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第二十章
安子元嘴角弯起弧:“这是做什么?”
向晨曦大方坦陈:“谢礼啊,毕竟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
她说着话,目光不自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
他应该是刚洗过澡,头发还未彻底吹干,带点潮气,少见地顺毛耷拉着,遮住了饱满的额头。
他身上的运动衫也换成了一件粗针织的宽松黑色低领毛衣,搭同色牛仔裤,气质清冽温和,如大学里专注学术的年轻教授。
见他似是察觉她的目光,向晨曦忙收敛视线,看回他双眼。
乍一对上她的目光,安子元有瞬间失神,只仓促说:“太客气了。”
向晨曦一双眼黑白分明:“应该的。”
安子元眉梢轻抬,故意加重语气,低沉道:“你是要跟我划清界限?”
向晨曦冤枉死了:“没有好不好——”
她微拖长音,眼珠子一转,换了个说法,“行吧,我一直很喜欢吃这款巧克力,超好吃,所以分享给你,这样总可以了吧?”
安子元笑着收下,想了想又交代:“等我一下,我把巧克力放冰箱,马上出来找你。”
向晨曦比了个ok的手势,余光瞥见自己脚上忘了换的拖鞋,忙说:“正好,我也回去换双鞋子。”
等她闪回对门,安子元才轻轻舒出一口气,亦转身往屋内走去。
倒不是真觉得她这盒巧克力带给他什么社交压力,而是他刚才真切地感知到一丝无措。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无法坦然自若,怕多表露一分会显得不合时宜。
可是,他又怕少一分,她就再一次走远了。
安子元站在冰箱前,想起向晨曦刚才的模样,这是重逢以来他第一次看到她素面朝天的样子。卸去精致妆容,换上随性衣着后,她身上的距离感彻底消失,与记忆中的高中女生又近了几分,但也不完全相像,时间和阅历到底在她身上滋养出了介于成熟和稚态之间的优雅。
安子元说不清哪一个阶段的她更好,他只知道,自己在一次次地为不同阶段的她沦陷。
安子元胸腔绵长地起伏了一下,而后关上冰箱门,从杂物间取出推车,往大门走去。
到了门口,恰好向晨曦也换好运动鞋出来。她还顺手将长卷发绑成了高马尾,垂在脑后。
向晨曦伸手去接安子元手里的推车,却被他隔了一下。
她一愣,疑惑看他。
安子元略一耸肩,淡然解释:“我跟你一起下去,正好我也有快递要取。”
向晨曦也没多想,笑着应下:“也行,刚好给我带个路。”
两人一同下楼,七拐八拐才到达物流中心。
物业安排的工作人员帮他们把快递箱搬上车,向晨曦清点一番才发现,她的快递大大小小,几乎堆成一座小山;而安子元只有一个纸盒,是一瓶隐形眼镜护理液。
向晨曦当即咋舌,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眼看安子元握住推车扶手便往外面走,她忙追上去,伸手握住扶手横栏,赧然道:“我自己推吧。”
想了想,她又用下巴指指他堆在最上面的隐形眼镜护理液,斟酌开口:“你早说你只有这点小东西,我帮你带上去就可以。现在倒好,又害你给我当苦力了。”
安子元的手并未从推车上离开。
他垂眸看了眼与他并排放在扶手上,仅一拳之隔的她的手,唇角微勾:“这点东西就算苦力?”
向晨曦失语片晌,忽然心中微动,一种介乎于男女之间的暧昧在她心中油然而生。
她扭头看安子元,微眯着眼试探:“等等,你不会是特意陪我下楼帮我搬快递的吧?”
安子元心口涌出微妙不安,旋即镇定转脸对上她视线,似笑非笑:“我说过要做你的‘军师’,可没说过要做你的‘雷锋’。”
这就算是否认了。
向晨曦微怔,又趁机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
可他脸上是一惯的清浅笑意,实在看不出什么,她也只能作罢。
然而下一秒,她又觉得尴尬。也亏她问得出口,幸亏对方是安子元,她了解他的品性,不会在背后议论别人长短。否则,她真不知道自己要被怎么笑话,也太自恋了。
向晨曦脸颊微热,恍若无事地朝另一侧别了别脸,试图让迎面的风吹散脸上的热意。
不过没过一会,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安子元。
斜阳恰好落在他白皙的脸上,恍若高中放学的每一个傍晚。
向晨曦忽而又被回忆搅得心中酸涩,一时觉得如果一直停留在学生时代该多好,曾经那些对盛延平没有说出口的倾慕被包裹成友情,或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破碎成一地鸡毛。
也许,像她与安子元这样的朋友关系才是最佳选择。
可很快,她又觉得晦气,背叛者怎样都会变成背叛者。“盛延平”三个字在她脑中转了一圈,就被她赶紧清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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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她与咨询公司的朋友约好见面的日子。
这天,向晨曦一早起床搭配服饰,精心描画妆容,力求让自己看上去精致干练。
她已离开职场近两年,再加上过去虽然工作,但终归是自家公司。除了“向总”之外,她头上还顶着老板娘的头衔,起步时虽艰难困苦,后面倒还算平顺,她也算从未真正经历过职场沉浮。
以往她与这位朋友联系,都是给自己找合适的高层员工,然而今天情况却不同,她要为自己谋职。
想到这点,向晨曦难免忐忑,一下怕自己身上气质已与职场格格不入;一下又担心先前真的只是沾了盛延平家的光,真论实力,说不定还不如其他同龄人。
上午十点多,向晨曦终于来到约好的餐厅。
对方还没下班,她先去楼上商场逛了圈,挑了一支万宝龙的钢笔用礼袋包好。
搭电扶梯回到一楼广场时,向晨曦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轻柔嗓音。
“向总。”
向晨曦身体一僵,这道声线让她条件反射般地恶寒。
她鬓边毛孔直立,回头循声看去,果然看见谢嘉佳婷婷立在那里,像一束鲜嫩柔美的丁香花。
向晨曦眼眸在阳光下微眯,看着谢嘉佳走近。
直至走到她跟前,谢嘉佳才盯着她的双眼说:“难得碰到,有空喝杯咖啡吗?”
