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坏心
“大哥, 我真的就一借住，是薛家五服外的五服，就算薛家真的谋逆也扯不到我身上去啊！晟刑统对于谋逆顶多诛五族, 再怎么扯也扯不到我这个远了三千里的远亲孤女头上去吧？一直关着我是个什么意思金鳞卫就能不讲大晟律例了还有没有王法啦？”
今天是薛家被查抄的第三天, 家大业大就是这么任性，抄家都能抄三天还没抄完, 这还是败落后的薛家，要是搁在以前还煊赫的时候，是不是要抄半个月那个薛长恩不是来报恩的，他就是找薛家来讨债的，和冯家大舅混在一起，冯家大舅又拉着他和金家混在一起, 金家掺和到了谋逆里, 金家自己作死，还拉上了薛家和冯家，薛长恩的嗣子身份文书要了薛家的命。
听说金老夫人在知道金家又掺和到夺嫡里的时候就活活气死了, 承德帝那一代夺嫡就要了金家半条命, 儿孙却不长记性，又一次掺和到了新的夺嫡之争里, 生生呕血而亡, 纯粹是被不争气的子孙坑死的。虞翠是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从看守她们的差役里套了话出来的, 才知道薛家是如何被薛长恩坑死的，只想问候他祖宗十八代。
太子病弱是一回事, 可下面的人有了异心就是不对，金家疯狂敛财就是为了给玉京那位“贵人”送钱。商人嘛，偶像不外乎奇货可居的吕不韦和买缟灭鲁的管仲，可大晟历代皇帝不论才能如何, 都对商贾是如出一辙的防备，佛道两家被儒家摁着打，杂家被皇帝摁着给大晟挣钱，皇帝和百官高兴了，被他们压制多年的人可高兴不起来，人的欲望是无穷的，于是就瞅准承德帝这一脉子嗣稀薄上面开始搞事。
先帝风流，子嗣众多，偏又长寿，晚年猜忌之心大起，自己生生把贤德的太子给作死了，之后就是下面的皇子们开始了漫长的夺嫡争斗，最后死的死，囚的囚，残的残，没有一个是赢家，最后入场的承德帝也落了一身的伤病。先帝临终前下罪己诏，可事成定局，是他害了所有人。
搞事的就是那位怀德太子的庶子，承德帝仁厚，继位后追封先帝太子为怀德太子，可怀德太子的嫡子早跟着他的父亲一起葬于巫蛊，只一个侍女肚子里的遗腹子活了下来，就是恩宠仅次于太子的恭郡王。
恭郡王幼年流落民间，是金家冒着极大的危险收养了他们母子，所以才能在夺嫡之时站错队后仍能保全家族，退回到金华府依旧是土霸王，就是因为仁德帝看在恭郡王的面子上才高抬贵手。可人心总是不足，恭郡王是条毒蛇，仁德帝成了农夫，死的却是农夫唯一的儿子，这让承德帝如何能接受他恨不得死的是自己！
金家注定要完，可处于边缘的薛家也别想好过，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承德帝不愿意放过任何参与过这场谋逆的人，都要为他的太子陪葬！薛家虽然一直想和薛长恩切割，但薛长恩的嗣子身份无从否认，无论薛家有没有参与，作为承嗣子的薛长恩参与了，那整个薛家没参与也是参与了，这就是株连。
虞翠上辈子看电视看小说看到有抄家情节的时候都有一个疑问，那就是为什么不提前跑古代又没有监控，身份文书那些都是纸，还只存当地县衙，造假简直不要太容易，反正能被抄家的就不可能缺钱，那为什么不卷钱跑路呢？换个身份从头来过，不比等着砍头强好不容易主角光环大爆发，留了一个独苗逃走了，然后就是狗血又老套的男女主隔着抄家灭族的血海深仇相爱相杀，给你水个七八十集，白月光都能给你拍成饭渣子，临了观众只有一句话——尊重祝福，请锁死。希望男女主的爹娘下辈子能投胎成男女主的孩子，重演一遍男女主之间的爱恨情仇，父母祭天，法力无边。
欧洲那些王室贵族不就动不动跑到其他国家避难吗？等国内叛乱平息，就又施施然回来，照样过自己的好日子，为什么华夏古代不这么做呢？真的就这么铁骨铮铮不怕死吗？不过现在虞翠懂了，她用亲身经历验证了什么叫做“八百里加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没有谁能比皇帝下达的命令还快，如果薛家知道的比官府接到朝廷谕令奉旨抄家这个消息还早的话，那承德帝血洗的就不只是恭郡王这股谋逆势力了，而是整个朝堂，哪怕杀空百官都不会停手，帝王之位不容许任何人觊觎。
倒是想跑，可逃不掉，没看见金家照样派人来薛家吊唁吗？没看见薛家照样准备哭灵吗？一切都平静的和之前的日子没什么两样，谁知道下一秒就被抄家啊！古人的保密工作也是一流的，还出动了金鳞卫，就和那个把雁翎刀抵在她脖子上的百户说的一样——不漏一人。
百户身高腿长，九头男模身，气质冷峻，俊美灼人。
他看着硬从钉了封条的小轩窗里挤出一张圆饼小脸的虞翠，嘴角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
“就是因为有王法，你现在才能来质问本官有没有王法这个问题。”他指了指关了薛家两房母女七个人的西晒房，“否则你该在那里。”
薛静娴就是个纯倒霉蛋，只是回薛家奔个丧，就遇到了这种祸事，虽然留在金家更惨。又是薛家女儿，又是金家儿媳，buff叠满了，贞节牌坊暂时也消除不了她身上叠的各种buff，只能和薛家那几个人挤在一起了。
“……”
