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决裂
千寻堂
一白靠坐在高堂之上，认真聆听着良辰禀报的各路讯息。
“禀堂主，匈仁国出现恶妖袭人传言，堂下仔细打探过，实乃蛇妖所为…”
“金国豫城数百男子失踪案已然明晰，他们的尸体莫名出现在一花楼废墟中…”
“金、东两国恐生战事…”
一白听得专注仔细，生怕漏掉了一丝有关母亲的线索，但，不知为何，此刻这眼帘却沉重的很，头也渐渐昏沉…
手不自觉的扶上额头，不经意间，一白悠的发现自己高椅旁不知何时放置了一鼎掐丝香炉，炉中飘出数缕婉转的白烟，向来灵敏的鼻子却也未曾嗅到任何味道…
还未来得及想太多，便睡意朦胧，身子一歪，一白侧靠在椅背上，没了力气。
黑暗中，良辰禀报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一白全然听不清楚他的话语。
一白知道，自己，中毒了。
这毒？
呵
这世间还有谁能对百毒不侵的苍鸾下手？
除了杜凉，还会有谁？
但这毒
困不住我一时半刻
虽然浑身无力，意识迷离，可一白自认为清楚所有局势，不过是杜凉又研制了什么新鲜毒物，拿自己试炼罢了。
但渐渐的，一白感觉到了隐隐不安
“姑娘…”
随着良辰二字一落，似乎有谁靠了近，这味道，是杜凉。
一白感觉得到，她脚步轻轻，她变得离自己很近很近，近在咫尺。
“一白…你就快好起来了…”
果真是杜凉的声音。
但好起来？
为何杜凉没来由的有此一句？
等等！
这是？
这是？！！
一白感觉自己腰间的缎带被缓缓解开…脱离
外衣系带一松…褪去
究竟是哪般毒药，竟要宽衣解带？！
不对！！
杜凉！！你要作何？！！
杜凉！！
尽管在心底声声怒喊，可事实上，自己却无法发出任何声响，不能动弹分毫！
一白感觉到自己被脱到仅剩了一层内衫，繟衣单薄，一白甚至感到了丝丝寒意…
深陷毒烟的一白百般不解，杜凉究竟要做些什么。
而令一白更加担心的是，自己的秘密即将被旁者所见，那折磨了自己两生两世、至今仍不肯愈合、随时可能带走自己性命的，鲜血淋漓。
然而，一白阻止不了任何事物，衣襟还是被徐徐拉开…
“都道制毒者心黑腹朽，蛇蝎心肠，丧尽天良可是，一白你可知，当我此时凝视着这道伤口…是如何的痛苦一白你，饱受摧残，却从未道过一声疼，你痛到翻天覆地，却仍不忍杀了他自救一白”
杜凉哽咽着，她似乎哭了
一白知道杜凉将自己视为好友，但一白不知道的是
一白，生在了杜凉心间最柔软的位置…
“杜凉知你失去了护心翎羽，知你前世因心绞而死，知你今生仍倍受绞痛折磨，知你每每心痛发作苦不堪言，但却不知，这道伤口竟是如此模样…”
它竟，从未愈合过…
如同，一把利剑直入心口，又骤然抽出…
留下，新鲜，疼痛…
千刀万绞，折磨了一白数百年，这道血淋淋的皮开肉绽，伴随了一白数百年…
“即便如此，即便如此，明明找到了那个人，你却仍不忍取他的心头血…你不忍做，那便由我来做”
心头血？
杜凉？你在说什么？
你怎知？
那个人，你把那个人如何了？！！
杜凉？！
一白仍旧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但却感到一丝冰凉侵入了心口！
除了凉，没有任何感受
“不可能！这不可能！！”
大堂里回荡着杜凉的声嘶力竭，“怎么会这样？！他的伤口应该愈合！他的心绞应该解除！为何，为何会毫无成效？！！”
“不！！这不可能！！”
一白知道，杜凉失败了，也知道
忽地！
一白蓦的睁开了双眼，凝望着泪流满面的杜凉，声音昏沉道：“杜凉？…”
杜凉见一白清醒，瞬间收起自己的所有情绪，强笑道：“你醒了？…”
一白些摇晃的站了起来，只觉胸口有一丝冰凉滑落，低眉望去，果真是红血坠落…
“你做了什么？…”
杜凉没有回答，缓缓将手中的琉璃瓶移到了身后，刚欲施法隐去，却被一白看了个正着。
一把攥上杜凉的手腕，一白问道：“这…是何物？！”
杜凉用力挣脱开来，佯装轻松道：“没什么”
