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码头 烈日当空,酷热难耐,连大黄……
烈日当空, 酷热难耐,连大黄狗都躲到了阴凉地,卧在地上哈哈吐舌散热。大街上也没什么人影, 走街串巷的货郎也放下了肩上的担子, 凑到茶水摊子上喝大碗茶去了,时不时用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擦一擦脸上热出的汗,再跟卖茶水的老板不时聊上几句,等着最毒的日头过去,就能继续吆喝着讨生活了。
不过唯有一处地方依旧鱼龙混杂, 声嘶力竭,不因酷暑而改变分毫。这是穷人的长留地, 亦是富人的歇脚点,是搬不完的货仓, 是走不完的过客,这是金陵最大的深水码头龙湾渡。
扛大包的苦力们个个汗如雨下, 黝黑的脸上泛着红, 他们背着山,人也沉默的像座山。无数的货物被运上船,也有无数的货物被卸下,有的人上船, 有的人下船, 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周而复始, 龙湾渡好似从未发生过任何改变,它沉默的送走了一代又一代的。
渡口总会上演各种悲欢离合和人生无常,但今日的龙湾渡格外吵闹, 盖因距离它只有五里地的白石船坞那里数日前发生了一件很是稀奇的新鲜事儿,他们金陵唯一的海船厂,换主子了
是个金陵人都听说过金陵海船厂,但到如今曾见识过金陵海船厂辉煌的都是一些垂垂暮年的老人了,现在的金陵本地人提起金陵海船厂,只有一句话“啊,你是在说那个只能做几条小渔船的海船厂吗劝你最后不要,他们的船,进水。”
金陵海船厂的没落很大一部分原因要怪忠诚伯府的经营不善,朱太夫人商业黑洞,但人家胜在有刘禅听诸葛亮出师表的高度盲从,根本不对海船厂的运作模式指手画脚,所以当时虽有颓势,但金陵海船厂还是能每隔数年造一条鲸船出来的,虽不及初代忠诚伯在世时的煊赫,但依旧声名赫赫。
海船厂名义上是朱太夫人的陪嫁,但能成了她的陪嫁是太宗皇帝有意将海船厂还给忠诚伯府,因此朱太夫人过门后就主动将海船厂让渡给了忠诚伯府经营。当初想着反正都会是自己儿子的,那谁管海船厂就无所谓了,她又不擅长,忠诚伯府有人接管那是再好不过了。
可惜世事难预料,朱太夫人无子,忠诚伯府也没有真正的能干人,海船厂就慢慢地不行了起来,安榆出嫁时交到她手里的海船厂已然千疮百孔,海船厂没倒闭在安榆手里,属实是安榆呕心沥血经营才换来的。
不过她不长命,导致刚刚有好转的海船厂又回到了已经被草包塞满了的忠诚伯府手里,忠诚伯夫人身份不明,心怀鬼胎,王家和孙家在一边虎视眈眈,多方因素影响之下,海船厂就变成了今天这副离地狱只差最后一口气的死样子。
金陵海船厂的最大优势就在于它拥有朝廷许可的战船制造资格,别的船厂造一条沙船就是诛九族的死罪,金陵海船厂却拥有仅次于龙船的鲸船制造资格,对忠诚伯府来说海船厂是他们富贵的根本,但对商人来说这简直就是他们的命,如果他们能拥有鲸船的制造资格,他们可以用自己的全部家当去交换。
孙家因为恭郡王谋逆一案直接丧失竞争资格,像魏王这种宗室更是不敢沾染海船厂,他们可以收受海船厂的孝敬,但他们绝不能碰海船厂的任何一根木头,烂的也不可以。如今金陵城有资格在海船厂的事上掺一脚的只剩下了王家,有九皇子在手,王家可谓有了一道免死金牌,对待那些和自己怀有一样心思的可以说是拳打脚踢,努力减少对手,让海船厂只有它一个选项。
辛辛苦苦好多年,眼看着海船厂就要被收入囊中,却斜刺里杀出一个虞翠,将本来跟他们沆瀣一气的忠诚伯夫人给折腾的赔了夫人又折兵,别说帮着把海船厂卖了,她自个儿的产业都是一团糟。忠诚伯夫人当初既然撬傅玉书的墙角撬得那么起劲,那别人反撬回来不过分吧
虞翠手底下做事的人都是出了名的高薪,还不会随便开除人,干得好的人升职加薪,裙带关系是有,但总体上依旧算是公平,给了底层的人向上爬的一条通道。所以虞翠的撬墙角,不是普通的撬墙角,忠诚伯夫人是一个两个的撬,虞翠则是直接端窝,连头目带喽啰,拖家带口集体跟着来投奔虞翠。
没了忠诚伯夫人这个内贼,王家也不敢明目张胆地侵吞金陵海船厂,承德帝可还在龙椅上坐着呢,想玩强取豪夺那承德帝不介意先对王家来一次强取豪夺。
不过王家的一通火力集中灭了不少对海船厂同样抱有不轨之心的势力,所以现在倒是便宜了虞翠,她只需要集中精力对付王家就好了,不必再多操心别的。其他的大杂鱼被王家提早干掉了,剩下的就都是些浑水摸鱼的小虾米,成不了什么气候,在这上面虞翠要感谢王家,感谢他们的倾力付出流下鳄鱼的眼泪。
王家:甘霖酿
对于海船厂,虞翠不像处理顾照思在金陵的丝绸生意那样雷霆万钧,她只是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上级领导视察一样,仿佛只是突然来了兴趣,想看看自己的员工们有没有认真工作,有没有为海船厂创造出效益。
