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这一晚成了向晨曦记忆中一颗莹莹发光的深海珍珠。
即使接下来几天,她与安子元都默契地没再提及这晚,但她靠在他肩头被他抱住的那一刻,还是如电影里剪下来的一帧截图般,永久地保存在了她的脑海中。
向晨曦体会到了久违的悸动与安定,以至于她开始尝试着将自己不容外人窥伺的内心重新开启。她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来吧,我的好我的坏,我的阳面我的阴面,都将由你亲手发掘。
每当想到这里,她的内心便激荡得无法自已。
向晨曦不得不承认,爱情于她而言,就是平凡生活中的英雄梦想。
她在她的英雄梦里化身女主角,变成shero,邀请她的男主角一同经历跌宕起伏的内心,将那些细碎的、乏泛的、浮沉的情绪演绎成独属于他们的故事。
真难以相信,经历过跟前夫的那一段,她竟还能情感充沛地为安子元疯狂心动。
明明清晰地记得被前夫用她最不愿启齿的心结——她的原生家庭——威胁不要离婚时,她内心信任的崩塌和碎裂;
明明记得从第三者口中得知前夫将她糟糕的成长经历当做撩拨小姑娘的谈资,她那一刻的心碎和作呕……
可她仍愿意再信一次,坦诚地与安子元分享她的痛点。
但每次夜深人静,安子元未曾坦言的白月光就会变成一根锈钝的针,在她心上来回戳刺。
她不知道安子元与他心里那个女人有过怎样的羁绊,甚至不知道那个女人的长相、气质、性格……可她却凭借着深夜emo引发的丰富想象力,一次次地将安子元对那个女人念念不忘的模样具象化,甚至想象着等到那个女人重新出现,安子元就会离她而去。
向晨曦为此失眠、眼酸、胸口出现针刺状疼痛,但想到安子元时,她心头隐秘的快乐和柔情也在蔓蔓日茂。
她怀疑安子元给她下了蛊,叫她心甘情愿地沉醉于这种危机四伏的温软。
住院的第五天,向晨曦终于忍不住在微信里跟闺蜜分享这几天的心情。
向晨曦如畅游在春日里的诗人般感慨:我发现我对他的喜欢和介怀,就像夏天暴雨后的池塘一样,快要满出来了。
葛薇连发一串问号:说人话。
向晨曦情绪开始变得低落:我确定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但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他求而不得之后的退而求其次。
葛薇把她的话翻来覆去读了两遍才看懂:所以你还是介意他的白月光呗。
向晨曦眼眶酸胀:嗯。我好怕我又落一个悲剧收场的结局。
葛薇想了想:他跟你表白了吗?
向晨曦老实说:我不知道,我上次谈恋爱已经是十年前了,完全不知道对于成年人来说,究竟怎样才算真正恋爱的开始。
葛薇呐喊:天!你现在好像个纯情少女哦!
向晨曦垂下眼睑,慢吞吞打字:也许吧。早知道这样,我就该多谈几段恋爱攒足经验。
葛薇扶额:这是重点吗?
向晨曦问: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办?
葛薇:我会直接告诉他我喜欢他,先谈了再说,反正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
向晨曦当即反驳:我才不要先说出“喜欢”这两个字!当初跟盛延平就是我先发信息说喜欢他,结果你也看到了。勇气和尊严都是稀缺物资,很宝贵的,丢一次就少一次。
葛薇:看吧,所以你问我这个问题毫无意义。
向晨曦说:可是又很奇怪,我竟然愿意把我心里所有痛点都对他和盘托出。
葛薇震惊:卧槽你这还不如直接跟他表白了呢!这跟把匕首柄递给他、刀尖对着你有什么区别?
向晨曦也很无奈:我知道啊,可是他真的很温柔,尤其他那双眼睛看着我的时候,我甚至感觉到了宠溺。我的爱意我的激情全被他调动起来了,我居然愿意像小美人鱼一样承受变成泡沫的风险。
葛薇回:你别是旷久了吧?
她一句话就将聊天画风从清纯言情拉到成人夜聊,向晨曦只好回以一连串“?”。
葛薇又拉回话题:所以你现在就想死扛着等他先表白呗。
向晨曦抿唇:应该吧。
葛薇安慰:那就先这样吧。至于那个白月光……反正白月光这种生物多数就是个比啤酒瓶底还厚的滤镜叠加出来的美好幻想,说不定真出现在他面前,他反倒幻灭了。而且一个活生生跟他谈恋爱的人,和一个多年没出现都不知道底细了的幻想,正常人都知道怎么选。
向晨曦无话可说。
片晌,葛薇又问:对了,明天你是不是就出院了,要我来接你吗?
向晨曦回:不用了,安子元会过来的。
葛薇当即尖叫:啊!女人!你就是在理直气壮地享受暧昧期吧!
向晨曦解释:也没有吧,反正我也不知道怎么讲,难过和窃喜并存。我的生活出现了微妙的失控感,但我好像并不讨厌……
也许是跟闺蜜的倾诉抚平了她心头的毛躁,结束聊天后,向晨曦的情绪如秋日湖泊一样平静。
隔天上午,安子元接她出院。
此时离除夕只剩一天,整个城市大街小巷各到各处都张灯结彩,喜迎春节的到来。
向晨曦入院时街上年味还淡,这会扑面而来的新年气息竟让她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她降下车窗深吸了一口气,轻声感叹:“我突然跟烂柯人感同身受了。”
安子元听笑,瞥她一眼:“‘医院’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向晨曦弯唇,回头看向他:“你懂我。”
安子元目视前方,眉眼迎着阳光:“你才发现?”
