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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苦情戏必下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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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臣子, 赵霁有许多身不由己的理由,所以哪怕他们两人相隔咫尺,他也无法跨越君臣的界限, 迈过宫闱阻隔。

    他虽权势滔天, 每日都要入这皇城一趟, 但最多止步于寿康宫。再往深处去, 没有机会更没有立场。

    仔细算来, 这该是自他出宫建府以后第一次来到灵犀宫前。

    仰头望着眼前的金字牌匾, 赵霁有些出神,暗忖:从前是谁住这儿来着?

    他离宫时年纪尚小, 这早就是前尘往事了, 幸而自己记性不错,很快便回想起当时的情况。

    倘若没有记错,父皇还在时,是陈珍妃独居此处。

    此女宠冠后宫, 风头无人能及。她受宠到父皇下旨逼婚,非要皇兄娶陈氏女为太子妃,试图让这份荣耀在陈家永永远远流传下去。

    思及此,赵霁不由闷笑了声。

    宠妃长住之地,倒也配得上她。

    正所谓近乡情怯, 他这辈子流离居多, 班师回京那天都没有什么触动,可现在站在灵犀宫门口反倒驻足不前, 难进半步。

    原来喜欢一个人到极致, 连靠近她所在的地方都会觉得紧张。

    见他在门外徘徊许久,茯苓实在看不下去了,倚在门边收敛自己的白眼, 小声说:“王爷,您到底进不进去?有什么事儿奴婢可以帮您转答。”

    当归一听吓得寒毛直竖,替她捏了把汗,赶紧用力捏住茯苓的手,不让她继续口出恶言。

    天哪,这可是淮阴王!茯苓是不要命了吗?

    小宫女根本就不在意,回她一个眼神,似乎在说“别怕,他根本不敢拿我怎么样”。

    她的确是不聪明,可在很多人情世故上也并不那么傻。淮阴王如今对娘娘千依百顺,不管主子对他做什么,他从来没有动过怒。

    明眼人谁看不出来他栽了?

    就算蠢笨如她也明白这种感情应该叫做喜欢。爱屋及乌,他肯定不会拿自己怎么样。

    果然,赵霁对她无理的举动完全没有脾气,平时那种拒人千里的冷峻一扫而空,眉宇间尽是疏朗之色。

    他脸上甚至浮现出一个极为浅淡的笑容,夹杂着些许紧张,又努力维持镇定,问道:“你们娘娘最近还好吗?”

    茯苓撇嘴:“好不好,您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当归又埋怨地看了她一眼,害怕她言辞中的不敬激怒王爷。

    宫女委屈地说:“你别骂我,我又没撒谎,主子过得本来就不好。那个福宁公主有事儿没事儿就过来找茬,谁能受得了呀?”

    她又不是这两年才进宫的楞头青,怎么可能不知道淮阴王和福宁公主从前感情深厚。必定是有他的纵容,公主才会养成这个样子。

    无奈人家是金枝玉叶,她们这些做奴才的就算被折腾死也不能有半句怨言。她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但欺负到自家娘娘头上就不行了。

    当归本来还想劝她谨言慎行,经她提醒,马上想起福宁公主对娘娘的不敬,心底便不由产生了一股子怨气。

    她们是奴婢,命贱不假,然而从进宫那天起就知道要知恩图报,效忠自家主子。娘娘对她恩重如山,不仅没有丝毫架子,还帮她治好了父亲的咳疾,她自然要投桃报李,一心向着灵犀宫。

    因此当归也止住了劝诫的心思。

    赵霁眼眸微黯,不知在想些什么,始终没有反驳。

    容妃是一宫之主,她不开口谁都不敢把淮阴王放进去。素来尊贵的王爷就这样在灵犀宫门口从天亮等到天黑,右边脸颊晒得几乎脱皮,他一声不吭杵在那儿,像座石像一般。

    日暮时分,天上的云烧得通红,暑气在这一瞬间重新回归大地,整个世界沉浸在最后一丝炎热之中。

    月亮已经在另一边的天空上隐约出现,旁边缀着几颗不太明显的星。

    沈稚秋用完膳,让宫女沏茶解腻。端着茶杯喝了口,疑惑道:“茯苓平时叽叽喳喳,活像只麻雀。今天为何这么闷,都不怎么说话了?”

    茯苓站在旁边给她打扇,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她踮脚看了眼窗外,小声说:“娘娘,淮阴王已经在外面等了很久,您要不要去见见他?”

    “哦?”容妃来了兴致,坐直身子,将眉一挑开始打趣。

    “先前闹得最凶的就是你,口口声声不让本宫放他入宫。现在又反水了?”她恶劣地笑了下,问她,“莫不是中了王爷的美人计,要对我倒戈相向。”

    “我现在也讨厌他呀,只是……”茯苓苦着脸说,“我娘说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他们的喜欢一般持续不了多久。王爷现在喜欢您没错,所以对您百般忍让,可总有一天他会变心,那到时候秋后算账,咱们顶得住吗?”

    真不是她想帮淮阴王说话,倘若不是怕死,谁会低头服软呢?

