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进京
虞翠手里捏着一支玉兰飞蝶步摇, 坠着的米珠流苏随她的动作摇来晃去，像荡秋千似的，在太阳底下折射出耀眼的光点。
“你知道我为什么能成为郡主的伴读吗？”
雨沁姑娘斜倚在贵妃榻上, 视线一直落在忙活不停的虞翠身上，她借口烦闷，将金盏银盏撵了出去, 屋里只留下虞翠这个顾家的人伺候。
虞翠沏茶的手微不可见地抖了抖，低顺着眉眼，“奴婢不知。”
雨沁姑娘嗤笑一声, 声音放得极轻, 但虞翠却听得清清楚楚。
“因为我，姿容平平啊。”
“豆蔻!院里的人都忙疯了, 你倒好, 躲在这里偷懒, 我要告诉姑娘去!”
连翘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不爽”两个字简直刻在了脑门上，冲着虞翠发邪火。
顾老太爷起复, 十月初九就要上任, 顾家相当于举家搬迁。听竹院家大业大, 尤其是这几年, 银钱如流水一般进来, 添置的东西只会多不会少。虞翠别的才艺先不提, 光敛财的本事就足够傲视群雄了, 邓氏还时不时要把人借去出谋划策, 每日一叹“豆蔻为什么不是我的丫头”春晓她们几个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虞翠瞬间将步摇往头上一插，然后人就躺了被窝，“来身上的了, 你忍心让一个病号干活啊？”
连翘半信半疑:“可你上个月不是这个日期来的啊”
“我这个不规律你又不是不知道，信不信我这个月能来两次”废话!这次是装的，这个月真的还没来呢。
“那你睡觉还戴步摇，咋地，显摆你得了贵人青眼啊”
连翘眼风一扫，看到了虞翠头上的步摇，是那日金桂宴雨沁姑娘赏的，说是虞翠伺候的她不错。
虞翠翻她白眼，“你管这么多干嘛不是说院里忙疯了吗，你还不去替姑娘收拾箱笼库房的事我也交给你了，这几天我怕是都要在床上躺着度过了，姑娘的事你多费心。对了，不要嫌东西不好拿就不带了，全带上，车马不用担心，我让小豆蔻的商队和咱们一起进京，顾家车马拉不下的让商队来就行。”
“真要在玉京开店啊”
“为什么不开四品的国子监祭酒在玉京确实算不上什么高官，但你忘了咱们四奶奶的父亲大人是谁了吗？顾家在玉京就算不能横着走，但挺直了腰板走还是绰绰有余的。我都给秦大掌柜写信了，江南那边的分店交给于峰大哥和孙白崂，一个忠心，一个有能力，能应付得过来，我需要秦大掌柜亲自坐镇玉京的小豆蔻，他现在应该已经从广州府动身了，刚好在玉京碰头。”
顾家要进京，四房没一个留在老宅的，通通都要跟着一起走。也幸亏当年顾老太爷当次辅的时候在玉京买了一个大宅院，后来他这一支回了老家，就留给了顾老太爷的兄弟住着，现在顾老太爷这一大家子进京，两家就要挤在一起了。
不过听四奶奶邓氏说，顾家在玉京的宅院是个带东西两大跨院的三进大宅，说得平面一点就是类似于那种三个四合院并排的格局，住下两家人绰绰有余，只不过是顾老太爷的兄弟一家子要把主院给让出来，毕竟长幼有序，顾老太爷才是顾家的家主。
她其实很想留在老宅，雨沁姑娘的暗示令她很是不安，再加上秀成郡主是和顾成谨一起回来的，就很容易联想到男女情爱这上面去。顾成谨满腹经纶，才华横溢，是翩翩浊世佳公子，又一向洁身自爱，被郡主看上其实不奇怪。
豪门勋贵世家，男子多美妾宠婢，公主郡主县主这些宗室之女和勋贵世家嫡女这些高门贵女择婿时便多偏向书香门第，清流士族，起码表面上娶妻之前不纳妾，婚后纳妾也要捱过三年，谁也不喜欢自己的夫君身边围着一群的莺莺燕燕。
康夫人为何愿意嫁给何大公子，不就是看中他纯洁嘛!长得好看，有才华这些反倒是其次了。秀成郡主作为永泰长公主独女，又在皇后娘娘这位国母跟前长大，她的婚事自然是慎重再三，她有资格亲自给自己挑选夫君。
世人常说红颜祸水，可蓝颜祸水也不少，顾成谨正好就是其中之一，他的长相就是那种最符合大晟当今审美的温润书生脸，就像大晟女子追求过度的纤细柔媚，被秀成郡主看上是真的不奇怪。
留在老宅，就不会和顾成谨有接触，秀成郡主也不可能隔那么远来沧州城找她麻烦，她就能平静苟到脱籍那一天。但是不行，顾照思十三岁了，到了该相看人家的年纪，她不跟着去玉京的话，天知道会发生什么狗血的八点档生活家庭婆媳剧。万一顾照思这颗水灵灵的小白菜被头猪给拱了，齐夫人怕是会从棺材里爬出来找她报复的，她自己也过不了自个儿良心那一关。