向晨曦也看向前方,轻描淡写的:“也没有吧,应该发现挺久了。”
安子元笑着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向晨曦忍不住侧眸偷瞄他,只见他嘴角弯着弧,明明是惯常的浅淡表情,可她胸腔里却无端开始涨潮。
随着潮水一起涌上岸的,还有粉白的贝壳,五颜六色的海星……她的世界在变得越来越明艳。
大约是她的目光太赤|裸裸,安子元在路口红灯前停车后,就扭头朝她看了过来。
向晨曦一愣,下意识想要移开自己视线,可又觉得这样反倒缩手缩脚,干脆正大光明地对上了他的目光。
安子元先是小幅度地歪了歪头,似是不明白她突如其来的凝视。
可对视不过几秒,他脸上的笑意便渐渐开始僵凝,眸光亦变成了永恒般的长望。
向晨曦的心跳也在他注视下加快。
直到后面传来车辆鸣笛,两人才如梦初醒,不约而同地正视前方。
原来红灯早已转绿。
安子元忙踩下油门,驱车往前开去。
向晨曦借着调整坐姿飞快瞥他一眼,一下看到他泛红的耳廓。她先是一怔,觉得有趣。
但没过多久,她又觉得现下的开心多少带了点朝不保夕的意味。
向晨曦低垂眉眼,那几秒钟心照不宣的对视带来的愉悦很快就被冲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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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向晨曦就回公司销假复工。
「探险者」的惯例是到除夕才放假,但放假前夕,除了财务室还忙得人仰马翻之外,其他部门都已进入躺平状态。
因此,向晨曦虽然复工,但也只是在样品间转了几圈,又在工位上摸了两天鱼,就顺利迎来了小长假。
往年除夕,她都和盛延平一起去她奶奶家守岁。她的父母好面子,尤其父亲向州,所有兄弟姐妹中就属他混得最差,大半辈子没抬起头,直到她与盛延平结了婚,他才觉得自己挺直了腰杆。
她结婚的第一年除夕,向州就闹着她和盛延平必须回奶奶家过,理由是他虽然只有女儿,但架不住大女儿嫁得好,还能让女婿跟着到女方家里过年,不比人家儿子差。
向晨曦对此嗤之以鼻,盛延平也很是无语。
好在盛家并不讲究这些,也就没有引发什么矛盾。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两人每年除夕都在向晨曦奶奶家度过。
今年情况却不一样了。
临近下班,向晨曦就开始考虑还要不要去奶奶家。
结果等她下班坐上出租车,母亲叶维便心有灵犀般地给她发来一则语音。
叶维说:“今年你就别回来了,我已经跟你奶奶还有你三姑小叔他们说了,你今年跟延平去国外旅游,不在家过年。”
向晨曦对着手机怔楞片刻,终究没忍住,发出了“呵”地一声冷嘲,随后冷脸将手机塞进包里。
一路拥堵,回到君澜公馆已经晚上七点多。
安子元早上就跟她提过,今天下班会直接去父母那,到初四又要飞美国总部,直到元宵前后才能回来。
然而,从电梯走至家门口时,向晨曦还是没忍住往他家大门望了眼,而后才低头打开自己家门。
迎接她的是满室冷清。
也不知道什么心态,原本她还不想去奶奶家,可是母亲主动要求她别过去之后,她又觉得不爽。
这种不爽无关亲情,而是源于莫名其妙的被贬低,是失去利用价值后被弃如敝履。
向晨曦无声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但她立马又想到今天是除旧迎新的特殊日子,赶紧虔诚地双手合十,转着圈朝四周拜拜,以消除刚才的口业。
也就是这时,阳台外的金沙江畔忽然传来“咻”地一声。紧接着,漫天礼花在夜幕中轰然绽开。
像是一声前哨,接下来夜空中又升腾起无数烟花,砰砰绽放的绚烂光点照亮微暗的客厅。
向晨曦趿着拖鞋跑到阳台,仰脸望向天空中的火树银花。
过了会,她又折回客厅,拿来手机,拍下夜幕中烟火盛放的一幕发到了朋友圈。
发送成功后,向晨曦左手攥着手机垂在身侧,继续独自观赏烟花。
糟糕的心情渐渐被独属于夜色的浪漫和美丽治愈。
向晨曦呵出一口气,弯起嘴角,正要转身去厨房给自己做饭,握在掌心的手机忽然发出叮咚响声。
这会还不到八点,发送春节祝福的最佳时间尚未来临。
向晨曦一边思忖是谁这么早就开始群发信息了,一边解锁手机。
安子元那个充满着蓬勃生机的“日出晨曦”头像一下跳了出来。
向晨曦心口突地激跃。
她点开详情,只见安子元给她发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夜色蒙蒙,安子元站在一栋灯火通明的别墅前,一手一根烟火棒,滋滋四散的花火在他脸上拢了一层淡橘色的光。他唇角弯出笑意,深邃双眸明亮极了,也温暖极了。
向晨曦暂且将做饭的事抛到一边,后背倚在阳台护栏上,扬唇慢悠悠地戳字:谁给你拍的?
安子元很快回:我妈。
向晨曦轻笑,又侃他:你今年多大了,还玩烟火棒。
安子元说:本来没想玩。
向晨曦:哦?
屏幕上安静了一会。
安子元又发来消息:天涯共此时。
向晨曦茫然怔了会,旋即想到些什么,赶紧退出聊天框,切到朋友圈界面。
果然看到安子元在她那张烟花照片下面点了个赞。
而点赞时间,就比他发来照片早了半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