向晨曦觉得好笑:“我们之间有什么需要一起坐下来喝咖啡的渊源?”
谢嘉佳咬住下唇,双眼盈盈地望着她,夹杂不甘与倔强。
“怎么没有?”她喉间微哽,但仍高昂下巴,“你叫盛总辞退了我,这难道不是渊源吗?”
向晨曦太阳穴直跳,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盛延平惹出来的事,居然还要由她来收尾。
怕眼前的姑娘死缠烂打,耽误她正事,向晨曦环顾四周,最终朝一间露天咖啡店抬了抬下巴,语气听不出情绪:“那边那家可以吗?”
谢嘉佳抿了下唇:“好。”
两人在咖啡店隔桌而坐。
向晨曦翘起长腿,随手翻阅菜单,神态恣意:“喝什么,我请。”
谢嘉佳神色微僵,不知为何,尚未进入正题,她便觉得自己落了下风。
她眸光扫过对面女人手上的腕表、钻戒,以及随手放在旁边椅子上的包包,忽然意识到对面这个女人从头到脚都散发着漫不经心的高级。
谢嘉佳深吸了一口气:“冰美式。”
向晨曦抬眼看她,轻描淡写地歪了歪头:“盛延平也喜欢冰美式,我之前还总说他不爱惜自己的胃。”
谢嘉佳指尖骤然蜷缩,捏紧膝上的包包系带,有种小心思被戳破的恼羞成怒。
向晨曦却没再多说什么,又给自己点了一杯椰云拿铁,便将菜单交给服务生。
不一会,两杯咖啡上桌。
向晨曦抿了一口,舔去上唇浮沫,捧着纸杯闲适靠入椅背,看着谢嘉佳:“就因为被辞退的事,所以找我?”
谢嘉佳挺直脊背,紧绷的唇角泄露一丝攻击性:“你以为这样你就胜利了吗?你失去了什么,只有你自己清楚。”
向晨曦笑看她:“谢小姐,你不会到现在都以为,我一直在跟你抢男人吧?”
谢嘉佳高高抬起下巴,意思不言而喻。
向晨曦略略点头:“看来你对自己和盛延平之间的‘爱情’很有信心。”
谢嘉佳眼圈泛红:“爱情本就没有先来后到,不被爱的那一个才应该出局。”
“所以为什么你被开除呢?”向晨曦眼眸微眯,反诘,“被开除之后,盛延平还联系你吗?”
谢嘉佳脸上血色骤然褪去,下唇轻颤,似丁香花惨遭暴雨浇打。
向晨曦留意到她的微表情。
她只是诈她,可看谢嘉佳神情,应该是被她说中了。也不知怎的,她竟觉得谢嘉佳有点可怜。
向晨曦无声一叹,缓缓开口:“他开除你是为了挽回我,因为我给他发了一份离婚协议,我要跟他离婚了。”
谢嘉佳瞳孔骤缩,双眼圆瞪。
向晨曦轻笑,抿了口咖啡,又说:“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如果他爱我,他就不会背着我跟你搞在一起;如果他爱你,他就不会让你背负‘第三者’的压力和骂名。”
谢嘉佳不语,眼泪在眼眶晃荡,却被她坚强忍住,没有落下。
向晨曦视线从她脸上移开,聚焦在咖啡杯口,如望寒潭。
顿了两秒,她才看回谢嘉佳,搭在膝盖上的手微微屈指,指甲用力掐向自己掌心,继续笑着给出结论:“所以,他谁都不爱,他只爱他自己。”
谢嘉佳鼻头翕动,泪水蓦然顺着脸颊流下。
但她仍哽咽反驳:“你想哄我主动退出是吗?”
向晨曦一噎,随后摇着头嗤笑一声,抽了张纸巾递给她。
“我犯不着向你自证。无论你是真的爱慕他,还是以爱为名在谋生,我都希望你清楚,把人生寄托在别人身上没有好结果,尤其是男人。你学历不低,人应该也聪明,或许过段时间就能想明白了。至于再往后的路怎么选怎么走,全看你自己,我没有义务拯救无知少女的。”
谢嘉佳红着眼圈望她,双唇微张,却说不出话来。
向晨曦不再久留,拎上包包就转身离去。
只是没走几步,她忽地紧抿双唇,遽然红了双眼。
向晨曦无声在心里骂了句脏话,目光向上,眯眼迎视阳光,努力咽下潸意,迅速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随后,她拿出手机,给盛延平发了条微信:下周一能签协议吗?与你有关的每一秒我都无法忍受了。
消息发送成功,向晨曦捏紧手机,挺胸阔步,迎着光走向她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