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时隔两年，重回旧地，许芷荟感到恍如隔世。房子里里外外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就连家具也和原来一模一样，但她知道，早已物是人非，都是苏时易塑造的假象而已，这个家里所有值钱的物件都被拿去拍卖还了债。
“荟荟回来了啊，快去洗手，妈妈准备了晚饭，你和小苏一块儿坐下来吃吧。”
走进客厅，许芷荟的母亲杨舒英微笑着向他二人走来，体贴关怀。
家中巨变迫使这个从未下过厨的女人学会了厨艺，心力交瘁使她脸上留下了岁月的痕迹，眼底的光芒黯淡了两年，这一刻才有了起色。
许芷荟挽住母亲的胳膊，卸下一身的疲惫，亲昵道：“妈，我好饿啊，今天又做了什么好吃的呀？”
杨舒英拍拍她的手说：“都是你爱吃的，快去洗手。”
“好。”
许芷荟看到母亲日渐恢复的状态，心情愉悦，忍不住回头朝一言不发的苏时易挤了个眼，“时易弟弟，快洗手吃饭啦！”
见苏时易站在原地不动，许芷荟上前一把拉住他，把他拖进了一楼的卫生间。
许芷荟把苏时易当作弟弟，态度熟络，苏时易却一声不吭，看着自己手臂上的那只纤细白嫩的手，心如擂鼓，若有所思。
“发什么愣呢？快洗手吧。”许芷荟洗完手，在发愣的苏时易面前挥了挥。
苏时易回过神来，伸出手感应水龙头。
许芷荟没有离开，就在他洗手的时候盯着他，轻声温柔地说：“谢谢你啊，时易弟弟。”
苏时易手一顿，心跳得更快了。
许芷荟没有发现他的异常，继续说：“我本来想还清债务后，再慢慢攒钱把房子买回来，这下好了，你买下这房子让我们住，我妈能答应搬回来，可见她已经走了出来，谢谢你能为我们着想，你放心，我们不会白占你的便宜，这笔钱我到时候会一起还给你。”
水流哗哗作响，苏时易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只“嗯”了一声。
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循规蹈矩，没想到她算得更加精明。
“不行，我太饿了，我先出去了，你洗好手赶紧出来吃饭哦，我妈烧的菜虽然比不上大厨，但每一道都做得很用心。”
许芷荟捂着肚子正要走出卫生间，身后冷不丁响起苏时易低沉的声音：“姐姐的新戏是什么题材？”
“嗯？你感兴趣？”许芷荟停住脚步，回头问。
苏时易点了点头。
许芷荟笑说：“看不出来啊，我们小苏博士对电影也感兴趣啊，我这部新戏和家庭暴力有关，这是我第一次演现实生活题材的电影。”
“电影是技术长期发展的成果，从最初的连续静态图像开始，这项技术的发展和革新离不开许多人的付出。”
不似平时“炫耀”知识库一般发表长篇大论，而是极其诚恳地与她谈论她最爱的电影艺术，他给予肯定和尊重。
“先吃饭，吃完饭我们再聊什么是电影。”
许芷荟难得和他有话题，但理智告诉她现在时机不对。
苏时易当然点头应和，跟在她身后走出了洗手间。
他们家吃饭的时候不怎么说话，沉默是最佳饭桌礼仪。
饭后，杨舒英打破这尴尬的氛围，主动问起她今天试镜的情况。
许芷荟实话实说：“今天和我搭戏的人临时放我鸽子，没办法，我只能硬着头皮一个人上，好在你女儿我业务能力过硬，褚导对我的表演非常满意，当场就给了我pass。”
“妈就知道，我们家荟荟一定没有问题的，只是这个褚导人怎么样？好相处吗？这次演的是什么电影啊？”
许芷荟第一次拍电影时还没有成年，从头到尾都由她母亲打理，每一场戏都会在旁边亲自把关。许家出事后，杨舒英精神状态不佳，许芷荟全靠自己，她也不再插手。
但许芷荟每次拍戏，杨舒英都会过问一二。
“妈你放心，褚导人很好，没什么架子的，他更看重作品的质量和演员的素养，和他合作会很愉快。”
“那这个褚导年纪大吗？”
“不大，青年导演，才三十岁，妈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现在你长大了，妈也不好一直陪着你拍戏，你身边也没个经纪人或者助理什么的，妈怕你一个人忙活不过来。”
“妈你如果不放心，不如你来当我的经纪人吧。”
许芷荟不需要任何团队，不需要任何包装，她只想一心一意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如果不得不选一个人照顾自己，她只相信无条件爱着她的母亲。
杨舒英年轻时候从事专题记者，和许士亨结婚后就辞职在家相夫教女，她对影视传媒和电影宣发具备一定的敏锐嗅觉。
“妈从来没当过什么经纪人，而且快二十年没有参加工作，早就跟不上这个社会的步调了。”
