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情绪不外带
大概是当时年纪小,寒暑假去医院实习的时候她也只是因为自己经历过失去亲人的痛苦,对病人和病人家属更多的只有换位思考的同情。
又大概是穿他们这种白大褂的总会有种所谓的“医者仁心”。
这大半年身处医院,待在手术室的时间长了,见过主刀医生的努力和偶尔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家属的喜极而泣,在下一场手术的时候夏悸都会下意识在心里和等在外面的家属一起祈祷手术成功。
明明她不信这些的。
这次的手术对象是一个六岁的小男孩,夏悸跟着去查房的时候见过他。
他很瘦,很乖,在病房里的时候会跟别的小孩玩,但不吵不闹的,甚至还会叫别的小孩不要太吵,明明不能吃糖却会给夏悸偷偷塞糖,还说她很好看。
被推进手术室前,他还笑着跟他妈妈招手,学着大人告诉他的话告诉他妈妈:“我睡一觉就好了。”
但手术室的门关上后,他就小声地问夏悸:“姐姐,我还能醒吗?”
夏悸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他脑子里长了一颗肿瘤,被发现的时候他已经不太能看清东西了,手术成功率不大,但不手术也活不了多久。
“你要我给你买的巧克力买好了,等你手术完就给你。”
小孩看着夏悸,只是对着她笑了笑,低低地应了一声“好”。
吸麻醉前,小孩闹着要牵着夏悸的手。
手术室温度偏低,夏悸在一边看着,没多久就跟着冒冷汗。
将近六个小时的手术结束,夏悸看到了她这半年在手术室里看到的第一具尸体。
是个六岁的小男孩,没有温度的小手轻轻搭在她指尖上,灯光下是毫无血色的脸。
夏悸想起那天手术室外灭了的灯,和那天她没敢进去看的爷爷,忽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涌。
高三那年暑假周天棋问过夏悸,为什么之前明明讨厌学医的有没完没了的知识点要背,志愿却还是填了临床。
但其实临近志愿填报结束的最后一个小时,她也还是不知道要选什么专业,只不过之前爷爷想让她学医,她想学给他看,仅此而已。
但当真的站在这种生离死别面前了,还是会让人觉得抵触。
下班夏悸抱着一桶糖回到住处,一开门就是从屋里飘出来的一阵菜香,厨房里传来炒菜的声音。
唔……有鱼。
“洛……”夏悸在厨房门口探了个头,在炒菜的贺开看向她,双方都是一愣。
虽然欧阳思睿今天跟她说了贺开在这吃晚饭,但她没想到做饭的会是他。
最后还是贺开笑着打了声招呼,“嗨……可以帮忙端一下菜吗?”
明明是同龄,但和现在的欧阳思睿比起来,贺开更像小孩,有种幼态的可爱。
夏悸呆了一会儿,乖乖放下糖去端菜,“那个……欧阳思睿呢?”
“上厕所了好像?”贺开用锅盖挡着飞溅的油,温声提醒:“小心烫。”
夏悸应了一声,看着盘子里一整只的红烧鱼,眯了眯眼睛。
好香。
她只听说贺开在高考大省,初、高中上的都是本省第二的学校,绝对音准的高情商小孩,大学还选择了出国学音乐。
就是没想到做的菜还这么香。
端着菜去餐桌的时候,欧阳思睿对着桌上的糖看了又看,见她出来叫了她一声。
“夏悸,你买这么多糖?”
大概是路上吃的五根棒棒糖起作用了,又或许是这么香的菜很久没见过了,白天的抵触散了不少,夏悸对着欧阳思睿显摆了一番她之前背的东西。
“糖分能促使体内大量分泌多巴胺,甜度够高也能让胰岛素快速增加,而胰岛素会使酪氨酸和苯丙氨酸在血液中的浓度降低,使色氨酸很快进入细胞中转换成血清素进入大脑,能让人有心情愉悦的感觉。”
欧阳思睿看着她愣了愣,低头笑了一下,夏悸拉开椅子让他坐,她去厨房帮忙 。
夏悸翻了几个柜子都没看到碗筷,看向还在炒菜的贺开,“贺开,你知道碗在哪么?”