确实，薛家所有人都被查抄，也就只有她这个远房小姐勉强保住了自己的小窝，只是在外面贴了几个封条，里面没有差役进来翻找，但因为涉嫌谋逆这种大案，她不能离开，只能和薛家一起等着判决出来才能自由。
这是三天里她第一次见到这位百户，那天拿下她之后百户就忙着抄家去了，再没见过，郑重声明一下她可不是因为花痴这位百户才这么聒噪的，谁让外面看守她们的都是普通差役，求他们办个事回答她的只有一句“要请示上司”，好不容易他们的上级百户路过，说什么也得问个明白。
“哎哎哎大哥你先别走啊，好歹让我知道什么时候能抄完家吧？抄完家我是不是就不会被关着了我还是个孩子，我很害怕啊，你是成年人，晟律疏议里有写成年人要爱幼的，你给我一个希望不过分吧”
谢宣一头的黑线，他还没见过这么不怕生的姑娘，还是个孩子，还要爱幼，再漂亮也不能撒谎吧？
“你该叫本官大人。”谢宣忍无可忍，纠正了虞翠对他的称呼，“还有，不要随便撒谎，我手底下的人都很守规矩，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既然张口晟刑统，闭口晟律疏议，就也应该知道其上对犯奸氵……嗯，某些事的约束和惩戒。”
奸/淫/妇女者，阉，徒十年。
“蛤”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不是她不纯洁吧？是百户大兄弟不纯洁吧？是吧是吧？她确实为了长高狂喝奶，十岁就有一米五五了，在普遍娇小玲珑的江南女子里的确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但不至于脸也跟着没胶原蛋白了吧？
“大人，我十岁，没骗你。”虞翠垮起个脸，生无可恋。
虽然离她十一岁的生日还有五天，可她就是真真确确不掺水的十年骨龄啊，不要提心理年龄，美少女永远十八。
谢宣是真的被惊到了，十岁那他刚才说的话……
“本官今岁十九。”
他未及冠，不算成年人，不用爱幼。
虞翠:“……”失策。
不是说古人都不高吗？这哐哐一米八往上走，长得好看不说，十九岁就能当上百户，年少有为。她十九岁在干嘛哦，在花痴小哥哥的盛世美颜和八块腹肌，秒成渣渣。
正当气氛陷入凝滞，互相都怼死了对方以致没法接话的两人同时看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他怎么能行动自如王法呢？”
王家来奔丧的嫡幼子，虽说王家没掺和这档子要人头的事，但三大皇商向来共进退，嫌疑肯定是少不了的，虞翠都被监控起来了，王家的少爷就更不能例外了，他凭什么可以自由活动啊？不公平！
“这就是王法。”
谢宣特意在“王”字上重读，此王非彼王，是王家的王。
“……”
特权可真是无处不在，王家的少爷虽然也不能离开薛家，但人家能来看薛家被关着的女眷，还能和人单独说话。
谢宣看着瞬间整个人都蔫巴了的虞翠实在可怜，才十岁，确实还是个孩子呢。
“最迟今日查抄完，官衙的人很快就会来和金鳞卫交接，等判决下来确定你和谋逆一案并无干系后，你最多在大牢住个三四天就能出来了。”
“啊？还要坐牢啊？”虞翠是真想哭了，想她两辈子都遵纪守法良好公民，穿越穿到牢里去了，情何以堪。
谢宣头疼:“本官会和官衙的人说多照看你一些，可以了吗？”
虞翠瞬间星星眼，打蛇随棍上，“多谢大人！那大人我能不能带一些东西进去啊？我好好一个良家女子，又没犯罪，纯粹是被牵连，我应该可以有一些小小的特权的不是吗？王家少爷的优待我不奢望，但起码让我能在牢里睡好吧我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王家少爷都明目张胆搞特权了，大人您可不能区别对待啊！要秉公！要爱幼！
“……”
一直跟在谢宣身后的两个金鳞卫面目已经扭曲起来，小姑娘实在生猛，竟然将他们的冷面上司逼得数次无言，吾辈楷模。
这是三天里薛静姝第一次离开逼仄的西晒房，冯氏害人终害己，连累她们大房都有性命之忧，她恨不得拿刀砍了她。她明明就要继承薛家了，老夫人都把宝库藏地都告诉她了，她的未来明明一片光亮，却一朝毁于冯氏的贪欲，她的所有努力和付出全部化为乌有，这让她怎能不恨
她看着不远处等着她的王家表哥，余光却看到了旁边的虞翠和金鳞卫，虞翠甚至都能轻松地笑出来，还有胆子和百户大人讨价还价，完全不用忧心。
对啊，虞翠是几乎和薛家没什么的良籍，薛家就是死绝了也牵连不到她身上去，她确实没什么可担心的，她只要乖乖等着判决下来，以后就是天高任鸟飞了。可真是天助她也，虞翠的身份文书在她们大房手里，王家表哥偏又在这个时候留在了薛家，只要她舍得薛家的宝库，就不怕换不了身份。人活着才有希望，她不能让自己落入泥沼，她是薛家的大小姐，生来尊贵，怎么能给人为奴做婢
虞翠啊，薛家养了你十年，到你该报恩的时候了。你天生就是给人当丫鬟的命，不要怨我，要怨就怨冯氏吧，是她毁了薛家，否则我一定会给你找个好人家，让你风风光光的从薛家出嫁的，这就是你的命。
她抬起了头，脚步轻快地走向王家表哥，她一定会重获新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