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坟茔
我没想到，女鬼会突然消失。
她们也许只是躲进了坟茔，好让我进去找她们。
我踏着厚厚的茅草，有空隙必进，有路必走，在坟包间转悠，在棺材前流连。就是没有看见两女鬼。
我不甘心，停了一会，继续在这片坟茔当中寻找。
但是，我转了很长时间，找了好多的地方，还是不见女鬼。
莫非她们回到了这里的家？
她们只是将我引到这里为止？谁让我要跟着她们来呢。
这里的棺材和坟头都比我高，她们也比我高，也许她们站在某个地方，能看见我，我却看不到她们。
她们引我进来，应该不会要和我玩捉迷藏的游戏吧？
我不想再找了，想喊她们出来。但我一想，觉得不妥。
我都不知道她们叫什么名字，怎么喊？
我喊女鬼，你出来，她们就能出来吗？
既然她们是女鬼，还需要我喊才能出来么。她们想出来，自然会出来的。
我很失望。我不想在此停留了。
我不怕女鬼，也不担心这片坟茔的阴森恐怖。我担心的，是这一带的山上，有狼，有狮子，或者有老虎，也担心蟒蛇、蜈蚣之类的出现。
荒郊野岭，我走投无路，投靠无门。
在这里，要是我所说的凶猛的动物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这小命，岂不休矣？
在这里，我被它们吃了，我父母都不会知道。
我只能算是失踪。等到或许有那么一天，他们找到这里，然而发现的，也仅是不成形的我了。
就此掩埋倒是方便，但是，他们会是多么的悲伤。
我得赶快回去。
但是，我在这片坟茔里，怎么转，就是转不到一个出口。
我朝一个方向走到底，结果，我很快就被一座棺材拦住。我寻找另一个方向的出口，也很快，我就被一座坟包堵住。
我甚至爬到一副棺材上面，四处查看。
这片坟茔被外部的群山和水田包围，近处都是坟包和棺材，鳞次栉比，出去的距离看似也不远，但是，一旦我跳下棺材，寻找那近距离的出口时，我却找不到它，还是走不出去。
奇怪，明明这一片坟茔不是很大，也就几亩地的面积，怎么就找不到出口呢？
原来我走进了一座迷宫。一个阴森恐怖，风声鹤唳的坟茔的迷宫。
这么一个夜晚，让我一个小孩子来破解这座迷宫，恐怕有点难。
几次的努力都告失败后，我便打消了要出去的念头。
今夜，我得住在这里了。
与星光为伴，与坟包和棺材为伍，无限风光在险峰，不似险峰，甚似险峰。何其状哉！
在这里住也好。等到早上，天下大白，我站在棺材之上，观察着这些坟包和棺材之的路径，就能出去了。我就是自己出不去，也能站在棺材上振臂高呼。
我相信，在田里劳作的社员，包括我父母和大毛，一定能听见。
这两个女鬼钻到棺材里了不成呢？
我今晚睡哪里呢？
我本来可以爬到坟头或者棺材上睡。
但是，我这样将自己暴露在所有动物可及的视力范围内，岂不危险？
我仔细地寻找，结果，我发现，有一副棺材是架在一个石砌的槽子上面。那槽子，对我来说，就是一座天然的合身的温床。
我毫不犹豫地就钻了进去。
如同量体裁衣。这个长方体的地槽好像是专为我今晚准备的。水泥的平底，四面是石，上面是棺材底，一点也不接湿气。外面看不到里面，里面却能看到外面。
这比我们家的床舒服多了。
每晚与大毛、二毛挤在一张床上，我想伸一下胳膊或腿都难。稍不留心，就把手搭到二毛的脸上了。
二毛一醒，就要埋怨我：“你摸我脸干什么，毛病。”
我才没有毛病呢，我只是将手这样伸着舒服些，谁想摸他的脸！他脸有啥好摸的！
夜，出奇的安静。我躺在槽子里，扭头朝外看，希望能看到那两位女鬼能即时出现。
但是，我观察了好长时间，只有两个字，失望。
我也没必要惦记她们了。她们就是这样害我的，留我在这么个鬼地方要住一夜。
我开始犯困了。上下眼皮打架，不打不成交，渐渐地就合在了一起。我迷迷糊糊就进入了一个冥冥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天是黑沉沉的天，地是黑沉沉的地。
就是这片坟茔，突然之间，爬起来无数的僵尸。男女老少，披头散发，白脸白衣白鞋，在黑暗中形成鲜明的一色。它们一个个地从坟包和棺材里爬出。
它们走路，不会拐弯，只能直行，或者像兔子一样的蹦跳。
孪生女鬼从一副棺材里爬出，走到我跟前，轻呼我的名字，三毛，三毛。她们也知道，我叫三毛。
我听到她们的呼唤，轻悠悠地从棺材下面的槽子里起身。
我起身的感觉，非常轻柔，非常自主，非常明快。我像一根鹅毛，在真空中，轻轻地飘起。
然后，真空的盖子被打开，我直立于天地之间。
女鬼说：“快点，你也去。”我就跟着去了。
所有的僵尸，包括那女鬼，汇集到坟茔通往灵庄的路上，浩浩荡荡，路上形成长长地流动着的鬼影，白压压的一条流水线。
原来，我所不知道的冥冥的世界，并不是那么安静，也不是那么超然物外。只是它独立于人类的世界之外，不被人类所知悉而已。这就是鬼魅的世界。
这些僵尸走在路上，互换脸色，彼此打着手势，只是没有语言交流而已。
我看出来了。它们是向灵庄而去。
这是它们第一次作为群体的行动而向灵庄吗？
为什么要去灵庄？
以前它们也是这样的吗？
我们在灵庄，除了看见女鬼，其他的什么都没看见。
难道，我们的室外，每到夜晚，就成了僵尸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