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生死颠
日月山。
繁霜和芜愿立山下，望向绵延雪白的山脉，此山便是其中拜帖之一，孟极一族的聚居地。
山中日月同辉，却没有什么花草树木，只有无尽的白色，冰坚雪飞，四季皆冬。
寒风雪雨中，夹带着数不尽的阴寒，芜愿将一面披风绕在繁霜背后，边系着边说道：“一白，你要照顾好自己…要知冷知热…晚上睡觉不要开窗，会凉~…起风了要知道加件衣裳…会冷~…”这语气，百般叮咛，万般操心。
繁霜抬眉看着嘘寒问暖的芜愿，“你…可冷？”
芜愿为繁霜系好披风，立在他身前邪恶一笑，“我？…我可感觉不到一丝寒意~…一白你可知，自从昨夜起，我便热血沸腾~，心绪躁动~，如同万火焚身一般灼烫难耐…又怎的会冷…”
昨夜？…
昨夜发生了何事？…
繁霜醉了，醉到记不得一切，但听闻芜愿的异样，繁霜忽地眉目立起，想起那日屏风后芜愿被恶煞折磨的场景，繁霜陡然提心吊胆。
难道，难道是恶煞之气又难以压制？！
“可是，恶煞？”
芜愿却笑着摇头，还阴阳怪气渲染道：“我昨夜所见，可比那恶煞要危险得多~…险些要了我的性命…”
不是恶煞…
能要了芜愿的命…
那是何方妖魔鬼怪？…
“何物？…”
“就是一白你啊~…”
“别闹…”，繁霜不解怎的自己就成了那极其危险之物，更是嗔怪芜愿拿此事开玩笑，繁霜不由满脸不悦，甚至狠狠的瞥了芜愿一眼。
“一白，我可是认真的～…”
不对，再细看芜愿这邪魅的笑，他定是有什么言下之意。
难不成，是自己昨夜做了什么离谱之事？
繁霜努力的回忆着，但这脑子似乎锈住了，就卡在酒坛相碰那一瞬，说什么都不肯向前走…
“一白，这里有些不对劲…”芜愿忽地远望山中，认真道，“当日弱水一别，我将那只孟极送回这山中之时，可不似现在这般萧条，甚是热闹非凡”
热闹非凡？
繁霜也抬眉望向眼前，此时的日月山，除了冰天雪地和呼啸风声，别无他响，但却寂静到阴森，仿佛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视线远去，眺向高低山脉，繁霜忽地眉头紧锁！
那最高的一座山峰上空，浮着一片由无数雪花聚集成的厚重积云，正如浪涛般汹涌翻腾！
空中所有白雪都受到它的召唤，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的飞向那片雪云！
它们汇聚在高空，如巨浪涌动！不停翻滚！云海由于浓厚不同，呈现出不同的色阶，明明是白色，却显得那样沉重压抑，甚至阴暗…
而那雪云似乎感知到了繁霜和芜愿的到来，刹那间，厚重的积云八方弥漫！
斑斑驳驳，顷刻间竟化成一副巨大面孔！
那张雪脸笼罩在山巅上空，表情不定，时而微笑盈盈，仿佛万分欢迎你的到来，时而怒不可遏，誓要来者的性命！
“雪妖”，繁霜认出了那张恐怖笼罩在山巅的脸面。
日月山中，常年白雪累积，千万年的飞雪亦不消散，长此以往便汇聚出灵识，幻化成妖。
“雪妖？如此说来，这山中的反常莫不就是这雪妖所为？”，繁霜、芜愿相视一眼，随即起身向山巅飞去！
山高万丈，飞雪茫茫。
悬崖料峭，冷风咆哮，繁霜和芜愿迎着风雪艰难上行，越接近山巅，风越烈，行动越困难。
逆风而行中，繁霜感觉自己肩膀的衣衫正被什么东西死死的揪着，繁霜没有惊讶，他知道那是何物。
侧头看向肩头弱不禁风的红粟，繁霜没有恼意也没有驱赶，只道：“躲起来…”
那粟鼠如同听明白了一般，立即跳下肩头，费尽全力的刚想要钻到繁霜的衣襟里。
可它两只爪子刚碰到繁霜胸前的衣衫，就被一只大手揪着后脖子皮毛，立刻给拎了起来！
芜愿一把将红粟揣进自己的怀里，念叨着：“哪儿你都敢去…我都还没碰过呢…”
眼见行至山巅，一阵狂风猛地卷来！
繁霜和芜愿顿时被飓风席卷至山巅上空，随风逐流，陷入飞速漩涡！
漩涡之中的他们无可施法，只能随着强大气流四下颠簸，圈圈飞绕，搅在漩涡之中，天旋地转，无法自控！
黑发飞散，衣衫狂舞，繁霜身上的那面殷红披风在飞雪飓风中若隐若现…
忽然！
一股力量，紧紧拉住了繁霜的左手！侧过头，见被狂风吹刮到无法睁眼，双目眯到极致，却依旧能够找得到自己的芜愿，繁霜的眉间泛起一阵光亮。
芜愿的五指，紧紧的握在繁霜手腕，用力到颤抖，毕竟，身在这种大风之中，若不紧紧捆绑，下一刻，他们说不定就被甩到了世界的两个尽头，用芜愿的话说，他可舍不得…
受着芜愿的力，繁霜缓缓伸出手指，压下手腕，用力的反叩上芜愿手掌，然后紧紧攥住。两手交叉相握，仿佛一个编系了千余年的绳结，永远无法解开，与旋风之间，牢不可破…
十指紧握
漩涡却忽然停止了盘旋！瞬间化为无尽飘雪，恣意狂飞！
