的决策失误,过于轻敌,几场激战下来,北上增援的军队人数已不足一万,其中还包括押运粮草军资的辎重营。
战役损失惨重,驻关的将领陆续战死后,月氏打开了关隘,破开了城门,长驱直入。城内的女人惨遭敌军蹂躏,老人孩童被残暴杀害,田地房屋也在大火中付之一炬。
熊烈的火光把北境各州连成一片,铸成最悲壮惨烈的血色地狱,四处弥漫着浓浓烟雾,逃出战火的晋人踏上了背井离乡的不归路。
而在远离战乱的京师临安,在商讨对敌策略上,徐蔡两党还在为各自的利益唇枪舌战。
吵了整整一个上午,两派大臣僵持不下,动手打起来,劝和的,帮架的,拉扯起来。
堂室上乱哄哄一团糟,矮窗下坐着的乾州太守李晦一直冷眼旁观,与这党派互殴的滑稽局面格格不入。
一个小官被排挤出来后,见李晦孤零零一人,遂引为同类,与他攀扯起这朝堂各派的道道来,说着说着就扯到了临江王身上。
“你远在乾州,怕是不知。往年她也不来春觐,岁贡一律由怀相和窦王师押送,陛下竟从不降罪,整整六年都是如此,你说怪不怪哉。”
李晦的确不知,他在朝堂为官时,临江王已经远赴封国,后来他被贬为地方官,与那位被称为“草包”的女王一直无缘谋面,说不上了解。
“大王此番入京,是因陛下和镇国公主的缘故罢。”李晦敷衍道。
同僚嗤笑,“使君错了,临江王那等寡情薄意之人,岂会在乎这些。”
“是吗。”李晦笑笑,便默不作声了。
同僚不甘寂寞,神神秘秘的和他说道:“虽说临江王做事出格,为人冷漠,却还是护短,谁要是敢欺到她头上,定会百倍奉还。镇国公主在时定能保李家无虞,如今就不好说了。李驸马负公主在前,欺瞒在后,这笔账临江王怕是来清算的。”
大家都吵的疲了,没心思再议下去,骂骂咧咧地散了。
李晦走在后面,东宫内官将他拦下,“殿下有事与使君商讨,还请使君不要出宫,在此坐候。实在发闲,使君可到园中随意走走。”
李晦侯等了片刻,还不见召唤。
他手拢进袖中,按住卷成筒的缣帛,是陛下召他回京待用的调令。
他想到近日朝上发生之事,思虑万千。
右相窦明辨被贬到临江前,晋帝问何人能为朝廷所用,窦明辨举荐了兰重益和李晦。
他二人是南晋少见的肱骨栋梁,兰重益少年成名,堪当大任,但遵循祖上遗言拒绝入仕,李晦则一心为民请命,愿以毕生精力翊助朝廷,造福黎民。
晋帝重用了李晦,初阶司农令一职,掌管朝廷的财政税捐。
李晦出身寒门,遍尝人世艰辛,更能体恤百姓生存的疾苦。他劝说晋帝重修税法,推行均田制度,减免租税,轻徭薄赋,提议效仿太宗皇帝兴修水利,开凿运河。
李晦的举措俨然威胁到一些士宦豪族的利益,又与朝廷权臣的政见产生分歧,一时间得罪了几大重臣,被设计扳倒,左迁乾州。
时隔多年,李晦被一纸调令召回临安,再次位列朝班,引得朝野上下一片热议。
皇帝的复用态度暧昧不明,朝廷老臣暗暗揣度,复用李晦是否为东宫考虑。
李晦也默默想了许久,再抬头时,人已经走到犹紫宫附近。
犹紫宫春意盎然,庑廊下,园径里,到处是巡逻的执锐甲士,彩衣宫娥如蹁跹彩蝶,来回穿梭在庭庑水廊。
李晦退避到灌木丛旁,准备择路迂回,隐约听见有女子的话语声。
循声探去,略惊了一下。绚日高照,青空下一株绛桃树亭亭如盖,幽绿的树荫底下,一名少女倚树站立。
少女打扮怪异,不似南朝汉人。长发不梳髻,仅仅绑在脑后,不作任何修饰,反倒显得乌发黑亮秀美。她颈上戴着璎珞宝石项圈,身前一组压裙禁步,腰上佩一枚玉环,足有婴儿拳头大小。穿着也不同南晋宫人,是金线描绣的栀黄色广袖深衣,衣上飞鹤,露出的中衣领缘处有明显的黼纹,取决断之意,唯王和后能用。
她宽额圆颐,人看似和气,却面无血色,似乎久病。
不是太女,不是徐后,那只能是临江国女王。
李晦暗暗心惊,打量之时那少女也正好看了过来,内官附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咧嘴大笑,毫无汉女该有的含蓄矜持。
李晦正要退开,她衣袖一展,抬步朝他走来。
李晦避无可避,气定神闲地候在原地,垂首拱袖。
脚步在他眼前顿了一顿,随即便听上方飘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音。
“你就是乾州太守?”
