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第三十六章
男人驻足门内，显然颇感意外，一双眼眸似极易让人深陷的星海。
向晨曦脚步也顿了下，然而胳膊上的剧痛叫她无暇顾及其他，朝他微微颔首后，她便迅速拉上门，捂着胳膊朝电梯走去。
安子元很快发现了不对劲，他忙阔步追上，在电梯前拦住她：“胳膊怎么了？”
他眉心紧蹙，语气也急于往常，说话间已经朝向晨曦右臂上瞧了好几眼。
向晨曦无端鼻酸眼热，疼痛因被人关怀，反倒变得无法忍受起来。
她忙深吸口气，强自镇定地别开脸，轻描淡写道：“刚不小心摔了一跤，胳膊有点痛，不知道是脱臼还是骨折，正要去医院。”
安子元不假思索：“等我一下，我去拿件外套，送你过去。”
不等向晨曦反应，他人已经大步往回走。不多时，就见他在灰色毛衣外套了件黑色羽绒服，锁门朝她走来了。
向晨曦顿时百感交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直到他按下电梯，她才像是刚找回自己的声音：“会不会耽误你正事。”
电梯门开，安子元掌住门让她先进去，这才说：“今晚正好没事。”
“那你刚才出门……”向晨曦迟疑。
安子元与她并肩站好，侧她一眼说：“下楼拿快递。”
向晨曦一梗，默了两秒，才迟钝地哦了声，之后便没再说话。
她也不知道是右臂的剧痛让她无暇开口，还是此时此刻，她无法清晰定义自己与安子元之间的关系，所以找不到合适的话题。
向晨曦只顾自己脑内思绪乱飞，因此也没注意到安子元现下的反应几乎跟她一致。
他也沉默地站在电梯里，没了以往的闲聊，就连姿态也拘谨了些。
好在电梯很快到地库，门开后，安子元照常扶住电梯门，让向晨曦先出。
可向晨曦胳膊痛得她眼前一阵阵迷糊，再加上出来匆忙，脚上还穿着拖鞋，刚要迈步出去，脚下就突地一绊，险些又要跌倒。
幸而安子元眼疾手快，展臂在她腰上一揽。
向晨曦借力站稳，然而右臂却不小心与他的胳膊相撞，痛得她倒抽冷气，几乎要两眼一翻晕厥过去。
她细微的抽气声一下让安子元心里密密麻麻地隐痛起来，如被千万只蚂蚁啃噬。
他沉了沉气，忽而低声说了句“冒犯了”。不等向晨曦反应过来，他人已经绕到她左侧，将她打横抱起。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叫向晨曦发出一声低呼。
右臂搁置在腹前无法动弹，但她的左臂却下意识地寻找依靠。
几乎出于本能，向晨曦左手一扬，一把揪住了安子元羽绒外套的后衣领。
他没拉拉链，衣服被她一揪，瞬间往后从肩膀剥离，露出里头的毛衣。
眼见他被她撕扯得“衣冠不整”，恍若在被她霸王硬上弓，向晨曦顷刻脸热，眼睫轻颤，完全不敢看他，左手也从他衣领离开，只小心翼翼地翘起其他三指，唯独伸出食指和拇指，捏住了他袖子上的面料。
安子元动了动肩膀，将外套蹭回原位。
中间他又忍不住垂眸觑了眼向晨曦，却意外发现她脸颊通红，以一个极其拧巴的姿势，始终扭头看向另一侧，努力以后脑勺示他。
安子元嘴角一抬，她脸上的绯红似会传染，不多时，他的脸颊也渐渐起热，胸腔内更是犹如雷鸣。
他若无其事地抱着向晨曦往车位走，然而没走几步，他忽地想起赵承分析的那番话，联想在今天之前他与向晨曦已经好久没联系，更遑论见面。
他不知道除了工作原因外，其中是否有向晨曦刻意回避，杜绝与他偶遇的成分。
思及此，他躁动的心情便如被泼了一盆凉水，连带脸上的温度也降至正常。
黑色卡宴很快从地库疾驰而出，驶入斑斓的夜色。
去人医的路上，向晨曦想起羽绒服兜里那只害她变成“伤残人员”的罪魁祸首手机，又扭头问安子元：“充电线还放在手套箱里吗？”
安子元微顿，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右手轻轻摩挲着方向盘，点头嗯了声。
向晨曦将手机夹在膝盖之间插上线，又将另一头带去车上的数据线插口。
正要插进去，她忽然有种时空交错之感，想起大半年前她最狼狈痛苦的那晚，也是这个场景，他怕她找不到接口，伸手过来帮忙，两只手就这么碰到了一起。
当时并未有任何异样感的巧合，在这时却像被加了一层粉色的回忆滤镜，无端叫向晨曦耳膜轰鸣起来。
向晨曦飞速瞥一眼安子元，目及他线条锋利的下颌，呼吸不由一促。
她不敢再乱想乱看，忙不迭地给手机充上电，而后坐正身体，目视前方。
车内一时再无动静，如沉溺深水般安静。
也不知是不是没有其他东西转移注意力，向晨曦只觉右臂的痛意再度明显起来，甚至有比刚才更为严重的态势。
她隐忍咬住下唇，然而身体却因为疼痛，本能地窸窣微动。
察觉她的动静，安子元趁红灯扭头看她，瞬间洞悉其意：“很痛吗？”
向晨曦神色一僵，左手扶着右臂，很快摇了摇头，嘴硬道：“没有。”
安子元视线不由在她脸上多停留了几秒。