大概是因为欧阳思睿,或许贺开不认识她,但她可是因为欧阳思睿对fae的另外两个人也算是熟悉了,被撞破的尴尬过后也不是不能接受,更别说刚刚还是他先打的招呼。
贺开反而有些意外,转头看看她,从头顶的柜子里拿出三个碗,“洗一下哦,应该挺久没用了。”
“ok。”
之前和谢涛他们住在一起,谢涛也问过她要不要晚上下班回来一起吃饭,但为了不麻烦他,一日两餐夏悸都是在医院解决,只是偶尔回去能吃上他做的小甜品。
虽然现在只有三个人,但坐在餐桌前等人齐了再动筷这件事,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等贺开的间隙,欧阳思睿小声问夏悸:“今天心情不好?”
夏悸撑着脑袋摇了摇头,“情绪不外带,你问,我也不说。”
说完还做了个鬼脸。
在医院工作,面对生离死别是常有的事,她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安抚家属,别的她还不够格。
欧阳思睿拧开可乐给夏悸倒了一杯,看着她很轻地笑了一下。
“情绪不外带”不像是她会说的话,当初刚认识的时候,他几次都无辜躺枪。
夏悸小声问:“我等会儿是不是要自我介绍一下?”
夏悸还没等到欧阳思睿的回答,贺开就从厨房出来了,看到糖的时候两只眼睛都在发光,“哇,这么多糖?”
“她买的。”欧阳思睿看了看夏悸,对贺开道:“介绍一下,我女朋友,夏悸。”
夏悸被呛了一下,欧阳思睿对着她继续道:“贺开,我朋友。”
“你好你好。”贺开伸出手,夏悸跟着站起来和他握了一下手,莫名有些想笑,回了一句同样的话。
“笑什么?”欧阳思睿低头看了看夏悸,夏悸抿着嘴平复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偷偷看了眼去打饭的贺开,“没有,只是感觉对我来说好像有点怪怪的。”
“你们仨我认识你,就总有种我跟他也认识的错觉,再这样自我介绍就感觉怪怪的。”
“那还有个谢池州呢,下次见了他,你恐怕还得来一次自我介绍。”贺开回来拿着欧阳思睿的碗去打饭。
一个晚饭,贺开说完春晚的事又说他妈妈让他去相亲,时不时提一下欧阳思睿,像周天棋一样没个消停,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
夏悸已经很久没看到他们三个在一起参加什么节目了,连同框也很久没看到过了,网上说他们仨互相抢资源,谁拿了奖谁比谁的票房高,粉丝都得拿另外两个来做比较,然后三家粉丝撕得不可开交。
现在再看,好像外面再怎么说,他们也还是像以前在视频里看到的那样好。
夏悸熟悉的欧阳思睿还停在高三那年,在他提的琐碎的事里,零零散散拼在一起,好像能大概拼凑出她没见过的大学的欧阳思睿。
大四之前他没怎么接工作,偶尔出席的活动也只是赶在没课的时候出趟学校,上课之前又匆匆赶回去,寒暑假都在工作。
他在新学校交到了很多朋友,大二开学跟着大一新生军训的时候还被晒得黑回了小时候的肤色,第一次兴致勃勃地喂学校池塘里的鹅还被追着咬了一口。
有次他上课迟到了,赶到教室的时候又刚好撞上老师心情不好,和几个同学可怜巴巴的被关在门外不让进。
夏悸默默听着,有些听着觉得有趣,有些觉得心疼,后来贺开又说起别的事的时候,夏悸再回味那些事又觉得心里有些难过。
那些是不为外人所知的四年,也是她错过的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