李晦捉袖道:“臣李晦。”
真珠抱臂而立,饶有兴致地观察他一番,这个让庞氏恨之入骨的男人并没有三头六臂,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她抿着唇,眸光流转,“李使君可去过临江,看过临江的杏花?”
李晦不知她为什么问这个,如实答道:“臣常驻晋北要塞,并未到过临江。”
真珠点头,沉吟道:“临江很好,适合南朝士人,想必使君会喜欢。”
说罢,深深瞥了他一眼,提步离去。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李晦一头雾水,不禁怀疑自己是否与她结过梁子。
随后他想起京中传言,临江王贪图享乐,豢养优童百千,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仓皇去寻那少女,然满园翠绿点枝,和风入柳,芳踪难觅。
…
深夜,晋帝突然病急,昏厥不醒。
病中糊涂,张合着嘴似乎有话要说。徐皇后替他净过脸,轻轻地俯身下去,只听他念了“郁妃”二字。
“郁氏,又是郁氏。”徐皇后一双眼睛发红,满是怨愤。
晋帝生平挚爱的郁夫人,擅奏雅瑟,唱木兰词,勾得帝王一心在她身上,便是死了这些年也念念不忘。
想着陈年旧事,徐皇后愤然起身,将巾帕狠狠砸回水盆,浑身不可抑制地抽搐起来。
心腹嬷嬷急忙扶了她到外间坐下,替她擦干袖口沾到的水迹,往四周望了望,方才道:“活人是争不过死人的,中宫这些年都忍了过来,何妨再忍上一忍。”
她低声补充:“中宫要替太女想想。”
徐皇后望着龙纹铜台上即将暗淡的烛光,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咬唇颔首,“嬷嬷说的是,我何必和一个死人计较。”
这些年她得到的并不少,至少郁氏死后,陛下只和自己袒露过心声,而非旁的宫苑嫔御。她的贤惠得到了君王的敬重,朝臣的拥戴,这比什么都重要。
不像郁氏,担上祸水之名,还一尸两命,到头来什么也没捞着。
说来她能得如今地位,还多亏了十六年前那场天降大火,烧了天狐别墅,烧死了郁夫人连同她足月产下的子嗣。
郁夫人死得蹊跷,但没有线索可寻,身后又没有强大可依的家族讨要公道,于是成了一桩无头命案。
徐皇后忍不住轻笑,“可惜了,生的是个男孩。”
连老天都不助她。
嬷嬷变了变脸色,“中宫不可大意,郁夫人殁了,宫中可不缺年轻嫔御。陛下尚能御女,不愁来日无子。”
经嬷嬷一点拨,徐皇后有如醍醐灌顶。
立太女只是当年的权宜之计,一旦陛下有了男嗣,这东宫便是坐稳了也得下来。
徐皇后只觉心尖上突然被扎了一根刺进去,不□□就得一直忍受。
她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摘下发髻上的凤头钗去挑烛芯。
如今太女已经代为监国,离那个位置不过一步之遥,不可再横生枝节。
那如果,这个变故是……陛下!
“哎!”
徐皇后一声痛呼,凤头钗猛然砸落,火苗灼噬的指腹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她捧着手,目光森寒地瞪过去,“何事慌张?”
侍女如惊弓之鸟,跪在那里,结巴道:“陛下、陛下醒了。”
…
大风刮着飞檐翘角上的铜铃,黑云涌动,大雨眼看就要来临。裙裾飞扬的宫眷飞快地走在幽暗的长廊上,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慌乱。
太医署的医官们轮班侍奉在偏殿,得知皇帝已经苏醒,都及时赶了过来。嫔御和公主们相继进入,在外殿静候的冯贵妃,李婕妤等人则依次跪在屏风外。
太女讲了几句话,在御榻前跪坐,随后三个异母妹妹也在她身后相继坐下。
晋帝靠在枕上,目光扫过,又朝外望了一眼。急病一场,他双唇泛白,眸子黯淡无光,就算不成样子,也没有丧失帝王的那份威严。
见他四处张望,徐皇后知道是在找临江王,“大王在宫外别馆,已经派人去传。”
晋帝收回视线,轻轻点头。
太医上前诊脉,整个内室只听见清晰无比的滴漏声。
外殿众人不知道具体情形,一个个神情凝重地望着内室。
最终经过几名经验丰富的太医轮流诊断,确定晋帝已无大碍,殿中众人皆舒了口气,有的甚至举起袖子擦拭额上滚落的汗珠。
太医令交代掌管膳食的女官,务必注意陛下的饮食。
扫视了一眼密不透风的大殿和黑压压的人群,又皱着眉头道:“人杂气浊,不利陛下休养,诸位还是改日再来视疾。”
众人面面相觑,都没有率先离开。
薛公主一张娇嫩的小脸涨得通红,嘀咕道:“我们担忧父皇,反倒不对了。”
郑公主碰了碰她的手臂,“少说两句。”
薛公主扁嘴,正要驳回去,殿外一阵急促足音。
下雨了,人群攒动的声音渐被雨声掩盖。
徐皇后对太女道:“带妹妹们回去吧。”
太女应诺,领着神色不安的妹妹们离开了宫室。
庆阳公主在殿中哭了好一阵,眼睛通红,手指紧拽着太女的袖子。
“阿姊,父皇真的好了吗?”颤抖的声音在淅淅沥沥的雨中更显无力。
太女握住庆阳的手,“太医不是说过了,不要太担心。”
庆阳也实在可怜,她的生母小冯氏冯贵姬患了恶疾,被迫迁离后宫,带发修行于瑶光寺,虽活着,看那情形也和死人无异了。
这次听闻父皇病重,在寺中服侍病母的庆阳几乎是一路恸哭赶回宫中。
公主是天之骄子没错,但如果没有母族作倚仗,命运只会比平民更令人忧心。
大雨如瓢泼,潺潺雨水侵湿庭阶,狂风暴雨急摧之下,树木仍顽强地伫立着。附近的石桥在茫茫雨雾中若隐若现,在急雨中,一点微茫游走于石桥上,似乎有人撑着大伞正仓促奔来。
郑公主道:“似乎是六娣。”
薛公主恨透了她,“皇娘怎么还让这种身世不详的孽种回来,应该让她死在临江。”
“你住口!”