他很快意识到，先前自己觉得她像个椰子，有着至硬的外壳，和至柔至清的内在，是一个令他着迷的纠结体。但同时，也正由于她是这种纠结体，他无法轻易撬开她的硬壳，也就无从真正触及她的柔软——即使她曾在气氛恰当之时，答应过他痛就要说出来。
安子元无声一叹，恰好前面红灯转绿，他轻踩油门跟上车流。
过了会，他又说：“很快就到医院了，大概再十几分钟。”
向晨曦听出他的安抚，低低哦了一声，心口却不由泛滥出酸涩。
她不知道是受伤让她情绪敏感，还是她本就被架到了某个节点。
葛薇曾问她若是与安子元发展成情侣最后又分手，是否还有信心若无其事退回朋友关系。
她无从得知这种假设性问题的答案，但此时此刻，她却清晰地意识到如果只做朋友，她显然心有不甘。
也正因此，她对存在于安子元心中的那个素未谋面的白月光，产生了难以启齿的隐妒。
向晨曦快后悔死了。
从一开始，她就不该让安子元送她来医院，物理距离的隔绝才是平复心态的良药。
向晨曦只能一路扭头看着窗外，避免余光从任何角度捕捉到他的身影。
不知不觉，车子驶入医院停车场，在空位上停稳。
安子元迅速下车；向晨曦因为要拔手机，再加上胳膊受伤行为受限，动作磨蹭了点。
她刚打开副驾门，安子元已经绕过车头，来到她这边。
隆冬的夜里寒气弥漫，一呼一吸间，唇畔全是白气。
向晨曦抬头望向安子元，没明白他挡在门边的意思。
安子元似乎也懒得解释，径直将车门开到最大，弯腰将她从车里抱了出来。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现下身体再度腾空，向晨曦虽然心跳骤急，但行为淡定许多，没再抬手乱抓，只虚虚地抬起左臂攥住他的衣襟。
安子元抱着她朝急诊部走去，她只要稍稍抬眼，便能瞥到他在寒风中冻得发红的鼻尖。
不知怎的，“可爱”一词忽然浮现在她脑海。
向晨曦有被窘到，连忙垂眼，不敢再乱看。
但下一秒，他身上带着体温的清香便幽幽传入她鼻尖。
是跨年那晚在他身上闻到过的，有别于香水或洗涤剂的体香。
向晨曦攥着他衣襟的手指悄然蜷缩。
而后，她微微朝外别脸，试图远离这阵特殊香气的诱惑。
到急诊大楼门口时，安子元忽然垂眸疑惑看她：“你有一百斤吗？”
向晨曦先是不解，但事关体重，她当即回头，两眼微眯，审视着他：“你觉得我很重，抱不动我了？”
“当然不是。”安子元连忙否认。
他怎么可能觉得她重，反倒是觉得她那么轻那么软，与他平时在健身房做的重量训练完全不一样，故而有此一问。
向晨曦暂且信他，大方道：“我的体重大概在一百到一百零四斤之间吧，毕竟我个子高嘛。”
说话间，安子元已抱着她走进急诊部。
楼内灯光明朗，向晨曦说完之后便抬眼瞥安子元，哪知刚好对上男人垂落下来的目光，似洒向人间的月色。
向晨曦微怔，再开口时，恍然不觉自己带了试探的意味：“感觉你对成年女性的体重很没有概念。”
安子元嗯一声，目光仍停留在她脸上，坦然道：“你是我抱的第一个女孩子。”
向晨曦心跳忽然漏一拍，说不清是因他过于郑重的眼神，还是他口中“女孩子”的称呼让她有种被呵护的感觉。
她仓促别开眼，脸上热气蒸腾，神思在克制与放纵间游走。
好在没一会安子元就把她送进了诊室。
医生是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男生，应该是实习医生，还带着稚嫩的学生气。检查完伤处后，他又问向晨曦具体是怎么摔的。
向晨曦瞥眼立在一旁的安子元，想起自己的摔跤前奏，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决不能让安子元知道她摔倒的真实原因，太奇葩太丢脸了。
向晨曦脸色慢慢涨红：“医生，这个跟我看病有关系吗？”
医生坐回办公桌，看向她，正色解释：“我要给你写病历的。”
向晨曦无奈蹙眉，余光再度瞥向安子元。
而安子元亦看着她，似是不明白她此刻的犹豫。
她无奈收回目光，社死就社死吧：“就是手机关机倒计时，我心想一定要在它关机前充上电，就一个百米冲刺。结果两只脚打架，人也飞出去了，摔倒时右手刚好垫在身子底下。”
年轻医生“哇”一声，镜片后投射出来的目光夹杂着佩服与难以置信，以至于他脱口而出：“你好厉害啊。”
说完，他大约也意识到不妥，忙扭头若无其事地打病历，嘴里跟着念叨：“病人自述因为急着给手机充电，不幸摔伤右手小臂，需要拍片……”
向晨曦：“……”
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
尴尬之际，身侧忽然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轻笑，像是克制了许久。
她蓦地循声飞去一记眼刀。
安子元当即敛容，但想到她描述的那个画面，还是觉得又心疼又好笑。
他没想到她还有如此稚拙的一面。
真的太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