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喜事
新科状元给顾家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 先不说其他的，就光说媒人这一件，门槛被踏破不是形容, 而是真的，顾家现在正在找工匠重做。沧州老家的“状元及第”牌坊也在紧锣密鼓施工中，能出一个状元, 不只是光宗耀祖，十里八乡都是与有荣焉，是能写入地方志的，名留青史不敢说，但名留地方史是毋庸置疑的。
百分之九十的媒人都是冲顾成谨来的, 韩氏最近春风得意, 走路带风，不论去谁家做客都是座上宾，整个人看上去年轻了好几岁，做梦都要笑醒好几回。这种时候登门造访的媒人, 对方的姑娘家世就没个低于五品官的, 几乎都是嫡女，庶女很少，仅有的几个也都是贵妾所生，得父亲宠爱, 才会愿意放低姿态, 请媒人说和。总之是要家世有家世, 要品貌有品貌, 而且还是诚心实意想结亲，通情达理，每拒绝一家韩氏都会短暂的心痛一下, 是真的各有所长，选谁都有理由。
剩下的百分之十是知道争不过其他人，就把主意打在了顾家还未出嫁的姑娘们身上，可惜作为嫡亲妹子的顾淑言嫁的太早，不然的话顾淑言也会被很多家争抢，倒是还在禁足中的顾淑慎沾了光，不少人来打听她许没许了人家，是韩氏所有好心情中唯一的刺。二房和三房也有幸蹭到了这股东风，虞翠每天开心的拆媒人送来的名帖，再让外面的秦大掌柜和丁香多多打听对方消息，品貌，家世，行事作风……都要打探清楚，上巳节的一个半打击实在不小。
如今已是六月长夏，虞翠窗前的茉莉和栀子开得灿烂，折了几支插到青玉浮雕云龙海水蕉叶花觚里，清香满室。
“呦，茉莉先至，我这荷花倒来得不巧了。”
人未至声先闻，不是活泼的顾芷汐还有谁她后面的凝霜抱着一捧青荷，花开重瓣，还沾着晨露，为这燥热的夏天带来一丝清凉。
人逢喜事精神爽，顾芷汐今日穿了一身藕荷色镂花交领窄袖襦裙，新打的一支凤穿牡丹金步摇摇曳在耳边，明媚的好像一朵热烈绽放的红玫瑰。
虞翠笑着回道:“我这儿可还有另一个白玉浮雕玉兰花插呢，刚巧放你送来的青荷。”
顾照思从卧房走了出来，耳上只带了一只白玉菩提叶耳环，另一只在她手里，正边走边往上带，“你素日最爱贪懒不起，今日何故来这么早”
大家闺秀不代表完人，顾芷汐是爱赖床的小姐姐一枚吖~
“当然是有天大的喜事!我昨夜一晚上都没睡着，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第一个就来找你了，看我对你好不好”顾芷汐一撩裙摆，毫不见外地坐下了，抄起筷子就夹了一个烧麦吃，边吃边说，“我姐和齐表哥的事儿定了!”
“定了”顾照思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愕然，“前几天三姐姐还不是因为二伯父想让她和光禄寺少卿家结亲哭了好久吗？怎么短短两天时间二伯就改口同意三姐姐和表哥的事了”
上巳节二人同游的事瞒不住也不想瞒，顾芳汀可谓先斩后奏，明知顾二爷看不上齐鸿，嫌他没钱没家世，却依旧主动出击，甚至不惜说动虞翠她们帮忙，连顾成谨都帮忙推了一把。本来凭顾芳汀的容貌，即使是庶子的庶女，上巳节也一定能吸引来几朵桃花的，美人不愁嫁，愁的是要嫁谁，谁也不想嫁个废物。
顾芳汀外表柔弱，内心却强大，决定了的事就绝不反悔，虞翠是和她细细说过齐鸿那一家子奇葩的，让她慎重考虑，但顾芳汀最后还是毅然决然的选择了齐鸿，在上巳节那天强势的斩断了自己的桃花。当然，顺便也把齐鸿的桃花斩断了，齐鸿还没优秀到让别家的姑娘们倒贴的程度，她们生活的圈子里，穷书生是最最最下等的选择，即使是举人也算不得什么人物，多年不第的举人多了去了，她们可不想熬那么多年。
这几年大晟人才辈出，科举竞争越发激烈，顾家即使对顾成谨有信心也不敢说顾成谨必中一甲，他们觉得能在二甲排前列就很满足了，不敢奢望太高。顾成谨能得中状元，顾家也是懵逼的，毕竟和顾成谨同科的除了四大才子之一的高澹，还有其他才华出众的俊彦，就像在殿试上一鸣惊人的榜眼魏谦，会试排名第八，殿试逆袭第二，和顾成谨一样都是踩着高澹这位四大才子的脸上位，瞬间声名鹊起，玉京皆知。
高澹:……淦!