太女喝了一声,见只有自己的心腹跟着才放下心,训斥道:“事已至此,八娣又何必重提旧事惹人不快。若叫父皇知晓,我和母亲谁都救不了你。”
皇室血脉不容混淆,如果不是亲生骨肉,岂会容留。
薛公主这才感到后怕,惴惴地低了头,不敢妄言。
当夜,晋帝留临江王一人侍疾,临江王后半夜宿在便殿,天放亮才回别馆。
陪臣早早就侯着她,有事商议。
真珠补觉不成,沐浴更过衣,出来坐在上席,睡眼惺忪。
她睨着孟俊莱,打了一个呵欠,极是困倦,“孤昨夜一宿没睡。有何要紧事,非得现在说?”
孟俊莱微觑了一眼,装作没看见,“陛下龙体无虞,可喜可贺。臣搅扰大王休息,是有一事求证。臣听宿卫将军说,大王似乎倾心朝中某臣,不知可有其事?”
真珠无语,“就为这事,也值当你一早来堵人。”
她心底琢磨着,自己何时倾心过谁,想了想,脑袋里冒出一个人来,“你是说乾州太守李晦?”
孟俊莱咳了咳,“李晦是陛下看重的能臣,大王看谁不好偏看中他。”
真珠就不乐意了,李晦要是没点能耐,她半眼都懒得看,“孤不仅看上他,还要带他回临江,你奈我何!”
孟俊莱急道:“朝臣不容染指,大王万万不可!”
真珠双手环臂,盘腿窝着,一副天王老子也拿她没办法的模样,“孤要什么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况且他李晦不过是地方芝麻小官,跟着孤穿金戴银,尽享荣华,还委屈他不成。”
听她如此衡量李晦,孟俊莱简直要晕过去,“李晦能重归朝廷,多半是徐家从中斡旋,目的在于为太女铺路。大王如果仅仅因个人喜好夺了此人,与徐家结仇,岂不因小失大。”
真珠半睁着眸,听他说完,口气难得的一本正经,“好没道理,太女重用李晦,孤就是夺人所好?”
孟俊莱呆了片刻,反应过来后,险要捧腹。大王难道不知,她在国中的名号是草包?
不过这话他只敢想,不敢说。
真珠皱眉瞪他,“要笑便笑。”
孟俊莱哪敢,极力忍住了,“大王有这样的觉悟,臣等欣慰,但李晦确实不可取用……”
孟俊莱道理讲起来,又要没完没了。
真珠渐渐表现出不耐烦,抗拒地瘫在坐榻上。
阿玉端食案进来,孟俊莱正说到陛下病况,要她时刻谨言慎行,不要惹出事端。
真珠吩咐阿玉,“给孟少府盛一碗汤,润润喉咙。”
孟俊莱摆手辞谢,阿玉已将汤碗捧到眼前。
趁他喝汤的间隙,真珠道:“陛下这次急症来的是凶猛了些,但陛下正值春秋鼎盛,岂会被区区急症击倒。倒是孤自幼痼疾缠身,绝无为陛下送终的可能。”
这话听着未免丧气。
真珠直言不讳,作为陪臣的孟俊莱惶恐万分,“这等不吉之言,大王以后不要再讲。”
“生死在天,不说就能改变天意吗?”真珠嘴角弯着,看了眼庭中的天色。
天又阴沉,中庭弥漫起白色水雾,朦朦胧胧,石拱门处有二人冒雨前来。
是司阍引着另一人,从走廊穿过,来者身穿褐色斗篷,外面罩一件雨氅,作宫廷使者的装扮。
使者褪去雨氅,在门下行礼,“大王,公主棺椁将于后日抵达京师。”
“知晓了。”真珠笑意未减,眼睛却盯着一颗榛树出神。
耳边孟俊莱又在喋喋不休地讲着丧葬上应该注意的仪式,真珠不时点头应和,其实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老天好像憋着一股劲,要赶在公主归籍前下完这场春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