推测似乎得到了验证，一白道：“你把他怎么了？！”
杜凉明白，再也无需遮掩，她垂下眉眼淡定道：“杀了…”
“杀了？！你为何要杀他？！”
杜凉满眼落寞，“我以为，他能救你”
“所以，你为了救我…你取了他的心头血，你杀了他杜凉你可知，在人界杀生，纵使捉妖师不能耐你何，你可曾想过天界亦不会放过你！”
“他们于我而言，不值一提…”，杜凉无所畏惧回道。
一白感激杜凉的心意，但更多的是自责，“杜凉…那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啊！…我想活下去，那个人又未尝不是…”
杜凉听罢，却忽的变得愤怒起来，她高高的抬起手臂，然后用力的将琉璃瓶摔在了地面！无数碎片散乱声中，她看着地上的一片红血，冷道：
“命又如何？！…他的命卑微龌龊！他死不足惜！因为，他没有一丝用处，他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他解不了你的心绞之痛…他就是个废物！！”
“本以为杀了他就能解除你的痛苦，怎料，乃是空欢喜一场…”哭喊中、无尽的失望中，杜凉渐渐蹲了下去，脆弱无比
一白从未见过如此的杜凉，她向来坚强聪慧，即便是数年前的性命危急，她也未曾有过这般绝望
但一白却不知如何劝慰她
而那个人…
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一个，这似乎，并不意外…
自己拿命救过的人，不该是他那般模样
可如此这般，那个人，便死得更冤枉…
“皆因我，让你白白送了性命…”，说罢，一白只觉心口绞痛泛起，竟一时立站不稳。
杜凉急忙扶上一白手臂，却被一白生生推开…
杜凉看着一白的疼痛，开口道：“一白…你会好起来的，就算杀光所有人，我也会找到他，我定能解除你的心绞之痛！”
这一句似乎惊醒了一白，捂着胸口，一白怔怔的看向杜凉，“杀光所有人…”，错杀一人已令自己后悔自责，若再连累更多人枉送性命，一白做不到
千寻堂内，万般寂静…
沉静了许久，一白终于开口道：“杜凉…你为何杀他？”
杜凉深情的看向一白道：“我要救你…”
一白再问：“你为何要救我？…”
杜凉缓缓垂下了眼帘，轻声道：“因…因你是我的知己好友…也是…”
未等杜凉话完，一白转过身道：“若你因我是你好友而罔顾他人性命，滥杀无辜…我宁愿…没有你这个朋友…”
听闻此言，杜凉猛地挑起眼帘，“你这话何意？！”
一白背影决绝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自今日起，你我毫无瓜葛…我是生是死皆再与你无关…”
“一白！…你当真？”杜凉顿时红了眼眶，声音颤抖。
一白了解杜凉，她不是轻言放弃的女子，除此以外，一白没有它法，只能背影坚定道：“是”
“一白！你为了一个区区弱夫就要和我老死不相往来？！！”，杜凉泪水滴下，声嘶力竭。
一白没有回身，再道：“是…”…
杜凉落寞的垂下了眼帘，仿佛，丢了全世界…
好友决裂，一白何尝不感到心痛，但只能忍痛道：“良辰…送客”
一听堂主竟然要与杜凉断绝往来，还下了逐客令，一旁默不作声的良辰再也按耐不住，急道：“还望堂主三思！”
一白又道：“良辰，送客！”
忽的，背后传来杜凉的悲痛一笑，“罢了…”，说着，步步向门外走去。
良辰见杜凉真的迈步离开，再次拱手道：“堂主！杜凉姑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堂主你啊！”
杜凉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一白才渐渐转过身望出堂门，对良辰道：“我当然知晓…正因为这般，我才不能看着她因为我而一错再错…”
没了好友情谊，她才没了杀他们的理由…
唯愿，杜凉你未来，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