这不，顾成谨牛逼了，顾二爷觉得自己也牛逼了，立马心高起来，低于五品的已经入不了他的法眼了，一心想着如何让自己的闺女们高嫁，广恩伯家的做法遭人诟病但实惠啊！光禄寺少卿虽是五品，可人家儿子已经是秀才了，以后中了举，哪怕考不上进士，家里也会帮着谋个职缺，就像顾延吉一样，前途是明朗的。
不像齐鸿，确实是举人，但名次倒数，谁能担保他以后一定能考中进士进士是那么好考的顾四爷从小就有名师教导学业，更有顾老太爷和顾三爷这两位探花郎亲自教做科举文章，还不是将将考中二甲幸好不是三甲的同进士，否则顾四爷能抑郁到天荒地老。现在是二十二的举人，以后也能是三十二的举人，四十二的举人，还得靠顾家拉拔，这种不稳定的女婿哪里比得上光禄寺少卿的儿子光禄寺少卿参加科举的那一年主考官还是顾老太爷呢，是顾老太爷的门生，顾芳汀嫁过去不会难过的，毕竟是顾二爷的第一个孩子，还是有几分真心疼爱的。
“祖父发话了，父亲不敢反对。”顾芷汐嘴里嚼着烧麦，说话都含糊了起来，“我姐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必杀，第一次主动就拿下了齐表哥，第二次主动直接把他俩的事儿捅到了祖父跟前去，祖父那时候正在望荷亭招待邓公呢，啧啧啧，祖父当时那个脸色呦，不能说。”
虞翠和顾照思齐齐张大了嘴，异口同声:“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回事儿”
都在一个府里住着，发生这种类似“私相授受”的大事，竟然一个字儿都没有听到，虞翠感觉自己平日里撒出去的荷包和点心都喂了狗。亏她还自诩消息灵通，结果也是个睁眼瞎，知道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真正的大事她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顾芷汐咽下烧麦，眼神往旁边一扫，凝霜就去了门口守着，同时把门给带上了，屋子只剩下了她们三个。连翘姨妈来了，这次格外疼得厉害，卧床休息中。茯苓竹苓这俩家伙刚从洗衣房回来没几天，还在受罚中，不许进屋服侍顾照思。苏叶艾叶提完早膳回来就先下去了，只留虞翠一个陪着顾照思，倒方便了顾芷汐爆料。
“我也是昨天晚上才知道啊，就比你俩早知道了几个时辰，我姐的嘴巴那叫一个紧，事情落定才和我说。”顾芷汐说着说着情绪就低沉了起来，“虽然心里明白我姐不告诉我是怕因为她的事带累到我，可我们姐妹十几年，她以身涉险，没有告诉任何人，要不是结果是好的，我现在都不知道要怎么哭了。”
顾老太爷确实挺看好齐鸿，但顾二爷的考虑也不是没有道理，何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并无意过多插手二房女儿的婚事，而且他更偏向把顾妍诗许给齐鸿。一个是庶出的孙女，一个是宠妾生的小女儿，偏心谁不是一目了然的事吗？顾成谨说顾老太爷看好齐鸿，其实是玩了一个文字游戏，顾老太爷的看好是看女婿的看好，却被顾成谨嫁接到了孙女婿上，误导齐鸿以为顾老太爷对他和顾芳汀的事是持支持态度的，让他有了勇气，最后接受了顾芳汀的邀请。
明明郎有情妾有意，偏偏遇到了一个目光短浅，棒打鸳鸯的父亲，逼得顾芳汀设了一个局，让外人知道她和齐鸿的情意，不成功便成仁，她豁出去了。