    沈稚秋没忍住,捧腹大笑起来。

    她模样妩媚浓艳,看上去和甜美完全不搭边,唯独真心展颜时眼儿弯弯,可得很。

    “你想得还挺深远的。不错,有长进!比以前有脑子多了。”女子一边笑,一边竖起大拇指夸她。

    见娘娘嘲笑自己,茯苓微窘,红着脸说:“都这时候了还笑奴婢呢。”她低声自言自语,“王爷从前可是带兵上过战场的,砍人不跟切菜一样?万一他把我们给杀了该怎么办?您到时候自己都保不住…”

    主要是淮阴王威名太盛,就算现在温顺得像一条乖巧懂事的小狗,也没有人会忘记他本质上是怎样一匹恶狼。

    容妃瞥她一眼,笑嘻嘻地说:“这么怕他?”

    “怕得要死!”

    怕到想起自己刚刚在他面前大放厥词就一阵腿软,恨不得倒回去扇她两巴掌。

    “行。”沈稚秋勾唇,说,“你去告诉他,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本宫想看看他的诚意。”

    茯苓不解:“诚意?”

    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到底要怎么表达才好啊。

    她神秘一笑:“你去说便是,他会懂的。”

    “诺。”

    虽然一肚子疑惑,但茯苓还是乖乖听从了主子的安排。她提着灯来到门口,此时夜色已完全覆盖大地,男人颀长的身影在月色下拉得很长。

    宫女咽了口口水,大着胆子喊了声“王爷”。

    赵霁等得出神,正仰头望月。听到她的声音缓缓移来视线,漆黑的眼瞳一动不动地盯着门口。

    “娘娘肯见我了?”

    他等了这么久都没发火,茯苓心底隐隐佩服。倒不敢像之前那样放肆,十分内敛温和地把主子的话复述一遍。

    把话说完后,她悄悄咪咪抬眸,想看清男人脸上的表情。

    灯笼高挂,烛火映在男人侧脸上,显出他立体深邃的五官。

    赵霁认真听罢,和颜悦色地颔首。然后……撩起衣袍,屈膝下跪了?

    茯苓看得瞠目结舌,手里的琉璃灯差点直接摔在地上。

    她用力按住发抖的手腕,心慌意乱,急忙拉扯旁边的宫女一起跪下,把头埋得很深,死都不敢和男人对视。

    宫人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慌了神,脑子里一片空白,跟着茯苓‘咚咚咚’磕头。

    茯苓哭唧唧道:“王爷快起来吧,奴婢们还不想死啊。”

    赵霁微笑:“我跪我的,你们怎么会死?”

    她哽了下,悲从中来,哭得更加大声:“会死的,真的会死。”

    王爷保持一脸和善的笑容,温柔地安慰道:“无须担心本王。夜深了,先进去罢,免得你们冻着。”

    众人:“……”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夏天,大家都热得汗流浃背,哪儿会冻着!

    淮阴王应该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坚守驻地,宫人们再三劝他无果,只好夹着尾巴溜回去。

    茯苓进屋,抽抽嗒嗒把事情转告给自家娘娘。

    此时沈稚秋已经沐浴出来,身上搭着件薄纱,正在铜镜前往脸颊涂抹香膏。

    她闻声笑了笑,理所应当地说:“你慌什么慌?王爷自诩对本宫一往情深,下跪有何大不了的,不过是聊表诚意罢了。”

    茯苓不信,一边哭一边说:“他是王爷,跪天跪地跪皇上,怎么能跪您呢。”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事儿一个不小心就是杀头的大罪!

    沈稚秋嗤了声,毫不在意:“他爱跪就让他跪着,谁敢置喙?”

    皇帝和太后都恨不得使劲折腾他,恐怕只会嫌她下手不够狠,断然没有责怪的道理。

    “可是……”茯苓不放心,似乎还有话想说。

    怕她唠叨,容妃赶紧捂住耳朵求饶:“姑奶奶,我困了,让本宫睡觉去吧。”她故作可怜姿态,道,“你知道的,中毒之后浑身都是毛病,精力也不比从前。”

    “…那您就寝罢。”宫女颇为无语,觉得这话一天得听个百八十遍。娘娘现在完全把中毒当成了万能挡箭牌,随时随地搬出来。

    扶着主子到榻边,她解开纱帐,红纱垂下掩住女人婀娜的身姿。

    沈稚秋拉过被子躺下,没头没脑地冒出句话:“待会儿你丢把伞出去。”

    茯苓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没有下雨啊,为什么要拿伞给王爷?”

    她便小小地翻了个白眼,嫌她没有常识:“这种情景一般都是要下雨的,不下雨怎么体现出命运的坎坷?”

    “哦。”茯苓冷漠地回了她一声,懒得和娘娘鬼扯。把屋内的灯都吹灭后,弓腰退出门去。

    半夜,原本月明星稀的夜空骤然变幻,乌云汇聚,暴雨倾盆。

    雨从屋檐落下,声声清脆,也让屋内的人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已经很困了,可睡意迟迟未至,反而刺激得她无比兴奋雀跃。

    沈稚秋心里默默数着数,末了,她缓缓起身,赤脚落地,随手拾起门口的伞,拉开房门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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