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监狱风云
百户大兄弟说的没错, 中午的时候官衙就来提人了，别人都是憔悴不堪，空手出门, 唯独虞翠抗了个大包袱，她把被褥都给带上了, 生怕自己在牢里受苦。
押送的差役丢不起这脸，出门前强硬的从虞翠手里抢了过来，再三保证一定原封不动的给她送牢里虞翠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放手, 跟着大部队往府衙那边走。
被围观没什么大不了的, 因为她不是主角, 主角团在囚车里, 她是跟在囚车后面的众多背景板之一，与薛家的家奴们走在一起。
不得不说电视剧也不是完全凭空捏造, 百姓们是真的会扔臭鸡蛋烂菜叶小石头这些东西的，富贵久了总会不仁，二夫人重利盘剥, 那些苦主早就恨毒了薛家, 一朝倾覆，可不得好好出口恶气
就是……“能不能瞄准方向再扔啊？很容易误伤的好不好！”虞翠从头上扒拉下一片烂菜叶子，黏糊糊的, 咦~呕！好臭！
常嬷嬷淡定的给虞翠擦了擦头发, “忍一忍吧。”
采薇挡在了虞翠身前, 忠心耿耿, “我替姑娘你挡着。”
像薛家这种搅和到谋逆大罪里的, 直系亲属那是一个都别想逃，不是死就是流放，或者没入贱籍, 没有第四种出路，除非皇帝亲自下谕说罪不及妻儿，皇权凌驾于王法。反而是奴仆们的境况更好一些，只要没跟着主家作恶，那他们只是会被重新发卖而已，就是换个新主人的事儿，攒够了钱依旧能赎身。不像犯事的家眷，罪奴是不能自赎，不能脱籍的，除非立下功劳，由主家上报得官府认定后才能摆脱罪奴身份，条件极为苛刻。
男的还能参军有个奔头，但凡砍死个敌军上司就愿意给他报功，如果够勇猛战功积累足够，不仅能摆脱罪奴身份，还能封侯拜相。
世宗时期的谢羿将军就是罪奴出身，最后官拜一等大将军，封定南侯，世袭罔替。因为谢羿将军灭掉了大理，还搞掉了大半的土司，平定大晟西南境，开疆扩土之功，授世袭罔替之爵。
但女人就惨了，大晟虽对女子算得上开明，可也没有女兵，太/祖皇后确实是女将星，但她麾下之兵也都是男人，军营里如果有女人，那就是可怜至极的军妓。女子一旦成为罪奴，若无元贵妃那样的承天之幸，终其一生几乎不可能得到自由了，这个世道能让女子立功的机会实在太少太少，生死喜乐从此再不由己。
奴籍归属于贱籍，但罪奴和普通卖身当奴婢的还是不一样的，处于贱籍的底层，谁都能来踩一脚。青楼里那些命苦的姑娘们攒够了钱是能为自己赎身从良的，罪奴不行，否则虞美人就不会被一直困于教坊司，最后被薛二爷从教坊司赎了出来却依旧困死于薛家，脱籍太难。
采薇这几天一直和荷香桂香她们关在一起，抄家很可怕，抄家的金鳞卫也很可怕，但百户大兄弟确实没撒谎，人家手底下的人的确很规矩，没发生什么徒十年的惨事。于是经过第一天的惶恐不安后，薛家的下人们就都躺平了，给人当奴做婢的，谁还没被卖过几次呢安啦。常嬷嬷在队伍里的原因和虞翠一样，作为薛老夫人身边最信重的人，她有义务配合金鳞卫调查，也得去牢里观光几天。
“幸亏我让干娘他们一家赎身的早。”虞翠看到了人群里焦急跟着她们走的王贵一家，王贵和王斌两个大男人还好，只是焦急忧心之情溢于言表，王贵家的就不行了，哭得比囚车上的薛家人还惨。
可虞翠不敢回应他们，她现在形势不好，万一牵连到干娘一家身上去咋办？平头百姓可搞不过那些有权势的，反正她待不了几天就出来了，就不要再横生枝节拉无辜人进来了。
“斌哥儿啊，你说翠翠看没看见娘啊？她明明看过来了，为什么一点反应也不给啊？要不娘再喊大声点儿”王贵家的抹着泪，问着自己有出息的大儿子。
王斌看到虞翠的反应反而安了心，给王贵家的解释道:“翠翠应该没什么事，她和薛家的关系已经很远了，娘你没看见她是和常嬷嬷在一起的吗？要真的有事，翠翠就跟薛家人一样在囚车里了，娘你要相信朝廷的法度。”
虞翠已经走远了，他们不能再跟下去了，官衙门前闲杂人等不可无故逗留。
“而且金鳞卫已经查抄完毕，说明薛家之事已经盖棺定论，剩下的就是府衙公差接手了，他们会判决薛家人的罪行，之后是入狱杀头，还是流放，或是发卖，都看府衙给薛家人定的是何种罪名。能经得起金鳞卫查验，翠翠其实已经就没事了，府衙只是走一个过场，翠翠不会有事的，过几天就能出来了，咱们每天在府衙门前等着接翠翠回家就行。”
王贵家的这才止住了泪，双手合十，嘴里念着“那就好那就好，菩萨保佑。”
薛家大门上的牌匾被拆了下来，封条一贴，昭示着这个雄据金华府百年的大商人家族从此烟消云散。
