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大家闻言围过去。
陈宁万双唇泛白，已无血色。他倒地又被震醒，没有晕过去，眼神飘虚，有气无力地眨着眼。
“这是怎么了？”阿律曼刚刚还在和陈宁万一起搭骆驼们住的帐篷，不想人一会儿不见，竟是倒下了。
一路匆匆，他们队里没有医士，一路上受些伤也都是外伤，敷些药，再喝些常规的那些消炎止血的药便是了。这次不一样，陈宁万这病来得突然，所有人都是两眼一抓瞎。
夏明把期望寄托在姜玥身上，问道：“小姐，你瞧着如何？”
姜玥知道瘟疫的药方也只是碰巧经历过，她不懂医术，也没办法替人诊治。她只得摇摇头。
邓闸伸手摸陈宁万头，并没有发烫：“还好，不是发烧。”
“莫不是冻风寒了？”
众人纷纷猜测，谁也没办法下定论。
裴清舒小声开口：“我怎么觉得，他的症状，跟阿玥说的那些染了瘟疫的人差不多。”
众人闻言，皆是一凝。
其实刚刚姜玥也不是没那么猜过，只是她没说出来而已。
“我来检查。”姜玥蹲下身去，仔细地查看陈宁万身上裸露出来的地方，果然，被他在手背找到了一处外伤。
“这是怎么回事儿？”她问。
陈宁万喘了几口粗气，却是答不上来话。
只见他的手指动了动，指向伦南城内。
“老陈，你不会是咱们在和那些染了病的人打斗时受伤了吧？”邓闸面色凝重，抱着一丝侥幸问。
陈宁万重重眨了眨眼，再也没有力气动，逐渐昏睡过去。
他极有可能染上了瘟疫。
“陈宁万！”夏明怒吼，“你他妈怎么受伤了不说啊，那可是瘟疫病人，被瘟疫病人挠伤！你怎么不说！”
可惜，陈宁万已经听不到这些责怪的话了。大家也都知道，陈宁万性格内敛，因为之前的事儿一直觉得愧对大家，大概是当时姜玥没说被抓伤也会感染，因此他即便是身体不适也忍着不说，甚至都没让大家有所察觉。
气氛瞬间凝结住，烤猪不合时宜地散发出香气，但已经没有人去想它的滋味是如何的了。
“把陈宁万放到马车里，邓闸，你去城里找祁澈，求他帮我们找一份白水湾的地图。其他人检查自己身上有没有伤口，然后把东西吃掉。我们必须尽快去白水湾找药。”
邓闸点头，他轻功不错，即刻便跃上城墙，翻进了伦南城。
其他人也都按照姜玥的嘱咐，开始自觉隔开检查，一番检查下来，包括夏明在内，竟有七八人身上有伤。
这种瘟疫在初期的确是不会在正常生活时传染，但通过伤口便不一样了，几乎是立刻就会沾上，而且通过这种方式传播的速度极快。
“目前身上还没有异常的人和身上有伤口的人隔开。”
“素叶，跟我去拿药材，然后把药材和砂锅、打火石、木材，单独放在一个马车里，再额外套一辆马车。”
若是能顺利找到白玄子草，他们必须就地煎服。两个马车应该足够坐下受伤的人。
一切准备妥当以后，素叶和银台把猪肉分给大家。即便这是想了两三个月的烤肉，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家吃起来也都味同嚼蜡。
不一会儿，邓闸拿着地图回来。
姜玥看了看，从伦南到白水湾，即便是驾车，也至少要走上一天一夜。
“其他人留在这里守着东西，身上有伤的，上马车，跟我走。”
姜玥命令着，却没有一个人有动作。
最后，是夏明开了口：“小姐，不然……你把地图给我们，让我们自己去找吧。”
几乎每个人心里都有数，他们只能靠自己。即便是拿到了药方，扶仙王室会不会派人去找药都是另说，更不会因为他们是在扶仙染上的病而负责，若是他们没能找到药，那一切就都完了。
夏明他们心里也清楚，与他们同行的人，也有一定风险会被传染。因此刚刚在吃东西的时候，他们暗自商议着，决定不给大家添麻烦。
姜玥眉眼猛地一沉：“说的什么傻话，你们与陈宁万的区别就是发病与没发病，但这只是早晚的事儿。马车架到半路就没力气，或者失去知觉的话，你们都没命活。”