邓公来访日子是确定的，但地点却是随机的，不可能一直只坐在一个地方聊天，顾芳汀能猜中顾老太爷和邓公会去望荷亭真的非常厉害，毕竟谁都知道邓公爱竹，去竹园的可能性才是最大的，所以顾芳汀让齐鸿到望荷亭这里来齐鸿并没有产生怀疑，他们二人的接触向来遵守界限，齐鸿真的没有想到顾芳汀会如此大胆。
事发突然，但齐鸿第一反应是将顾芳汀挡在身后，自己将所有责任一切担下，唯恐顾老太爷恼羞成怒，伤害到顾芳汀。真心换真心，真情换实意，邓公亦是性情中人，他严肃刚直却不迂腐，不然的话也养不出邓氏那般明朗的女儿，十分欣赏齐鸿的担当和顾芳汀的果断，不仅拦下了濒临爆发的顾老太爷，还收了齐鸿当学生。
听完顾芷汐讲的来龙去脉后，虞翠感慨万千:“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三姑娘可真是深藏不露啊！还是个痴情种子，便宜了齐鸿少爷了!”
她完美算计到了所有人的反应，选择在邓公面前戳破她和齐鸿的事想必也是再三斟酌过的，能拦得住顾老太爷的人不是只有一个邓公，但能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却只有邓公。齐鸿是寒门学子，无家世无门路无靠山，顾芳汀不只是为她的幸福搏出路，她更是为了让齐鸿可以好风凭借力，她总得为齐鸿也争一争。
这是让虞翠最佩服的一点，顾芳汀是有私心，可她不会用伤害别人的方式来换取自己的利益。她生有傲骨，绝不屈从天命，她可以付出代价，但必须要有值得她牺牲的理由，而齐鸿就是那个理由，她愿意赌一把，万幸没有看错人，齐鸿值得她托付终身。
齐鸿成了邓公的学生，在这个师生关系能比肩父子关系的朝代，齐鸿要是考不中进士，邓公都要跟着丢脸。而有了邓公做老师，齐鸿相当于镀了一层金身，什么光禄寺少卿家的儿子，论前途，齐鸿吊打十个光禄少卿儿子，当然，是在齐鸿争气的前提下。
入了邓公的眼，即使齐鸿将来平庸，但有个做首辅的老师，无论如何都会被尊敬，带来的好处比一个五品的光禄寺少卿多多了，这才是顾二爷松口的根本原因。
顾芷汐托腮，“是啊，齐表哥可真是三生有幸遇到我姐，之前还一直躲着我姐，真是个呆子!”
从齐鸿来到顾家的那一天开始，顾芳汀的示好就格外明显，只是齐鸿自卑于家庭，一直不肯接受。
“不过如今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我为我姐姐高兴，真的!”
顾芷汐眼泛泪花，“还好一切都如她所愿，不然我第一个抽她!”
万一邓公觉得他们两个伤风败俗呢？万一邓公不仅不拦祖父，甚至火上添油呢？还好没有万一，只有万幸。
顾照思替她擦了擦眼泪，自己却也酸了鼻子，“他们会好好在一起的。”
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幸，也是福。
“我知道。”顾芷汐笑着笑着就哭了，“齐鸿要是敢辜负了我姐姐，我拿刀跟他拼命!”
虞翠调皮接话:“我帮你按住他，让他插翅难飞!”
顾芳汀是个好姑娘，齐鸿要是辜负了，别说顾芷汐了，她和顾照思也是不会放过他的。
屋里笑声渐起，屋外不知何时到来的顾芳汀已是泪流满面，凝霜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她此生能有这么好的姐妹，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