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第四十七章
安子元来回反复阅读葛薇发来的信息,做高中语文题般解读了一遍后,才从善如流地将输入框和这段聊天记录删除了。
其实下午回办公室后,他脑中总是浮现向晨曦无视他,在马路对面与同事们谈笑风生的场景。而最后,这个场景又会定格在那个男同事把胳膊肘搭在她肩膀上。
明知道她只是在正常社交,可他的心口还是不自觉发涩发堵。
这种感觉并非源于她跟异性有肢体接触,而是因为他忽然意识到,向晨曦从始至终都是他心里的第一位,但他在向晨曦心里却未必。
这个认知叫他感觉到了不公平,好像她在他的世界里进退皆宜,可他却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喜欢她,一直喜欢她。
某个瞬间,安子元觉得自己像极了神话故事中永不得解渴的坦塔娄。
他甚至想起自己曾信誓旦旦认为,就算她又遇到了其他良人,他也能以蛰伏或其他背德的方式让她回到他身边。
可他到今天才意识到,完全错了。
他根本见不得这种情况的发生,光是被她刻意忽视,被她尖刻反问一句“bigbrother”,他都感觉自己沉入了寒潭。若她与别人在一起,他想,他必然会心如死灰陷入绝望,或者,早已被妒火烧得奄奄一息。
爱情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总能让他发现陌生的、意料之外的自己,也让他不断地推翻曾经的自己。
爱情激发出他的执念、贪妄、胆怯和吝啬,却也在让他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完整。
而葛薇几分钟前偷传过来的情报,又让他在浓黑的迷雾中找到了光的方向。
他重振旗鼓,心脏像被绑上了热气球,飘然飞越过高川深谷,与蓝天白云比肩。
安子元舒出一口气,发动车子时,余光瞥到扔在副驾上的公文包。
想起包中赵承送过来的“红色炸弹”,他也不再觉得怅惘,还想着红包要再添点预算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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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晨曦果真在葛薇家住到了隔周周四,之后就直接拎着行李,与同事们飞去广城。
到达广城正好是当天傍晚,一行人来不及先去酒店办理入住,就先直奔展馆,为次日的展会做准备。
等布完展离开展馆,外面早已夜幕降临。
一群人各有安排,最终只有向晨曦、郑裴佩以及另外三名女同事先同行回酒店。
公司预定的酒店离展馆不远,几人慢悠悠走回去。
四月底的广城暖意融融,隐约有了几分初夏的味道。走到酒店附近,沿途的食肆小吃铺弥漫鲜香。夜色下,路上行人络绎不绝,熙攘往来,到处都是人间烟火。
奔波忙碌了一天的向晨曦格外享受此刻的安宁,不由手搭凉棚,眺望脚下这条灯火通明的长街,最后看中一家有名的当地餐馆,跟众人提议:“要不要进去吃晚饭?”
三名女同事齐齐摆手,称要减肥。
郑裴佩更是连手都懒得摆,只朝向晨曦飞去一眼,轻飘飘道:“我男朋友帮我点了海鲜大餐,等下就会送到酒店的。”
向晨曦也不强求,干脆独自进去吃饭,犒劳饿得咕咕叫的胃。
只不过,当味蕾被肠粉、叉烧、蛋挞满足后,她的胸腔底下就被逐渐涌上来的空洞感占据。
向晨曦进食的速度减慢,直至胃口尽失地停下筷子。
想来想去,她还是不争气地取出手机看了眼。
被她置顶的那个头像并未给她发来任何信息,而他们最近一条聊天记录,也停留在了那日她颇具嘲讽的“bigbrother”上。
向晨曦有点生气,按灭屏幕后,就冷笑着将手机倒扣在桌上。
这个男人真是好笑死了,年前在医院还言之凿凿地说要分担她的故事,结果这么个小小考验,他就直接玩失联,对她不闻不问。
向晨曦重新拿起筷子,吃掉盘中最后一个肠粉。可是没一会,她的眼底就悄悄聚集起热气,凝成欲落不落的湿意。
是不是她太过分了?
立场对换,要是她被男的这么对待,她早就一脚踢飞这个男的了。
向晨曦拄着筷子,头疼不已。
将桌上剩余食物光盘之后,她重新点亮手机,打开安子元头像,在输入框中写道:我到广城出差了。
然而点击发送前,她又心浮气躁地将输入框一删而净,起身结账走人。
结果回到酒店,一个噩耗又迎头击来。
公司安排的都是双人标间,然而几个女同事没人愿意跟郑裴佩一个房间,纷纷私下结好对子。正好她去吃饭来得晚,与郑裴佩同屋的殊荣就这么顺理成章地落到了她头上。
向晨曦宛如当头一棒,只希望同住的这些日子,郑裴佩能把她当空气,千万别作妖。她可不想出差之余,还要费力气撕人。
走进房间,郑裴佩刚吹完头发从浴室出来。两人视线交汇一瞬,并未多说什么。
向晨曦放下行李后,也火速进浴室洗漱。考虑到明天的展会,她只将头发吹到不再滴水,便抱着电脑坐到床上,开始整理产品册细节。
隔壁床上,郑裴佩正捧着手机,笑着打字,看样子应该是在跟男朋友联系。
向晨曦忙里偷闲看她一眼,想来想去,还是没忍住多嘴了一句:“当初你问我意见的那个选择题,你确定选好答案了是吗?你确定哦?”