“大人，您真的不去一次府衙吗？钱知府邀请了您可不下五次了。”
谢宣的视线从薛家大门上收回，落到刚才说话的下属身上，下属躬着身行礼，姿态谦卑，额上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紧张到连呼吸都忘了。
这位谢大人可是玉京来的，手持金令，亲自彻查金冯薛三家谋逆一案，接管金华府金鳞卫所。千户大人对这位谢大人的身份讳莫若深，只吩咐他们这些下属无条件服从谢大人的命令，否则若是犯到谢大人手里，不要怪他不顾多年袍泽之谊。可钱知府盛情邀约，谢大人可以置之不理，他们却不能视若无睹，谢大人只是暂时驻足金华府，他们金鳞卫以后还是要和钱知府打交道的，都是同僚，面上得过得去。
“金冯薛三家谋逆一案已结，接下来一应事务皆由官衙接手，宣判罪名即可，无须本官在场。”谢宣面无表情，“替本官谢过钱知府盛情，奈何圣上雷霆未消，本官即日就须带着本案卷宗回京面圣，若有机会，下次。”
下属还能说什么，只能再行一礼，“属下遵命，定不负大人所托。”
虞翠和常嬷嬷采薇她们几个分到了一间牢房，牢房就建在府衙的地下，本来就逼仄狭小，这次又一口气接收了三个大家族的人，所以单间就不用想了，统一多人间。
虞翠住的这个牢房塞进来十二个人，唯一说得上运气好的就是大部分是熟人，常嬷嬷，采薇，四个香，剩下的都是薛家那几个小姐身边的大丫鬟，雪柳也在这儿。
“狱卒怎么就给你送被褥”菊香还没有彻底认清自己的处境，看见有狱卒给虞翠送东西进来当即都顾不上哭了。她声音不低，引得周围牢房的人都看了过来，瞬间炸了锅，一个个的都开始向狱卒要东要西。
狱卒看热闹不嫌事大，拱火道:“人家是谢大人亲自要我们这些狱卒关照的人，别说一床被褥了，就是要一桌山珍海味我们也得给啊。”
虞翠接过她的大包袱，闻言翻了一个大白眼，“狱卒大哥你要这么说那我可就有话接了，别就逮着我一个人集火啊，王家少爷托狱卒大哥你们送进来的东西也不少好吧？既然大家上面都有人，那狱卒大哥你可得一视同仁。这荷包里有十两银子，也不求大哥你能弄来多好的吃食，干净一些就行，剩下的大哥你和你的兄弟打酒吃呗。”
虞翠从牢柱之间的缝隙扔出一个荷包，狱卒大哥身手不错，直接抓到了手中，嘴咧的更大了，冲虞翠比了个大拇指，“小姑娘挺上道啊！不过你怎么就知道我们哥俩没动过你的包袱呢？万一我俩把你藏在里面的金银都拿走了，你又把身上的银子给了我们，那你不就亏大了”
“那可是金鳞卫，我觉得没有人会想得罪金鳞卫的。”
皇帝鹰犬，出必见血，皇帝叫人三更死，金鳞卫绝不留人到五更，凶名之盛，可止小儿夜啼。
狱卒大哥掂了掂手里的银子，“行了，等着吧。”他的视线如毒蛇，落到了刚才叫嚣的菊香身上，“饿她两天，谁都不许把食物分给她，否则就是跟我们哥俩过不去。对了，刚才还有谁说要东西的来来来，再说一遍，我刚才没看到是谁要。”
牢房里所有人瞬间禁声，只有虞翠活力无限，“大哥好走，如果可以的话牢饭好吃一些也是可以的，我加钱！”
“……”
狱卒两兄弟嘴角同时抽了抽。
这是来坐牢的这是来寻开心的吧？不愧是能让谢大人开口的姑娘，确实非同寻常。
隔着三个牢房，薛静姝在干草上铺好王家表哥好不容易送进来的薄被，扶着赵氏坐下，听到虞翠和狱卒的交谈，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
只会耍小聪明有什么用和金鳞卫的大人认识又如何表哥已经暗中告诉她了，那位谢大人离开了金华府，正在回京赴任的途中，金鳞卫职责已经完成，不会再插手谋逆一案，后面的事都会由府衙审判，而钱知府人如其姓，为了钱什么都敢做。
她并不打算一直用虞翠的身份，和虞翠有关系的人太多了，玉京的康夫人，青州府的何三公子，还有早早赎身出去的王贵一家，以及那位金鳞卫的百户谢大人，很难一直伪装下去。她只需要借虞翠的身份离开金华府，表哥会在金陵给她重新换一个新身份，薛妙这个人会无故失踪。只有斩断虞翠与薛妙之间的所有联系，让虞翠顶着“薛静姝”这个名字永为罪奴，她自此就能重获新生，就是可惜了薛家的宝库，保不住了。
二伯父也不算一无是处，起码他留下了和她长相有几分相似的虞翠，也要感谢虞翠自己个子长得快，如此才可更顺利的互换身份。
“娘，你再忍几天，忍几天就好了。”
判决下来之日，就是她新生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