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我们被包围了！”
什么时候的雷最响？秋天的雷最响。秋天的雷，是炸雷。
灵庄的上空，上午还是阳光高照，热气沸腾。到了中午，雷声一个接着一个，从天空炸到地面，又从地面炸到遥远的边际，在群山间呼啸。
而天上的浮云，顷刻刷屏，乌云密布，渐成万马奔腾之势。
乌云下沉。下沉。沉到地面，压得人们喘不过气来。
接着，狂风大作，大雨倾盆。
灵庄所有的人都在大雨来临之前，跑回自家的房屋。他们站在屋檐下，窗户前，正以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和观察着这场雨势的降临。
每户人家的屋前都拉起了雨帘。白哗哗的世界似乎要湮没灵庄十八户人家。
我母亲早就将我们家的大门关上。她心生恐惧，不想让我们站在外面。我只好站在我卧室的窗前，观察着外面的雨势。
我看到的外部世界，就是浑浊而苍白的天际雨幕。雨水敲击门前场地及我们家的屋顶，敲打的却是我们的耳鼓和心宇。
我母亲走到我身后，对我说：“这要是下个不停，会不会发大水？”
她说这话，是一种焦虑、失望而又无可奈何的表现。她这一说，我父亲也开始焦虑起来。我不知可否，无从回答。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老鼠情急之下，撞到窗户玻璃上。它头一耷拉，整个身子滑到地上。必死无疑。它留在窗户玻璃上的，却是一摊血。
血一滴一滴地顺着玻璃往下流。
我父母和我，还有大毛、二毛，皆吓了一大跳。
人说狗急跳墙。这老鼠本是奔跑在地面上。是什么恐惧的力量刺激了它，让它选择撞到玻璃上？
玻璃上的亮光，让它产生错觉，以为可以逃命，结果却是送命？
什么是激发老鼠恐惧的力量呢？
雨连续下了三个时辰之后，在地面上留下一层厚厚的积水，渐渐收缩。
天空豁然开朗。
我母亲心情开始好转，她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微笑。
我母亲正要转身出去开门，我突然大喊一声：“且慢！”
母亲疑惑，停下脚步，看着我。
我注视着窗外。我的目光凝固了。我的心也震慑了。
我窗前的场地上，突然冒出三三两两的蟒蛇来。蟒蛇粗壮，虽然没有我先前见到的那只巨蟒大，却也是大到异常。
都是巨蟒！
我父母和我的两个哥哥注视着窗外，连呼吸都屏住了。我能听到他们急促的心跳。
三三两两的蟒蛇之后，更多的蟒蛇跟进。
它们游在水面上，头昂得高高的，似是好奇却又是试探着地往前，你追我赶，轻松自如状，像是群戏水的鸭子。
它们就不怕灵庄人投下无数的洋叉、红缨枪，刺中它们的脖颈或腰身？
蟒蛇越来越多，很快就占领了我家门前场地的水面，黑压压的一片。
我母亲急得要哭。
大毛说：“我们被包围了，整个灵庄被包围了！”
这时候，我们才感觉到水早已进到家里，甚至漫到我们的脚踝了。
但是，我们不以水进到家为患，因为更大的隐患在外面。
这些蟒蛇，是为空腹而来？
它们为什么要进村？
为什么要倾巢出动？
为什么要渗透到灵庄并将灵庄围住？
就在这个时候，场地上的蟒蛇突然让出一条长长的水面空间来。所有的蟒蛇停在两边。
不一会，一条硕大无朋的蟒蛇沿着同类让出的水面空间，钻到我们的面前。
在黑压压的蟒蛇群里，它算是鹤立鸡群，身段要大出它两边的蟒蛇不是一般的比例。
又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只能看出这条巨蟒的上半身，后身仍然淹没在我大叔、二叔两户中间的巷子里。
巨蟒游到我窗前，停下了。
它抬起头，注视着窗户里的我，当然还有我身边的父母和两个哥哥。
房间里虽然阴暗，我们站在窗口，蟒蛇借着外面的光亮，应该看到我们的模糊身影。
因为巨蟒的注视，其他所有的蟒蛇都停在场地上，全部抬起头，注视着我们。
这巨蟒应该就是他们的头，或者是王。
母亲更加紧张和恐惧，她紧紧地抓住我的手。
