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胭脂
顾照思又“病”了一个月才好, 虽然没能当成冲在第一线的猹，但有顾芷汐这个猹中猹通风报信，倒也没错过一些精彩好戏。
小白花外室母女外表柔弱, 实则心思缜密，手段极多, 韩氏和她们过招几次, 输多赢少，赢的那几次还是因为她的正妻身份, 拼心计, 她连顾淑慎这个刚满十二岁的小姑娘都比不过。
顾家男子娶妻之前不许纳妾, 顶多有个通房，通房能不能抬妾还要看正妻的意思, 于是韩氏嫁给顾延钦后没经历过什么妻妾相争，婢妾和贱妾是打死都不敢招惹正妻的, 能和正妻斗一斗的只有贵妾良妾。
若是想纳妾，通常也得在三年之后方可，要确保嫡长子的先出生。顾延钦自己作死, 韩氏怀顾淑言的时候被发配西北, 自然没留下什么小妾给韩氏添堵，十多年过去, 韩氏的宅斗水平早就退化到十岁小儿, 哪里是祝芸母子的对手。
祝芸借着腹中骨肉，又凭着和顾延钦相伴十多年所知之事攀附上了顾老夫人，顾老夫人心疼儿子西北受苦，忍不住想从祝芸这里多知道这些年儿子的遭遇经历。这么一来就很容易传达出她已经接受了祝芸母子的风言风语，气得韩氏对顾老夫人颇有怨言，被有心人捅到顾老夫人跟前, 婆媳矛盾加剧，反倒便宜了祝芸母子，听顾芷汐说顾老夫人对将顾淑慎写上家谱有了意动。
虞翠正在用小石磨将玫瑰花瓣磨成汁，苏叶艾叶帮她揪买回来的花上的花瓣，准备晾晒成干花，连翘用石钵将紫草研磨成粉，竹苓从厨房送来了洛神花油。
“你做这么多胭脂，用得了吗？”连翘甩了甩胳膊，换了只手捣杵，“咱们院里几乎人手三四盒子胭脂了，都够用到明年去了，你还要做，姑娘也是，就这么看着你胡闹。”
虞翠手上动作不停，伶牙俐齿:“亏你还是风月行家，我问你，你觉得我做出来的胭脂如何”
连翘听见“风月”这两个词脑门上就蹦出青筋，不过在场的人都知道她的出身，这么说也不算戳破她的秘密，除了跟顾照思一起回来的人，顾家其他人都不知道她的过去，嘴巴还是很严的，她大人有大量，不和豆蔻这个死丫头计较。
虞翠:啧啧啧!当初是谁嘴巴甜甜的叫姐姐来着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不如何!”连翘重重捣了一下杵，仿佛钵里的不是干紫草，而是虞翠的脑袋，“香气过淡，膏体黏糊，附着力不强，易脱色褪色，保存日期也不长，除了颜色多，一无是处!”
“……”
过分了啊!哪里有这么差!她这是平价胭脂，怎么能和贡品胭脂比较人家一盒胭脂里面就加珍珠蜂蜡等等各种名贵成分，她只有一个花油，再抠搜加点其他东西，这能比吗？
“那我问你，一匣十二色，定价二两，你买不买”
连翘一脸的屈辱:“……买!”
银牙都要咬碎了!
苏叶艾叶窃窃偷笑，虞翠得意洋洋，赢家对输家的嘴硬总是宽容的。
“我准备先调出二十四种颜色，今年是错过春夏了，但秋冬赶一赶还是来得及的。秋日十二色，冬日十二色，先用秋冬二十四色胭脂盘打出名气，明年再推出春夏二十四色，不信我的店开不起来!”
连翘恍然大悟，“怪不得你的胭脂颜色多是橘红枣红棕红色调，确实和秋日相配。”
虞翠嗯哼两声，似开屏的孔雀，嘚瑟到没眼看，“你这名字太土了，怎么能吸引大姑娘小媳妇来买呢？没品味。”
要不是打不过……连翘深呼吸，“那请问，胭脂还能叫什么名字呢？”不信你能叫出花来!说她没品味，到底谁没品味啊？一个穿绿袄紫裙的家伙不配跟她提品味!
虞翠:怪她喽长得好看，增肥也不见有什么成效，她只能出此下策辣别人眼啊！要不是顾照思有孝在身，她会选红绿配!
