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考虑
“姑娘, 齐鸿少爷来信了!”
虞翠兴冲冲地推门进来,第一眼看到的却不是顾照思,而是坐在桌前喝茶的顾芳汀。
玫瑰紫千瓣菊纹上裳, 外罩石青织银丝牡丹团花褙子,颈间戴了一条金晶石月牙项链,衬出雪白玉颈, 细腻生光。
她看到虞翠进来,放下手中茶盏,向她招了招手, “我给七妹妹做了一条裙子, 她正在里间换着呢,你先坐下吧, 等一会儿就出来了。”
虞翠契书上是顾家的丫鬟, 但顾家的人可不敢真把她当丫鬟看, 你见过谁家丫鬟是二品诰命夫人的义女而且谁家丫鬟可以插手主家生意啊还是主家主动要求的。那小嘴一叭叭, 小算盘一划拉,就是大笔的银子进账, 连韩氏都对虞翠和颜悦色了起来, 谁会和钱过不去呢?
“姑娘这几日睡得可好?我们姑娘可是折腾了两个晚上才睡安稳的。”虞翠坐了下来, 笑语盈盈地问道。
顾芳汀顺手给倒了一杯茶, “我不怎么认床, 所以睡得还是挺好的, 这是齐家那边来的信”她的视线落到了虞翠手里的书信上。
“是啊!”虞翠将书信放在了桌子上, “乡试已经放榜了, 齐鸿少爷中没中举就在这封信里了,真是紧张死了!”
齐家也就齐夫人的父亲是个人才,齐父将自个儿大部分的财产都留给了齐夫人, 他去世后齐家很快就衰落了下去,他的兄弟哪儿有不怨他心狠的。可顾巡抚一路高升,他们不敢找齐夫人晦气,只能忍气吞声,齐夫人也不想和他们有过多来往,所以亲情淡薄。
齐鸿的父亲和齐夫人是一辈的,作为庶子向来不受待见,倒是没掺和到齐家为了争抢到齐父财产的那出撕逼闹剧里,没和齐夫人结下仇怨。
不过他庶子出身,反而更重嫡庶关系,娶的媳妇也是个刻薄的,齐鸿和他姨娘简直就是家里的免费仆人。别人家里要是有个读书种子那是恨不得全家一起供读,齐家不一样,嫡母是生怕齐鸿有了出息,百般打压,齐鸿是在得了顾照思暗中支持后才能继续把书读下去。
今年是第一次下场,一口气过了童生和秀才,打了一个闪电战,又继续考乡试,不追求名次高低,只追求能有个举人功名。
两家书信往来通常都是靠商队,这封书信就是先到了秦大掌柜那里,再送到顾照思手里。虞翠眼光不错,齐鸿就是一只潜力股,在他身上的投资很快就看到了回报,品行也好,是唯一像齐夫人父亲的齐家人。
顾芳汀端起茶盏,垂下了眼帘,鸦羽般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确实该紧张。”
里间的顾照思早就听到了二人之间的交谈,连翘默不作声的加快了替顾照思换裙子的动作,很快就从里间出来了。
“表哥来信了快给我看看!”
顾照思雀跃不已,葱绿盘金彩绣棉裙随着她的动作飞扬,像朵盛开的格桑花。
齐鸿的出现,弥补了顾照思失去兄长的痛苦,齐鸿沉稳又可靠,是不打折扣的一个好哥哥,虽然是表的,但这不重要,将顾照思当亲妹妹疼才是最重要的。
虞翠笑着将信递给了她,“除了信齐鸿少爷还送了别的礼物来,东西有点儿多,我粗略看了一眼,大部分都是当地特产的吃食,就先放到了茶水间。只这两个红木漆盒不知所放何物,就先拿来了,姑娘你拆开看看。”
“这个不急,我先看信,表哥一定可以中举的!”
顾照思迅速拆开了书信,坐在绣凳上看里面写的内容,虞翠探头,“中了吗中了吗?”
顾芳汀看上去在淡定喝茶中,可热气都不冒了,茶水却不见少一点儿。凝露站在她身后,脸绷得紧紧的,耳朵竖得比虞翠还高。
她们姑娘已经十六岁了,婚事不能再拖下去了,起码要把亲先定下来。老太爷是起复了,可对于她们姑娘的婚事来说并没有特别大的助力,只是刷下去了一批类似于二奶奶娘家侄子那种的提亲者。庶子的庶女,二爷这个当爹的还是个没长进的,但凡有心气儿想往高处走的人家都看不上她们姑娘,卡在了这高不成低不就的尴尬地儿,秦姨娘为此都不知道哭了多少次。
七姑娘有个感情很好的表哥她们是有所耳闻的,那位齐鸿少爷在得知七姑娘和她们姑娘姐妹两个相好后,每次送来的礼物里也不会缺少了她们姑娘和六姑娘的那一份,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但一看就知道是用了心的。奶奶的丧事上齐鸿少爷代表齐家来吊唁,曾短暂见过一面,长得还是很好看的,如今又一口气过了童生和秀才,想来是有真材实料在身上的,要是中了……
她浮想联翩,神思不属,直到耳边传来“中了中了”的欢呼声才从游离中清醒过来,虞翠和顾照思已经抱在一起在原地又蹦又跳了,她家姑娘终于把茶盏从手里放下来了。
“哦,对了,表哥说他要进京求学,宁县太小了,他这次中举名次在倒数上,差一点儿就落榜了,要是一直待在宁县,他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考中进士了。”顾照思突然说道。
虞翠不假思索:“齐鸿少爷做得很对,宁县确实太小了,教他的夫子也才是秀才,之后的研读修学已经帮不到齐鸿少爷什么了,他继续留在宁县只会蹉跎岁月,进京求学才是正确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顾照思很是高兴虞翠和她的心有灵犀,“娘在玉京也给我留了好几处宅子,你帮我参谋参谋,看表哥来了玉京住哪里合适。是乌衣巷还是王孙巷乌衣巷多寒门学子,王孙巷多世家公子,二者皆有可取之处,你觉得哪个更好?”