郑裴佩笑容一滞,没有看她,只将聊天方式换成发语音,对着手机那头说:“好了不聊了,我也要开始工作了,谁叫我屋里有个奋斗精呢。”
向晨曦:“……”
她真是没事找事。
过了一会,郑裴佩去上卫生间。也就是这时,床头座机响了起来。
向晨曦伸手接起。
是前台的来电,告知楼下一位安姓先生放了一个纸盒在前台,指名让向晨曦女士来取。
向晨曦以为自己听错,诧异问:“你说谁放的?”
前台小哥温和答道:“是一位姓安的先生。”
挂断电话,向晨曦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姓安的先生?
她下意识捞来手机,点进安子元微信,迅速打字:是你吗?
可终究嫌隔着网络效率太低,她在发送之前又按灭了手机,一脚蹬开被子下了床,匆忙抓起白t牛仔裤换上,带上房卡穿好鞋,往楼下跑去。
到了前台,果然有一个方方正正、包裹细致的小纸盒。
向晨曦将纸盒拿到旁边休息区,坐在沙发上拆开了看,里面是一只镌刻着并蒂莲花的古朴木盒。
取出木盒打开,她本能地哇了一声,瞪圆了双眼。
木盒里是一枚成色细腻的田黄印章,触手温润,半透明质地。
她先前陪盛延平妈妈出席一些社交活动时,曾结识一位收藏爱好者,耳濡目染之下,对这类小玩意儿也略知一二。这枚田黄一看就是上品。
向晨曦翻过印章底,发现刻字全是篆体,又是反刻,极难辨认,只好去找前台要了印泥,盖在纸上——
「凭轩卧听雨荷声」
向晨曦看着纸上的字,眼前忽地一花。下一秒,完整的诗句浮现在她脑海。
「凭轩卧听雨荷声,点点滴滴在心头」
意识到什么,向晨曦心脏开始一下一下地朝喉咙口激跃,她的大脑亦有一阵空白。但本能已经驱使她攥着印章往酒店大门外走去。
门口喷泉哗啦啦地突涌着,几名保安在巡逻,指挥着开进酒店停车场的车辆。
向晨曦站在台阶上,举目四望,却并未见到她意想中的人。
她又快走几步,直至走过酒店保安亭,来到外面的马路边,再度张望。
夜幕中,各式单车、电动车、汽车混杂来往于并不宽敞的水泥路上。车鸣此起彼伏;车流滚滚,涌动成流淌的金色灯带。
广城老城区的霓虹在幻变着,裹挟着温暖晚风,轻易将人带入一个旧式梦境,或一部老电影。
向晨曦尚未干透的长发被吹起,黏在唇上。她这才稍稍醒神,随手解下手腕上的头绳,将微卷长发绑成低马尾。
也正因为这一打岔,她终于意识到可以直接给安子元打电话,而不是盲目地在大街上找他。
向晨曦站定,给安子元弹去语音电话后,便焦灼地将手机贴在耳边,眼睛却仍不忘朝四周张望。
也就是这时,手机忽然嗡嗡震动两下,提示通话被对方接起。
向晨曦顿住,面朝马路。
正要开口,与她隔着如梭车流,站在马路对面的男人却让她蓦地失声,只怔怔与他对望。
两人各持手机,却谁都没有说话。
风声在远去,街上的喧嚣也在远去,他们周遭的行人在褪成残影。渐渐地,他们的耳边只剩下彼此的呼吸。起先此起彼伏,慢慢地,又重合在了同一频率。
“向晨曦,”安子元终于开口,声线却格外紧绷,“我喜欢你。”
话落,耳畔静默一瞬,但很快,向晨曦仿佛听见了自己身体里血液奔腾的声音。她全身的血液由心脏用力泵出,奔涌向四肢百骸。
她在沸腾,在滚烫。
然而,就在她发愣之际,手机听筒里却传出“叮”的提示音。
向晨曦忙将手机从耳边拿开查看,屏幕上居然显示网络不好,通话自动结束。
她心跳得噗通噗通,正要着急重拨,忽然界面一暗。
紧接着,铃声大作,一个电话接了进来。
目及来电显示的“安子元”三字,她连忙点下接听。
安子元在那边又说:“刚才断网了,没来得及问你,你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