“你跟我过来。”虞翠放下小石磨，领着连翘到了她存放胭脂的小柜子前面，苏叶和艾叶也跟了过来，她们好奇。
虞翠从柜子里取出十个小瓷盒，一一打开，摆在柜顶上，“这个是琥珀金盏，这个是甜莓豆沙，这个叫枫叶荻花，这个叫梅渍时雨，那个叫棕杏奶咖，边上的那两个叫姜橘宝光，血橙雾柔，我手里这三个是酒心甜栗，乌木红梨和茶颜可可。”
“怎么样是不是更想买了”虞翠眨巴着她的大眼睛，“我还准备了同配色的香粉，等我的胭脂火了，香粉就会跟上，到时候腮红眼影一个不落，然后推出大礼盒，我想的是不是很美”
见多识广的现代女性都抗拒不了礼盒，不信古代土著的大姑娘小媳妇不心动，只要她把品牌打出去，别的地方不敢说，起码沧州城她的胭脂可以横着走，顾家可不是摆设。
连翘僵硬了脸，一字一顿:“你做出来后，分我一匣。”
苏叶艾叶唯恐落下她们，叫道:“还有我们俩!我们也要!茯苓竹苓姐姐也要!也别忘了丁香姐，她做了很多好吃的给咱们呢，咱们不能落下丁香姐。”
“好啊！听竹院的丫鬟是一个都不落下，就落下你们姑娘，还有三姑娘，五姑娘是不是”顾芷汐提着裙角就蹦进来了，“你们几个小没良心的，我平日对你们不好吗？有了好东西光想着你们自己分，就不想想你们姑娘，还有她的好姐妹要不要啊？”
“见者有份，我也要一匣。”
虞翠她们回头，门口可不就是顾照思和顾芳汀茯苓一脸麻木，她都来不及提醒虞翠她们几个三姑娘和五姑娘来了。
顾老夫人上了年纪，觉就少了，于是顾家女眷每日都得去永春院请安，顾照思病好后自然要恢复请安，顾芳汀顾芷汐两姐妹和顾照思交好，见她病愈，就来听竹院做客。本来顾若清也要来的，但顾芊涵答应了顾淑慎去远香院看做成标本的麋鹿头，她非要顾若清陪她一起去，无奈之下跟着去了。
于是只有顾芳汀姐妹俩跟着顾照思回来，然后就听到了虞翠她们的对话，顾芷汐性子急，又十分爱美，听到那么多稀奇古怪的胭脂名字瞬间门就冒红心了，原来胭脂可以有那么多颜色，也可以有那么多的好听名字，她一定要拥有!
虞翠她们急忙向顾照思三个行礼，但三个姑娘的心思显然不在她们身上，围着那十个胭脂盒，啧啧称奇，哪怕是一向稳重的顾芳汀也情不自禁的试色起来。
“琥珀金盏，不愧金盏二字，涂上去真的隐现金色。”顾芳汀显得极为惊喜，她偏爱这种低饱和的红色。
顾芷汐爱大红深红还有高饱和色的红，第一个试的血橙柔雾，第二个试的是姜橘宝光，“这个姜橘宝光也是一样，嘴唇上亮闪闪的，真像是在发光唉。”
虞翠解释道:“琥珀金盏里加了金箔，姜橘宝光里加了珍珠粉，这两个是所有胭脂里成本最高的，仅次于这两个的是梅渍时雨。”
顾照思涂胭脂的手指顿住了，她手里拿着的，可不就是那盒梅渍时雨
“哈哈哈哈!”顾芷汐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指着顾照思和顾芳汀，“咱们三个不愧是姐妹，有眼光，一挑就挑中了里面最贵的三个!哈哈哈，笑死我了!”
顾照思和顾芳汀跟着笑了起来，虞翠她们也跟着笑，一时之间门听竹院都是笑声，惊得树梢上停着的喜鹊展翅飞向天空。
笑完了就该提问了，“你做这么多颜色各异的胭脂出来，不会只是为了自己涂，看着漂亮吧”顾芷汐看似爽朗大方，实则粗中有细，心里自有思量。
“不敢欺瞒五姑娘，这胭脂是要拿来卖的，奴婢已经和我们姑娘说过了，姑娘会是大股东。”虞翠回道。
开店这种事，瞒不过顾家人，她还要借顾家的势呢，所以现在说出来没什么大不了的，配方都在她脑子里，连翘她们只是帮忙处理材料，各种材料的配比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开店之后肯定会雇佣工人做胭脂，前面的材料处理都可以让工人做，最后的配比她会让人签保密协议，违约金会是一个天文数字，再加上顾家之势，大概率出不了什么纰漏。
四十八种配色，就是四十八种配方，每个人只会知道其中一种的配方，哪怕背叛，也不会伤筋动骨，何况她后面还会推出新的产品，盗版是追不上她这个正版的研发速度的。
而且把品牌打出去后，那些大户人家宁愿多花钱买正版也不会贪小便宜买盗版，贵妇小姐的社交圈要是出个用假货的，那名声可就太好听了，她一定会被踢出贵妇社交圈的!小富即安的人家可能买盗版，但一分钱一分货，假货里会掺什么可就不好说了，她用的可都是真材实料，定价也不贵，走薄利多销路线，哪怕假货层出不穷，但她的正版一定能撑住的。
至于赔本倒闭，呸呸呸!她这几天左眼一直跳，喜鹊还一直在叫，她一定会发财的!