“可是小姐……”其他人也纷纷开口。
“说好的兄弟呢，怎么一个个看着都要去赴死的样子。不光是小姐去，我也要去。”邓闸坚定道。
“小姐的手可不能用来煎药，我也去。”素叶站了出来。银台拉着素叶，也慌忙点头。
阿律曼长叹一口气：“照你这么说，我也得去，两辆马车，阿玥一个人如何驾得了。”
这个头一开，众人都像打了鸡血似的，人人都说要一起去。
“反正这么久都一起走了，不就是个瘟疫吗，我们这些没伤口的，谁染上了也说不定呢。”
“人多好办事儿，不是要找药么，多一个人也能多找一个地方。”
这样个个都不听命令的情况还是头一次出现，姜玥正想着要如何劝说，便见叶简把她的长剑扔了出来，剑光一闪，喧闹声顿时停歇下来。
“好了，都别添乱了。当马车上这么多值钱的东西不需要人看管的吗？”
叶简把自己那个从不离身的酒坛子递到裴清舒手上：“清舒你帮不了什么忙，乖乖待在这里别添乱，我的坛子托付给你。若是我回来它受了半点儿伤，我就把你漂亮的小头颅割下来，听明白了吗？”
裴清舒先是下意识地点点头，反应过来以后缩紧了脖子。
“还有素叶和银台，你们俩也不去，替你家小姐看着东西。邓闸留下来保护这几个小姑娘。”
“阿律曼，你跟我们一起去，路上马匹出问题的话，我们需要你。”
剩下的全部留下来。
姜玥点头同意，然后安排着上了马车。
“阿玥，阿玥。”素叶和银台许多年都没有离开过姜玥，两个人盯着姜玥哭成了泪人。
“我不会有事儿的，放心。”
说完，姜玥挥鞭，拉紧缰绳，驾车离去。
阿律曼和叶简载着后头的一车紧随其后。
“阿玥，阿玥！”素叶心中不安，追着马车跑了一段，直到完全追不上了才停下脚步。
朔风凛凛，越往北走，风雪就变得越大。初如柳絮，渐似鹅毛。
一整夜，姜玥和阿律曼、叶简都未曾合眼，一刻也不停歇地朝白水湾奔去。
一开始还有些精神的护卫们也逐渐没了动静，原以为是因为夜深睡着了，后来叶简去试探，才发现他们都陆续起了症状，最严重的陈宁万甚至还隐隐有要发烧的迹象。
这不是件好事儿。
红痕病就是如此，一旦开始发热，传染的风险就会开始成倍增长。
夜色渐浓，随着时间的推移又逐渐灰白、清晨到来，天色也逐渐变得明朗。
茫白的雪色在白天变得刺眼，马匹停下来歇息时，驾车的几人都闭着眼歇息，满眼望去皆是白色，要不了多久就会晃了眼。白雪反射出来的刺眼光芒会让持续保持专注的她们有患上雪盲症的风险。
按照地图，她们距离白水湾还有一半的路程。
“姜玥，陈宁万高烧了。”叶简的眸光意味不明。
姜玥猛地一个心惊，按理来说病情恶化不会这么快才是。但她当年也只是通过文字了解的红痕病，具体情况她也了解得不深。
“戴好面纱。”在疾病面前，这样的嘱咐显得苍白无力。
等马匹休息好，她们又继续赶路。
等天色又逐渐变暗，一个白天即将过去时，情况变得更加糟糕了。
即便是裹了布条，马脚也有了冻伤之势，它们减慢了速度。后来她们燃起火，让马匹取暖了许久，马儿在阿律曼的怎么安抚下才愿意继续走。
赶路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她们在马匹休息的间隙才能合上眼休息上那么一会儿，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便会惊醒，然后又是赶路。
一天一夜下来，三人都显得有些精疲力竭，尤其是姜玥。阿律曼和叶简驾车在姜玥后头，只需要跟着便是，但姜玥还要借着地图和手中的罗盘来判断方位。
大雪茫茫，走错路的风险太大，而这样的风险，她们承担不起。
阿律曼咬牙道：“阿玥，叶简，再坚持一会儿，应该很快就能到了。”