“不会的，我第一次拍电影，还不是你帮着我忙前忙后，妈，其实你很热爱工作，对不对？”
杨舒英嘴唇翕动，感慨万千，她后悔当年因为婚姻放弃工作，又别无选择，这是她嫁进许家的唯一条件。
“爸和爷爷都已经走了，奶奶现在又住在养老院里，你还有什么顾虑呢？”
许芷荟循循善诱，鼓励她做回自己。
杨舒英思虑再三，最后拉住许芷荟的手，下定决心说：“好，你要是不嫌你妈笨手笨脚给你添麻烦，我就答应当这个经纪人。”
“我当然不会嫌弃，你可是我亲妈！”许芷荟抱紧她，高兴极了。
她不仅要她走出那段悲伤的情绪，她还希望她能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什么时候开拍？需要我陪在你身边吗？”
“具体开拍时间还没有定，导演先让我后天去今天试镜的地方找他，可能先谈剧本的事，妈，你也一块儿去吧。”
“好，那我先准备准备。”
重新走上工作岗位，杨舒英难免有些措手不及。
“妈，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现在最重要的是考虑明天的事。”
明天是她父亲两周年的忌日，需要提前准备一些上坟祭拜的祭品。
古人父母过世，子女尚且要守孝三年，到了现代社会，礼仪一切从简，虽说如此，头三年的隆重祭奠仍不可怠慢。
“东西我都准备好了，明天早点起来，去见你爸。”
“好，那我早点叫车。”
“不用叫车了，小苏都已经安排好了。”
杨舒英边说边看向在另一张沙发上操作平板电脑的苏时易。
饭后他就一直坐在客厅，没有回房间。
许芷荟看着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嘴上不说什么，却心细如尘，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有时候不得不感叹他们也有相似的地方，明明是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却偏要承受成年世界的负担。
“时易弟弟，你怎么这么优秀？”许芷荟给他比了个大大的赞。
杨舒英笑着说：“你的时易弟弟本来就很优秀，你们都很优秀。”
许芷荟无比赞同，朝苏时易莞尔一笑，苏时易立刻别开视线，胸腔起伏，他感到面红耳赤，亟待寻找一个空间来获取可以降温的新鲜空气。
“我先回房了。”他的逃避方式就是躲进自己的房间，顾不得他们“约定”好的电影交流机会。
看着他离开的身影，许芷荟开玩笑说：“妈，你夸得时易弟弟都害羞了。”
杨舒英说：“到底是青春期的男孩子，面皮薄，况且小苏这孩子从小就和普通孩子不一样，比较内向，他跟着他爸妈从小在国外，在国内估计也没什么朋友，现在他爸妈都走了，他一个人容易孤单，荟荟，你是姐姐，以后要多和弟弟说话，好好相处，苏家的恩，我们必须牢记在心。”
“妈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对弟弟很好，就把他当自己的亲弟弟。”
能有一个天才弟弟，是给她祖上添光。
回到房间的苏时易久久难以平复心情。
他可以在任何事情面前处变不惊，除了他父母的离世和许芷荟的笑。
她的笑容就像是他研究的课题，神秘而充满魅力，他控制不住自己沉迷其中，可是又解不开这道难题。
每当他解题思路遇到阻碍，他就会把自己关进一间金字塔型的睡眠舱中“沉思”。
睡眠舱中有一张智能床垫，结合软件算法和硬件传感器，可以适应人体和进行睡眠设置，下方内置空气过滤系统，四面环绕透明屏，上方是一台可以遥控操作的投影机，控制面板隐藏在床垫左侧。
当他触动面板，投影机开启，他的面前会立刻闪现立体影像。
那是一个女性的虚拟影像，却栩栩如生。
“你好，时易，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你？”虚拟形象发出像人一样的声音，却没那么逼真。
苏时易看着虚拟形象的脸，缓缓抬起右手放置在自己的左胸口，发出低沉的少年音：“zee,今天姐姐又对我笑了，不止一次，我的心跳得很快，呼吸也会困难，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请问你想寻找什么样的服务？心脏外科还是呼吸科？”
“……”
他分明已经多次优化算法，可还是得不到完美的答案。
所以，他直接关闭了投影机。
而心脏，始终跳动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