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辛夷
女人毫无征兆地哭泣，吓坏了白深，他以为哑女出了什么事，急忙扶起她，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出什么问题了？”
小姑娘也吓坏了，她不知道母亲为什么突然哭泣。
女人摇摇头，抹掉了眼泪。
她笑起来了，眼眶还蕴着未擦净的眼泪，她的笑容很满足，很纯粹，就像一个可怜孩子得到了自己渴望的点心、一个无助的行者得到指引的罗盘。
周围简陋的环境与她的笑容格格不入，白深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笑容，这种释然与满足的情感已经鲜少在世人的脸上出现。
或许忙忙碌碌度过一生后无欲无求的老人脸上会出现，或许懵懵懂懂不知世事的孩童也会出现，但是她还很年轻，应该不过三十，她却为了一颗不起眼的糖果哭红了眼睛。
或许实在是身处泥潭太久了，连看见一根稻草都激动得落泪，白深对她这种心境感同身受，让他不由得想到了十七岁的自己。
他回过头来发现，原来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了吗？十七岁的自己仿佛已经是一个遥远的梦，久到他几乎都要不认识那个孤独脆弱的自己了。
良久，他才感叹道：“没事就好。”
哑女这时已经恢复好状态，但是她眼角还是一片红。
四个人围着那张陈旧木桌坐了一圈。
崔玄樱看了看哑女，正色问道：“这位……额，夫人，实不相瞒，我和他不是这里的人，你应该也知道。我们迷了方向走到这里来，现如今我和他要赶往边塞的柔烨郡方向，但苦于没有可以指引方向的东西，所以一直在这里兜兜转转，不知你是否知道去往那里的路？可否指引一番？我知道你不能说话，你只需要指个方向就行。”
哑女面带困惑，显然她不知道崔玄樱口中的柔烨郡是个什么东西？
崔玄樱看到她疑惑的神色，心中疑惑升起，这柔烨郡在西北可是一个大郡，她怎么会不知道？就算不知道，好歹也听说过吧。
她有一种猜测，但是为了验证她的猜想，她又问：“你知道大熠吗？”
哑女脸上还是一脸困惑，她这个表情让崔玄樱和白深的心都凉了半截，他们俩都有些错愕，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消息竟闭塞到如此地步。
还是说，他们就像当初的武陵人一样，误打误撞走进了另一个世界，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
白深和崔玄樱两人对视一眼，心中的复杂心情不知道如何形容。
但白深还是不死心，他问道：“明京？高晏宗？灭元暴雨案？兰泽？这些你都没有听说过吗？你都没有去过其他地方吗？”
哑女摇摇头，这两位说的一切她通通不知道，什么明京、兰泽更是闻所未闻。她也确实没有去过什么地方，自她生下来起，她就一直生活在这里。
白深面色苍白了几分，他无力地起身，踏着虚浮的脚步走到窗户边，看着窗外的一切。
窗外能看见茂密的挺立的森林，以及远处连成一排的雪山。
巍峨的雪山完全占据了人的视野，这些森林在雪山的映衬下就像一层苔藓一样低矮，这自然的壮丽让人肃然起敬。
但此时，崔白两人的心情已经低落到谷底，完全不想再想其他的事情了。
哑妇见他们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走过去比划着手势，似乎想要询问他们为什么这么沮丧。
“那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白深语气恹恹地问道。
哑女手忙脚乱地比划着姿势，但是她忙活了半天白深还是不明白她的意思，于是哑女叫她的女儿出来解释。
小姑娘一开始怕生，怯怯地不敢见人，但是经过刚才的相处，她觉得白深是一个好人，因此此时面对他也没有刚才的拘束了。
不过她不敢面对崔玄樱，每次看见崔玄樱那像要吃人的目光，她就忍不住发怵，几乎要原地昏厥。
白深收起刚才哀怅的表情，换了一个勉强算轻松的笑容，道：“那么小姑娘，请告诉我们这是什么地方？”
崔玄樱也难得凑上来听。
小姑娘不怎么会说话，但她还是尽量用一种连贯的语气回答道：“这里……我们叫它辛夷谷。”
白深点点头：“确实，这里到处都是辛夷花。”
“这里全是好高好高的山，山上还有好多好多的雪，那些雪深得可以埋下好多人。我们一直生活在这里，从来没有出去过，我爹也告诉我们出不去，我太爷爷也是这么告诉他的。我太爷爷他活了一百岁，但是他也没有出去过，你看那么高的山，没有人能爬上去，也没有人出的去。”
白深抓住她话里的重点，问道：“你的意思是说，爬过这些山就可以出去？”
小姑娘懵懂得摇摇头，“我不知道。听我爹说，以前有很多人想去爬那座山，但是都没有回来，没有人知道山背后是什么，后来也没人去爬了。”
白深道：“那你爹呢？”
听到白深问这个话，她忽然就哇哇大哭起来了，边哭边喊道：“我爹不见了，他回不来了！”
白深看她伤心不已，又小心地安慰她，小姑娘的情绪才渐渐平稳下来，但她还是不自禁地在白深怀里抽泣着。
提到刚才那事，哑妇也有一些情绪激动，不过她这些年来经历了很多，已经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了，饶是这样，提到小姑娘的爹，她还是忍不住鼻子发酸。
当年，她丈夫就是去攀这座雪山，然后就再也没回来过。那时他还信誓旦旦保证，说他出去了找到了带母女俩出去的方法就来找他们，结果爬到半山腰时就迎来了一片雪崩，所有同行的人都埋葬在了深雪之下，还是十天后村子里的人一起去找才找到的。
也是从那时起，她变成了一个寡妇，在村子里无依无靠，受尽欺凌，日子过得艰难得紧。
哑妇埋怨他不顾妻儿一心攀高山，落的惨死山雪无人还的下场，也惋惜自己一身艰难奔波命，只留一女伴孤身的凄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