顾芷汐转了转眼珠子，笑着说道:“能不能算我和三姐一股啊我们两个人一股，绝不多占，你也知道我们姐妹缺钱，又快到说亲的年纪，母亲有自己的两个亲女儿，还有亲儿子，我们两姐姐，实在艰难。”
说到最后实在笑不出来了，顾芳汀轻轻拍着妹妹的肩，眼睛里也透出希冀。她明白这是妹妹在为她争取，她才是那个快要议亲的人，芷汐其实还能再等等。
虞翠看了一眼顾照思，顾照思不肯和顾芳汀对上眼神，她低着头，“我可以把我的那一股分给两个姐姐一半，但豆蔻的不要动，她比谁都艰难。”
再缺钱也是正儿八经的主子，再艰难也比不过身为罪奴的豆蔻艰难，是豆蔻一直护着她，在她心里豆蔻更重要。
顾芷汐不是死缠烂打之人，正是她知进退，明是非，顾照思才会和她们姐妹交好，她只是想为姐姐试一试，成也好，不成也好，她不会因此心生怨怼。
“是我不好，一时冲动，只顾着自己，不想着别人的艰难。”她对着虞翠行了一礼，“豆蔻姑娘莫怪，还请原谅我的无礼要求，要不是六妹妹心志坚定，我怕是要成为无耻小人。”
豆蔻是顾家的丫鬟，还是罪奴，她刚才只顾着给自己和姐姐找生钱路子，看似询问，实则已是暗中用身份逼迫，被六妹妹拒绝之后才醒悟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恶劣，实在羞愧难当。
顾芳汀将妹妹挡在身后，也向虞翠赔礼道歉:“我亦心生贪嗔，也给豆蔻姑娘赔个不是，以后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虞翠反而笑了起来，她冲眼含担忧的顾照思点了点头，暗示自己有办法解决。
“两位姑娘实在客气，奴婢愧不敢当。”她也向两姐妹回了一礼，“奴婢听闻秦姨娘有位弟弟，也在府上当差，曾是二爷的书童，如今管着府里的花草”
秦姨娘就是两姐妹的生母。
“没错，秦管事确实是姨娘的弟弟。”顾芳汀虽心生疑惑，但还是回了虞翠的问题，秦管事是她们姐妹的亲舅舅，可她们却不能叫一声舅舅。
虞翠眉眼弯弯，笑得像只偷鸡成功的狐狸，“那秦管事定对花草如数家珍，又会算账买卖，奴婢和姑娘的店正需要一位能干的大掌柜，如果秦管事愿意出府……”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与其从三房的掌柜中抽调，或者是在当地招募，前者不一定能在沧州城混得开，后者也不一定忠心。秦管事就很好，他是顾二爷的书童，顾二爷这些年一直帮忙打理着顾家的庶务，秦管事可是他的得力助手，可惜后来方姨娘得宠，她的兄弟把秦管事给顶了下来，秦管事就被安排了个侍弄花草的活计，却不曾摆烂颓废，一直兢兢业业，顾府的花草长得那叫一个生机勃勃。
这叫什么这叫专业对口啊！有了这么一个对花草有研究的掌柜，那包山头种花做胭脂开店的一切事情秦管事就都能搞定，不给分红的话对得起秦管事的本事吗!秦姨娘是顾二爷的女人，还给顾二爷生了两个女儿，这样一来二房和三房就绑在了一起，顾家的势它是不想借也得借!顾老太爷可能对顾照思没什么感情，但他肯定对顾二爷有感情，否则以顾老夫人的吸血程度，顾二爷怎么还有余钱养那么多小妾和通房啊绝对是顾老太爷私下贴补了，所以反而更有利于店铺的发展。
她正色道:“店铺一共分十股，奴婢占四股，我们姑娘占三股，另外三股两位姑娘和秦管事商量，但奴婢要提醒两位姑娘一句，秦管事是必须要给分红的，我们三房的掌柜都有分红，没道理不给秦管事，希望两位姑娘不要失了亲情之心。”
就怕贪欲蒙心，不肯让给旁人半分利，如果顾芳汀顾芷汐这姐妹俩真的这样做，她会让顾照思不要和这两姐妹深交。可她也不忍顾照思无姐妹帮衬，于是最后可以说是光明正大的提醒，希望两姐妹懂她苦心。
顾芳汀和顾芷汐对视一眼，最后还是姐姐代表二人做出承诺:“我们明白，秦管事那边我们会让姨娘去说，姨娘一直盼着他出去，可秦管事放心不下我们母女，一直不肯走。”她语带哽咽，“如今好了，姨娘终于心愿得偿了。”
她们姐妹二人何尝不想亲口叫一声舅舅，可舅舅为仆，她们为主，不能，不敢。
顾照思给了她们两人一人一个拥抱，“都会好起来的。”
虞翠看着突然哭起来的三个小姑娘，无奈的耸了耸肩，和连翘相视一笑。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容易，互相帮忙一下，明天可能依旧不容易，但心里总是快乐的，因为不再是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