大毛虽然紧张，但他没忘随手悄悄地拿起防身工具。他左手拿着柴刀，右手拿着洋叉，已将自己调整到临战状态。
他是我的大哥，更是以男子汉自居，所以他要以保护我们全家人的生命为己任。
我父亲和二毛也不示弱，手里也都握着武器。
二毛甚至将手中的红缨枪对准了窗外。但是，他是我们家唯一一个正在全身发抖的人。
我相信，灵庄的人都看到了外面的蟒蛇。
他们定是心生恐惧，门窗紧闭，惊作一团。
他们是没有办法与蟒蛇搏斗的，因为蟒蛇太多。
他们只能向天祈祷，希望这些凶恶的蟒蛇尽快撤出，不对自己和家人造成致命伤害。
蟒蛇注视着我，我虽然惊异，却没有那么恐惧。
我甚至在想，前阵子巨蟒来过这里，那是我第一次见它。当时，它也是这样与我对视着的。
那次，因为大黄的出现和牺牲，才让我看清了巨蟒的凶残本性。
上次如果不是大黄的出现，巨蟒会与我一直对峙下去吗？
或者它会向我发起进攻，用头撞破窗户玻璃，一口吞噬了我？
我看着这条巨蟒，却突然发现它的头部有一块隆起的部分，皮肉松弛，明显是块疤痕。
我又突然想起，前不久，蟒蛇袭击庄五斤时，曾挨过庄五斤父亲庄园扫过去的一扁担。这伤疤定是那扁担留下的。
原来这条蟒蛇就是三次进村先吃了大黄，后吃了庄五斤，还伤了庄新周的那只巨蟒。
它是蟒蛇之王，它有这么多的手下或者子女，皆是健硕之躯，为什么每次进村偷袭都要亲自出马呢？
今天，蟒蛇为什么要倾巢出动？
而且是在白天？
我们就这样地对峙着。我无法预料巨蟒下一步的动作。
我们五个人，站在一起，就像是五尊雕塑，谁都不会轻易地动一下身子，除了二毛还在发抖。因为，我们其中一个人的动作，哪怕是轻微的或者是无意的动作，都有可能刺激蟒蛇发起进攻的欲望。
我们谁也不能预料，蟒蛇发起进攻是什么态势？
它们会不会不顾一切，直接撞破玻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我们吞噬？
但是，因为我的镇定，让我母亲对我产生了信任感和安全感。
她紧张的情绪慢慢地得到舒缓。她甚至在注视蟒蛇一举一动的时候，虽然蟒蛇并没有一举一动，她还悄无声息地扭头看了一下我。
也许，她是希望能从我身上找到能阻止蟒蛇发起攻击的元素。
对于我母亲来说，我也许就是她的定海神针。
她在我面前不仅表现出对我的信任，也表现出了自信。
她放松自己的情绪，就是一种自信的表现，也是做给其他人看的。她知道，作为母亲，她的自信和镇定，将会给我们带来很大的影响。
看着蟒蛇，我感觉我的眼睛开始有些发热。
像是微火在燃烧！
从窗户的玻璃上，我甚至能看出我眼睛里发出的红光。
这是怎么回事？
我父母和大毛、二毛也都注意到了。他们不约而同地扭过头来看着我，一个比一个诧异。
我眼里发出的红光透过玻璃，映射到外面。
外面虽然还是雨后的白日阴天，但能分辨出红光映射的微弱的光束。
我眼里发出的红光，也通过玻璃，折射到室里。虽然不是那么强烈，但是，它映红了室内的部分空间。
我把我父母和大毛、二毛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
我出现这种情况，是从来没有过的。他们担心我。
我眼睛会不会着火？
会不会喷发？
会不会燃烧？
我眼里发出的红色的光芒，会不会伤害到我自己？
我感觉我的眼里并没有进一步发热、发烫甚至燃烧起来的趋势。
我注视了蟒蛇一段时间，突感眼睛有些疲劳，也有些胀痛，我便闭上双眼，伸出双手轻轻地揉它。
这一揉，我感觉我的眼睛轻松多了，也感觉到眼部发热在渐渐消退。
消除了疲劳，我睁开眼睛，重新注视着窗外。
窗外，我看到的场景令我自己都惊讶不已。
黑压压的蟒蛇群体，变成了白花花地水泽。
偌大的窗前场地，哪里有蟒蛇的身影？
蟒蛇溜走了？
撤退之快，超出了我们所有人的想象。
它们全身而退？
难道是我眼里红色的光束逼退了它们？
这又怎么可能？
我发现，进到我们家的雨水也从我们的脚踝，开始消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