所以那天第一次到海船厂,虞翠就像最殷勤的狗腿子,对着姜临渊鞍前马后,疯狂给姜临渊推销金陵海船厂,对着一堆发霉的木头都能洋洋洒洒几千字,一条破旧的平船更是夸出了花,感觉就像是迫不及待想把海船厂这个赔钱货卖给姜临渊这个不差钱的冤大头。
跟忠诚伯夫人传来的书信中说虞翠心机深不可测,多智近妖,从不按常理出牌的鬼才形象大不相同,一时间对于忠诚伯夫人千叮咛万嘱咐的万不可轻视,需慎重判断再做决定的忠告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这就是鬼才豆蔻折腾的忠诚伯府和靖宁侯府鸡犬不宁的幕后黑手这不对吧她比狗腿子还要狗腿子,那个谄媚劲儿哦,根本不忍直视,带累着那张绝色的脸都莫名猥琐了几分,脸不是这么用的
为了不让冤大头跑了,甚至不惜牺牲色相,那媚眼儿抛得哟,那小腰扭得呦,只能说不愧是只为朱砂美人神魂颠倒的冠军侯,对着这么一位主动投怀送抱的绝色美人都能坐怀不乱,实乃真君子楷模。
姜临渊:我倒是想,但比起回去被打断腿,他还是乖乖当柳下惠吧。
于是海船厂的人就以为傅玉书其实对海船厂也是持放弃态度的,毕竟海船厂这些年来不仅赚不到钱还需要忠诚伯府倒贴钱,如果她对海船厂还有指望,那早该在忠诚伯夫人将海船厂还回去的那一刻就做打算了,不可能依旧放任海船厂自生自灭。当时他们还恐慌了一阵儿,但一直没等到人来,也没接到过新的指令,于是就又恢复了原样,能坑几个傻子就坑几个傻子。
虞翠到金陵也有快大半年了,一直没有管过海船厂,但不代表她什么都没做,有关海船厂的信息她打听的事无巨细,又借姜临渊的权势查看了金陵府衙对金陵海船厂的档案卷宗,如此才推断出公输墨的存在,对于如何整顿海船厂她心中也有了方案。
现在还在海船厂的人她一个都不会留下,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无能,更因为他们的背叛,不是倒戈忠诚伯夫人,就是被王家收买,偌大的海船厂,除了看门的甄大爷,全他妈是反骨仔,这能要给他们机会就是给他们伺机捅一刀的机会,虞翠不当圣母,她要当侩子手。
距离龙湾渡几百米处就是颇具码头特色的餐饮一条街,小摊贩们一字排开,卖包子的,卖面的,卖馄饨的,卖糍耙的,卖卤肉的,卖凉菜的各式各样,眼花缭乱。不过今天人最多的却是茶水摊子,这么热的天儿,哪怕是最舍不得花钱的苦力也愿意花上一文钱买两海碗的凉茶消暑,实在是受不了,以至于茶棚内人满为患,吵的差点儿就把棚顶都掀了。
“唉你听说了没有,海船厂好像换主子了,昨天我还见厂里的一个小管事嘀咕呢,说是新主子今天要请一位大人物来,让他们好好清扫清扫一遍海船厂,要是有灰尘迷了大人物的眼,新主子就罚他们通通去扫大街”
一位做苦力打扮的瘦小汉子跟他身边坐着的大汉唠嗑,唠着唠着就说起了海船厂发生的新鲜事儿,口水喷飞,手舞足蹈。
“王家终于把海船厂搞到手了”大汉喝了一大口凉茶,只觉身子里头的暑气一下子就没了,舒服地打了个嗝儿,“这一文钱花的值,店家茶煮的好,下次还来他这儿。”
瘦小汉子白眼翻他,“喝喝喝就知道喝你脑子里面都是水吗要是王家,我至于只说新主子新主子好像是从玉京来的,听说是个贼漂亮的小娘皮,胆子也大,冠军侯前几天不是去了一次海船厂嘛,就是她陪着的,据那个小管事透露的口风,那小娘皮就差贴人冠军侯身上去了,生猛的很啧啧啧,也不怕被那位朱砂美人知道了扒她的皮”
五大粗的糙汉子不像他的友人瘦小汉子那么机灵,但胜在脾气好,被骂了也不生气,只是憨厚地说道:“海船厂换了谁管跟咱们又没关系,咱们只是扛大包的,又不是厂子里干活的,他们造船也好,扫大街也行,都是他们要发愁的,咱们依旧继续扛咱们的大包,想那么多干嘛。”
瘦小汉子无语,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友人说的有道理,于是只能自个儿生闷气。
“扛大包有什么出息累得跟条死狗一样,赚到的钱却只将将能让自个儿饿不死,哪里比得上那些店铺的伙计和海船厂的学徒工们,再是钱少也比咱们活得像个人样儿。尤其是海船厂里头的人,跟在匠人屁股后头,偷着学点儿皮毛,出来就是手艺人人了,能靠着手艺吃饭,日子不比咱们这些只会卖苦力的强咱们哥俩儿啥时候才能过上吃香喝辣的好日子啊这大包我是一天都不想再扛了”
他牢骚满腹,却无能为力,除了做苦力,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了。
憨厚的大汉将碗中茶水一饮而尽,随后豪气万分地说道:“那咱们就去海船厂问招不招人呗也就几步路的事儿,猴子,咱们这就过去问问,万一真招人呢”
说罢就提着瘦小男子的后衣领就大踏步地走出了茶棚,只余一个宽阔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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