明明她都朝与大晟主流审美截然相反的方向上狂奔了，但每个人的审美都不一样，大流是纤细柔媚，但小众的艳丽风情也不会缺乏市场，很不幸，顾成谨的审美是小众。
女性的第六感是很准的，她宅在后院，顾成谨前院苦读，几乎没有交集，只有每次的节庆宴席这些需要全家人都聚在一起的场合才会交错而过，可她能感觉到有人在看她。
顾老太爷是老不羞，但毕竟岁数上来了，现在已经没有了那种世俗的欲望。顾二爷的审美很大众，他受不了可以俯视他头顶的女子。顾四爷有四奶奶管着，惧内，于是也很安分。二少爷和三少爷都还是孩子，那么就只剩下了一个人。
可现在扮丑也来不及了，她到顾家的时候就是这张脸，总不可能突然长出痦子和胎斑什么的。她当时不敢糟蹋自己的脸，长得好看容易找到下家，长得丑的话很难卖得出去，谁都希望自己买到的东西颜值赏心悦目。她要是个丑的，无论柳姨把她夸得再天上有地上无，她都过不了房妈妈那一关，更别提齐夫人了。
大晟爱美人，仪容有损的话，是做不得官的，大晟的文武百官就没个丑的，最低要求都要五官端正。大晟的皇帝就是最大的颜控，太/祖做事非常钢铁，可审美却是祖师爷级别的，这种颜控基因流传在每一个皇家子弟身上，然后就引领了大晟的潮流。美人的隐形优待体现在方方面面，不敢明文，背地里却成了默认，何知府那年的殿试，他和状元的卷子不分伯仲，最后却是榜眼，就是因为长相输给了状元郎，令他一直耿耿于怀。
“我房间里的东西我自己收拾，这个你就不用管了，你管好听竹院就行了。”虞翠惆怅地说道。
这玉京她是想去又不想去，是母亲的故乡，舅舅的消息也只能从这里打探，流放西北，到底是西北的哪里，只有在玉京当年经手过此案的部门才能探听到一鳞半爪的消息，却也是秀成郡主的主场。永远不要低估女人的嫉妒心，尤其是对方可以轻而易举捏死你的时候，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不过也不至于到杯弓蛇影的地步，郡主也不能凭白就要打死一个人，永泰长公主当年打死人，承德帝大发雷霆，让人压着永泰长公主上门谢罪，并给了那户人家超乎寻常的补偿，取得苦主原谅后永泰长公主这事才算过去。所以只要她一直在顾家后院苟着不出来，秀成郡主所到之处无她踪迹，不信这样秀成郡主还能搞她，不要小看宅女，你对宅女的力量一无所知。
连翘撇了撇嘴，“我待会儿让丁香姐给你炖碗滋补的鸡汤，你可别睡过去了。”
虞翠每次疼得受不了的时候都会强迫自己睡着，睡着了就感觉不到痛了，实在不想清醒的疼。
“这次不怎么严重，放心吧，不会睡过去的。”假的怎么可能会疼呢？“不过还想吃水煮肉片，如果里面有豆花就更好了。”
“你真是就算疼死也不耽误你的嘴，我也是服气。”连翘非常的无语。
虞翠哼唧唧:“每个月的这几天胃口都会更加旺盛，你不懂这种快乐。”
她最喜欢下雨天钻被窝睡觉了，还喜欢大冬天吃雪糕，只有一个字——爽!
“滚吧你!一堆歪理!”
九月十九，宜会亲友，宜出行。
虞翠歪在马车软垫上，面白如雪，双眉紧锁，把自己蜷缩成了一个虾子。
撒谎遭天谴!装着装着大姨妈就真来了，疼到她怀疑人生。
“姑娘，手炉来了!还好咱们车上装了十几斤银丝炭，否则豆蔻姐姐可就难捱了。”苏叶将手炉送来了顾照思坐着的马车上。
连翘接过手炉，放到了虞翠肚子上。
顾照思给了苏叶几个果子吃，“你先回自个儿车上去吧，这里有我和连翘在就行。”
“那奴婢就走了啊。”
“嗯，去吧。”
丫鬟们也有车，不过多是四五个人挤在一起，哪里比得上主子们的马车舒服，于是顾照思就让虞翠到她的车上来，疼成这样，能少受一些颠簸也是好的。
“你这么疼不是办法，等进了京，我想办法给你请一位太医来诊诊脉，说什么都得把你这毛病给调理好了。”顾照思是又急又忧，眼里又蓄了泪。
虞翠夹紧了暖手炉，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我保证谨遵医嘱，大夫让喝什么药就喝什么药，肯定不躲了。你也别太担心，女人来月事总会疼的，我只是严重一些，忍忍就过去了。”
“真的不骗我？”顾照思不是很相信虞翠的保证，谁让她有倒药的不良前科。
“不骗你，我发誓。”
姨妈疼确实很要命，苦和疼，她选择苦。
顾照思这才破涕而笑，“这可是你说的，要是再让我发现你把药偷偷倒了，我就……我就……我就扣你月钱!”
虞翠和连翘都笑了起来，对于去往玉京的陌生和惶恐都消散了大半，只要人还在一起，那么哪里都是她们的听竹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