按照几百年前的地图，她们早就该到了才是，可惜岁月变迁，山海相移，白水湾萎缩得厉害，已经从白水湖变成了白水湾。
这种岁月的涟漪，只荡在姜玥一个人心里。
在离白水湾只有四里地的时候，姜玥驾着的那匹坚持了许久的骏马脚下一滑，侧翻过去。后头那辆正好是叶简驾车，因为地势倾斜，她们处于下坡路上，一时没能定住，直直撞了上来。
马车相撞，后头那辆瞬间四分五裂，散落解体。
已经陆续陷入昏迷的护卫们从车里滚落出来，即便有几个还有意识的，也只能勉强坚持着坐起。
叶简拉着阿律曼跳车，阿律曼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扭伤了脚。姜玥则因这猛烈的撞击被甩出去十几步远。
“小姐……”夏明想起身去扶，却无奈动弹不得。
姜玥撑着从雪地里爬起来，正对上夏明急切的目光，疼痛之下，姜玥勉强扯出一个笑，答着：“我没事儿。”
把阿律曼扶起来坐好后，叶简有急忙过来查看姜玥的情况。
叶简看着姜玥红肿的左手，面色凝结：“怎么回事儿？”
“方才反应不过来，左手先落的地。”姜玥如实回答，然后补充道，“不过还好，虽然被震了一下，但应该没什么大碍。”
叶简不放心，又摸了摸她的手腕和肩膀处，好在没有脱臼。
但现在她们面临的最严重的问题是——马车解体了。
护卫们一共八人，几乎都是动弹不得。在风雪下，他们受着红痕病，没了马车抵挡风雪，若是再染上风寒，才是真真要命。
为了让大家不就那么躺在雪地里，姜玥和叶简把还算大块的马车木板拾出来，用马车里原本的那些被褥垫上，把人挨个儿抬到木板上。
阿律曼本想帮忙，但脚扭伤的地方已经乌青，她疼得站都站不起来。
“祁澈说湖心岛有建筑遗迹，我们赶过去，或许能找到庇护所。”
叶简点头，从地上捡起药材和木头，幸好熬药的陶罐只磕破了罐耳，罐体没有破损，还能用。
姜玥把马车的缰绳扯下来，穿过木板固定住，做成几个可供拖行的板车。
“叶简，我力气大，我来背阿律曼，再拖四个人。剩下四个你来拖可以吗？”姜玥问。
“我可以。”叶简点头。
为了防止失去意识的护卫们滚落，她们找了绳子把人固定住。
姜玥把阿律曼背到身上，再把缰绳套在腰上，和叶简一起拖着木板走。
阿律曼垂下头，眼里氤氲着水光：“阿玥，对不起，我给你拖后腿了。”
“不许这样说，你才多少点儿重量。”姜玥迅速打断她的话，她接着说，“怪我，我没有预料到大家的病会恶化得这样快。”
怪她对红痕病只是一知半解，直到陈宁万开始高烧不退，她才意识到陈宁万他们的红痕病远比那些初期的病人要严重得多。
“好啦，没事儿。”叶简安慰道，“现在还能让人开心些的，就是这雪上方便拖行，我们废不了什么力气。”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把姜玥和叶简几乎被缰绳磨破的双手已经说明了一切。
四里地，她们停停走走，耗费了快两个时辰。
脚下滑倒多次、麻绳松弛，护卫们滚落多次。
姜玥和叶简嚼雪止渴，咬着冻得僵硬的干粮充饥，直到裸露在外的肌肤全部冻伤发红，才隐隐看到了白水湾。
“阿玥，我们快到了！”叶简扬起唇角，口中呼出白气。
姜玥看了看已经磨破流血的手，可算是松了口气。
但等到她们走到白水湾前，才发现……上天给她们开了个玩笑。
白水湾并没有如她们所想的那样在水面冻结。准确地说，这里看起来曾经冻结过，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整个水面像是被打碎了一般，只留下几块漂浮的碎冰。
这样人迹罕至的地方，更遑论有什么船了。
那座传说中的湖心岛就在她们面前。
但她们根本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