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双绣花鞋
胡石走了，把他的房间让给了我。他够意思。
这是一座两居室的土基茅草屋。胡石一间，另一间是张恨水的。
张恨水自从与胡石一同下放到灵庄后，许是水土不服，又适应不了这里的劳动强度，身体一直不好。
他上工，基本上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最近倒好，干脆请长假，说是回县城治病，我已经好长时间都没有看到他了。
我住惯了一家人挤在三室一披的草屋。特别是与大毛、二毛挤在一张床上实在难以忍受。
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真是便宜了我，太奢侈了。
他这里吃的也多。烧饼、芝麻糖，是我最好的晚餐。
大人说，芝麻益智，多吃芝麻糖补脑子。难怪胡石聪明。
这些在我家，除了过年，我是吃不到的。
胡石平时偶尔也送点给我吃。
这里还有山芉、甘蔗，就摆在一边。
我翻看着小人书《白毛女》，看着看着，我就想哭。白毛女的命运太悲惨了，都怪那万恶的旧社会。
但是，很快，我就联想到了昨晚上那哭泣的女人。
都什么年代了，灵庄怎么会出现这么悲惨的女人呢？
她不是鬼才怪！
到了晚上的时候，我点亮了这里的油灯。
借着油灯的光亮，我接着看书，慢慢地看。
我是不急于要将这本小人书看完的。看完了，女鬼还没有出现，我就没得看了，岂不无聊。
终于等到我瞌睡来了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女人的哭声穿过门窗或者屋顶的缝隙，送进我的耳鼓。
哭声细腻，间断，清晰，凄惨！
我连忙合上书，吹灭油灯，起身走到窗户前。
胡石的窗户不是玻璃的，而且糊了厚厚的窗纸。不过还好，有现成的小孔，让我可以看到外面很大一块的空间。
这小孔，有点像是被手指捅破的。
不会是胡石与兰花约会的时候，有人在外面偷窥吧？
我这么小，女鬼快要从外面出现的时候，居然还想到胡石和兰花，是不是有点怪？
罪过！
不过这是农村，我受点大人平时满嘴俗话的影响也情可有原。
女鬼出现了！
与昨夜的并无二致。披头散发，脸白得像一张纸，一袭白裙，走路轻飘飘。
她哭她的，她走她的，一点也没有东张西望，完全是一副悲伤女人的专注的神情和姿态。
其实我根本看不到她的眼和眉，她整个的额头都被蓬乱的黑发遮住了，我仅能看到她的一部分的脸，白得像是刷了石灰的墙。
她走到窗外场地的中间地带时，我终于能看到她整个的身子。
天啦，她脚上穿着一双绣花鞋，迈着碎步！
一双绣花鞋，是我们村盛传已久的一个恐怖故事里的元素。我还记得这个故事的大致内容。
解放初期，一位老更夫在山城一条幽静的巷子里夜巡时，突然发现一座洋楼里冒出灯光。
要知道，这座洋楼已经被查封很长时间了，应该无人居住的。
这引起了老更夫的警觉。
他悄悄地摸到了洋楼里，上了阁楼。
里面确实有昏暗的灯光。他闻到了脂粉味。
他继续往里，没走出几步，猛然发现一个布满灰尘的镜框上，摆放着一双绣花鞋。
他感到非常奇怪，无人居住的地方，怎么会有一双绣花鞋呢？
而且绣花鞋就摆在这么一个显眼的位置上？
他仔细地端详着这双绣花鞋，令他更为惊异的情况出现了。
这双绣花鞋在他面前，突然移动了一下。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突如其来的一件硬器打到他的头上。
老更夫倒到地上……
大人们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总是与鬼的故事放在一起。讲到老更夫倒地，却突然不讲了，没有下文。
这有点像说古书的一样。喜欢故弄玄虚，留下悬念，制造点恐怖气氛。
我一再地追问，后来呢？
要是说古书的，一定会说“且听下回分解”。而他们，就是不说。原来他们也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
我这么一闪念，女鬼却不见了。
我好容易逮着的机会，哪能错失！
我离开窗户，走到门后，悄悄地开门，闪身而出。
外面月光黯淡。寒风呼啸。
我出来的时候，才想起，我穿的太少了。我本来是不怕冷的，何况这也不是大冷。但是，可能是乍冷。我还是打了一个喷嚏。
我寻着女鬼的方向，加快了步伐。
女鬼像是知道我出门了似的，哭声停息了。
我穿过胡石住处外面的场地，拐过一条巷子，但我却根本看不到女的身影。
不是鬼，能跑这么快么？
我来到我们村中间的那条“s”型的水沟前。
我先前说过，灵庄从外型看，其建筑结构及布局，就像是一个八卦图。
中间的“s”型水沟，就像是八卦中的双鱼图案的一条鱼。
灵庄共十八户人家，分布在水沟两边，正好各九户。东边姓林，西边姓庄。唯独胡石和张恨水住的这两间草屋，在“s”型的顶尖上，显得有点不伦不类。
灵庄，也由此得名。灵庄，林庄矣。
“s”型水沟中间，有一座桥，供灵庄人穿行方便。
桥是由几根长约八米的毛竹用铁丝捆绑在一起的。人走在上面，感觉是相当的结实。而水沟中间的宽度，大约不少于五米。
现在一到晚上，已经没有任何人从这桥上通行了。
但此时，桥中间却站着一个人。
黑头发，白身子，绣花鞋。
不是那女人或者女鬼，还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