寒门学子,志同道合,刻苦修学。可世家公子也有好处,“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只要能入了他们的眼,名士大儒,当朝高官也不是接触不到。
会试和殿试可不单单只是写一张花团锦簇的试卷就能脱颖而出的,大晟的会试和殿试一改之前各种试的假大空和模板风格,非常爱结合时事,比起和其他学子在酒楼,在文会上夸夸其谈指点江山,当然是和能接触到最新政事的世家公子相交更为有利,当然前提是你能加入到人家的交际圈里,并且抵抗住声色犬马的诱惑。
好几处宅子,乌衣巷,王孙巷,知道叔母有钱,可万万没想到能有钱到这种地步去,顾芳汀感觉自己头有点儿晕眩。
“为什么不让齐公子住到咱们家里来呢?既可以和谨大哥,四叔一起专研学问,还能向祖父和叔祖父这两位进士请教,不比齐公子孤零零一个人住在外面强还省得七妹你惦记。”
顾照思有些踌躇:“我害怕祖母不应允,也怕即使祖母答应了,还可能在看不到的地方给表哥难堪,要是坏了表哥的向学之心,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父亲还在世的时候曾经给她和兄长讲述过一些他昔年读书的事情,祖母明面上一视同仁,可背地里总会暗戳戳的使手段。罚抄佛经不算什么,大不了晚上睡得再迟一些,早上起得再早一些,将落下的功课补上,就怕心态失衡。
凭什么大哥有的他就不能有,凭什么夫子总是夸大哥还要贬低他,凭什么下人对大哥毕恭毕敬对他却是百般刁难……明明是他更优秀,明明是大哥欺负的他,凭什么都说是他犯了错,凭什么要罚他父亲坚守住了本心,可二伯父没有,浑浑噩噩,四十多岁的人了,一事无成。
表哥是她母亲娘家那边的人,祖母肯定不愿意看到她有除了顾家之外的依靠,她现在手里的东西太多,就像姐姐说的,谁都不会嫌自己的钱多。她现在还是顾家的小姐,那暂时让她拿着没什么,可要是真的等到她要出阁的那时候,她要是想把东西都带走,那就是一场战争了。
姐冰雪聪明,嘴巴又紧,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是极有分寸的人。平日里她和六姐最亲密,可她更信任姐,一些掏心窝子的,不能在其他人面前说的话,她能说给姐听。
顾芳汀看了一眼门口,连翘已经守在那儿了,心才算放下来。
“你这就是当局者迷了,齐公子能从那般不好的家里挣脱出来考中举人,心性必然是一等一的。祖母那些内宅手段,养废得了孩子,养废不了成人,你该对齐公子有信心。”
她伸出手指,点了点顾照思的额头,宠溺一笑:“祖父和叔祖父都是爱才惜才之人,谨大哥也是端方君子,齐公子来了,既有道同志合之人,又有进士指路,不比需要碰运气的乌衣巷和王孙巷要好”
虞翠不由自主地点头,表示认同:“我认为姑娘说的有道理,齐鸿少爷怎么说也算是咱家的亲戚,哪儿有亲戚来了却住外面的这要是传出去,老太爷的面子第一个挂不住。等齐鸿少爷进京,不用咱们说什么,老太爷肯定会主动让齐鸿少爷在家里住下的。至于老太太会有什么反应,就像姑娘说的,齐鸿少爷见惯了污糟,这些根本就不算什么,再怎么样也比不过齐家的离谱。”
齐鸿父亲是自己淋过雨所以要把别人的伞折断的那种人,齐鸿的嫡母是个短视刻薄又没脑子的,齐鸿的生母懦弱胆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儿子被人欺负了也不敢讨个公道,只会叫齐鸿忍。在这种家庭长大,齐鸿既不阴狠敏感,也不软弱没主见,长成了一个正直好青年,可真是歹竹出好笋,齐家祖坟冒青烟。
顾照思有所松动,“那就,等表哥进京”
虞翠和顾芳汀都点了头,然后虞翠就迫不及待想让顾照思拆盲盒了,“还有礼物没拆呢,姑娘你快拆!”
是两块贺兰石做的贺兰砚,素有“存墨过天”的美誉。
一个是不规则的圆形贺兰砚,略方,色泽暗蓝,夹杂着不甚明显的海蓝色丝纹。中间抛光出一个圆面,做砚堂,周边凹出了一条护城河的浅坑,做砚池,最外围雕刻了山海波涛纹。
一个是覆瓦式的长方形贺兰砚,色泽黝黑,中间琢出了一个椭圆形的砚池,砚首上方雕刻着一幅“童子打枣图”,底端则刻了蔓草纹。
顾照思送了那块圆形的贺兰砚给顾芳汀,虞翠是个没有文艺细胞的俗人,给她就是焚琴煮鹤,还是顾芳汀能欣赏得了这种美。
顾芳汀拿着红木漆盒回了自个儿的院子,一路上都没让凝露代劳。
她劝顾照思确实有自己的心思,但这对顾照思并没有坏处,说不定到头来是她欠顾照思。既然顾照思只是把齐鸿当表哥,那她就可以去争取。
依旧是四方的院,四方的天,可她觉得自己终于能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