漫天暴虐的飞雪之中，繁霜和芜愿双双落在山巅…
脚尖一触碰地面，只见，无数的飞雪再次汇聚成一张雪脸，面目狰狞！但，他已不再是雪白，而是骤然灰暗，那颜色，如同亟待暴雨倾泻的乌云一般！
他忽地疯狂大笑！惊天动地…
雪妖道：“这般搭配我还是头一次见！”
芜愿迎着风，微微曲眉，抬头问道：“你，欲意何为？！”
雪妖义正言辞，“既然来到了生死巅，又何必质问于我？！ 是生是死，一念之间！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真假？
还未等繁霜辨明一切，雪妖突然张开了嘴！暴风骤雪忽地从高空向山巅倾泻袭来！
白雪乘着劲风，铺天盖地，瞬间漂白整个世界！
大雪即刻弥漫在繁霜和芜愿的周围，一堵厚厚的雪墙顿时隔挡在他们之间，若不是他们的双手紧握，恐怕此时早就失去了联系！
但，这雪？！
这不是雪，而是，迷障！
刚意识到飞雪异常的繁霜，忽听！
“一白!”身边骤然传来一声芜愿的惊恐呼唤！
未等侧头，繁霜只觉眼前无尽白雪刹那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漫地黄土，横尸遍野，战旗零落，到处都是混着黄土和血液的浓厚腥味，周围充斥着死亡的寂静！
这是…
千年前，东金两国交兵的战场！
“将军！”，繁霜仿佛回到了那天，回到了乾坤将军战死的那天。
一种悲痛瞬间袭上了繁霜心头，“芜愿！”
繁霜不停的搜索着芜愿的身影，却发现
芜愿已然不在，而自己身旁站着的，竟然是另一个人！
他一身铠甲，满脸邪恶的仇恨！
虽仅有一面之缘，但繁霜对他铭记在心，他便是当年对将军暗下牵机煞剧毒的，单贺年！
“是你？！”，痛恨立刻化为无数红丝，刹那布满了繁霜眼眸，即便千年已过，繁霜仍一眼认出了他，恨意昭彰。
可单贺年却突然从繁霜身侧离去！速度快到只见一道影子！周围立刻响起了震天混战的声音！
繁霜的视线紧忙追随上他！
却见他！
立在远处，拉满弓弩，双箭齐发！
繁霜紧紧盯着那两支箭羽，目光猛的一颤…它们，极速而飞，尽头是，奋战着的乾坤将军！
“将军！”繁霜忍不住呼喊，但，这数十万大军没有一人听得到，将军亦听不到…
蓦的！
一切骤然消失！
又突然间，将军竟出现在了单贺年面前，他，执剑的右臂不停颤抖着，坠流到手上的血液，被巨毒侵蚀到暗黑…
未过一招，将军忽然一片茫木，他似乎看不见任何事物，甚至，立站不稳…
单贺年一刀劈向将军的头顶！将军却没有任何反应！
“芜愿！”
繁霜立刻迈出步子！
但！
单贺年一刀砍在了将军肩头！将军铠甲碎裂！肩骨折断！那骨骼断裂的声音，就生生的响在繁霜的耳畔，刺入耳膜，扎进心脏！
“芜愿！！”
那日的一白，来迟了，可今日的繁霜终于亲眼目睹了前世的乾坤将军如何奋力抵抗，如何惨遭暗算，如何身重剧毒，如何肩骨碎裂，如何，战死疆场
泪水滴落，单贺年和将军忽地近在了繁霜眼前！泪眼看到将军铁青的右臂，清晰的看到深埋进他肩头的长刀，看到他鲜血汹涌，看到他奄奄一息…
繁霜喊道撕心裂肺，“芜愿！！”
可骤的！
将军顿时化为飞雪，消失了踪迹！
单贺年瞥向近在迟尺的繁霜，挂起一侧嘴角，狠毒的笑着，耀武扬威，“我杀了他，那又如何？…你，还想再杀我一次么？”
再？…
繁霜不解“再”字何意，他愤向单贺年，怒不可遏！“死万次，亦不足惜！”，话未落，右手即刻幻出冰封！
长鞭舞动，白雾氤氲，随着繁霜的眉头紧皱，龙鳞白鞭上竟然节节生出片片利刃，连成一道长剑附在长鞭之上！
此一生，繁霜不知何为愤怒，更不知何为憎恨，可这一刻，他却无比想要杀了这个人！只想杀了他！就连冰封也清晰知晓他心中的杀意，顿时生出了一道致命利刃！
长鞭旋舞！腾空而起！繁霜右手挥鞭击去！眼见那白鞭上的利刃就要划在单贺年的脖颈！
刹那间！
繁霜忽的清醒！长鞭骤的停在了半空中！
等等！这不可能！这是幻境！
自己身旁的，怎么可能是单贺年？！！
他望向身侧的单贺年，芜愿，即使这不是你的脸庞，但我知晓，我身旁的，一定会是你…
横在单贺年脖颈前的冰封，蓦的低垂，长鞭上的利刃徐徐回落，隐进了鞭身…
“芜愿，是你？”
单贺年骤然消失！
战旗，尸首，黄土亦然消失！
一片雪白再次浮现眼前！
狂风暴雪中，繁霜身侧的，果真是芜愿，再见芜愿…
险些亲手要了芜愿的命，繁霜蓦的两眼泛红，幸好，幸好及时收手，不然，这被一鞭封喉的，便是芜愿了…
“是生是死，一念之间”雪妖说的，果真不差
繁霜眼眶泛起后怕的红，看向仍与自己十指紧扣的芜愿，笑容浅浅凝重
“芜愿？”
“芜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