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未死燎原
昏暗之中…
一个梳着两个丸子头的女娃娃，颤抖的蜷缩在墙角，她把头深深的埋进双臂之中，那一双细小的胳膊，不停颤动，她紧紧的缠抱住自己，哽咽着对自己说“不怕，不要怕”…
女娃娃长大了些，她直直的躺在地上，眼角下有两道深深的泪痕，那泪痕之中满是恐惧…身侧有一大滩血迹，数只野兽呲着长长的獠牙，虎视眈眈的看着她，獠牙下坠落着滴滴红血…
她奄奄一息，双目紧闭，不敢看那些漆黑野兽一眼，惧怕到似乎连呼吸都在颤抖…
她又成长了些，数个身影将弱小的她围在中央，他们显然是被无尽炼狱所浸染的恶鬼，恶鬼们狰狞的看向无助的她，于包围之中她瑟瑟发抖，不停的张望着周遭的杀意，孤立无助。
一个恶鬼端起柄长枪，一枪斜刺进她的腹部，随即猛地挥起长枪，将她高高的举过头顶…
瘦弱的她像根稻草一样搭落在枪尖上，头低低的垂下，散落的头发遮住了脸庞，恶鬼放肆大笑着，仿佛无比享受着对她的虐杀，她的伤口血流如汩，但是，发丝之间露出的一只眼睛，却没有一丝泪水，满是恨意…
“看来，这洞中的恶魔不止一个”
注视着石壁刻画，芜愿发出一句感慨，原来，这满地尸骨才是恶魔，虐杀这个孩童的恶魔。
可，是谁将这个小姑娘置于这昏暗的山洞之中，独自担惊受怕？是谁，将这些猛兽、恶鬼放进洞内，整日在她周围，危机四伏？是谁，让她在这样的险象环生中逐渐长大，备受摧残？…
她，现在又在何处？…
这成山的白骨之中，又是否有着她的尸骸？…
怜惜之中，繁霜落在地面散落骨棒的目光忽地闪烁，它们，各个断面整齐，定是有谁杀了它们，“她，许还活着…”
芜愿看着其余暗黑的石壁，说道：“看完或许就会见分晓…”，说罢，推出不离，欲将其余墙壁展现出来。
长锏徐徐飞向墙壁，却忽见！
一道白光骤然划过！一把长剑直向不离而来！
繁霜顺着剑来处转过身，看向推剑而来的那个身影，她是，恴念。
不离感知到有兵刃袭来，立刻调转回头！一锏将长剑击飞！
长剑绕了一大圈，返回正在飞行的恴念手中！
她手执长剑，眼神凌厉，落在了繁霜和芜愿身前。
“出去！”恴念阴冷说道。
芜愿双手背在身后，恢复了严肃，“若不呢？…”
恴念没说一个字，提起长剑，直指芜愿急速而来！
繁霜一步横在芜愿身前！目光落在了恴念执剑的右手上！！
她的拇指上戴着一枚扳指，而此刻繁霜确定，它就是“暗夜”。
那日，繁霜同芜愿一起进入鬼域，在看过恒炽焰火后，尤其是听闻秦郁描绘“暗夜”之时，繁霜就一直思索自己为何对那扳指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直到离开鬼域行至半路他才忽地记起，他似乎见过暗夜，是在鹿吴山洞给恴念烟栌果的时候，偶然瞥见她拇指上戴着的，应就是一枚刻有火焰花纹、嵌有一颗红色宝石的扳指！
虽繁霜有此怀疑，但一直未有机会验明。如今再见，才终于确定无疑。
回头看向芜愿，繁霜又不禁疑惑，暗夜本身是鬼王的象征，燎原把它给了燎烈，但为何又会在恴念手上？！
只此繁霜一眼，芜愿也即刻注意到了恴念手上的扳指，眼眸怒火瞬间腾升！
燎烈和恴念皆出现在此的原因不言而喻！
她，就是暮朝内鬼！就是那个将繁霜血发交给丘壑，害他陷入万魄阵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个协助鬼域盗取丹室数万丹元、却又害得繁霜遭受棘笞八百的幕后真凶！
“找死！”，芜愿的牙缝中挤出愤怒两个字，立刻伸出右手，召回了不离！
恴念见芜愿起势，也不肯示弱，抬手挥起双剑，直奔芜愿而来。
繁霜知晓芜愿因何要对恴念动手，但繁霜在乎的不是内鬼想要自己的命，而是她为何要勾结鬼域、协助其覆灭妖界？！这一真相，繁霜必须要知晓。
眼见芜愿和恴念即将开战，繁霜一步横在芜愿身前，直视恴念道：“住手！”
可！
本该一心置繁霜于死地的内鬼恴念，一见繁霜站到了芜愿身前，那猛的抬起的长剑却骤的停了手！剑尖在空中旋转一周后竟然安静的垂落在她的身侧，丝毫没有再动手的架势。
芜愿手执长锏，指向恴念，满脸严肃眉头紧皱。
四目相对间，芜愿不知从恴念的眼眸中看出了什么，忽地退下了原本的杀意，渐渐放松眉目，缓缓垂下不离，明知故问恴念道：“姑娘的这枚扳指，很是奇特…不知来自何处？”
恴念瞥了一眼芜愿，根本没有理会。
繁霜看向恴念，道：“恴念”
恴念的目光，缓缓抬起，望向繁霜，不肯开口。
繁霜又道：“回答他…”
转瞬后，恴念低眉回道：“少时之友所赠”
繁霜、芜愿相视一眼，芜愿又道：“不知，这友为何者？”
恴念冷道：“素未蒙面”。
繁霜微微皱眉，从未见过？…她，没见过燎烈？
芜愿道：“你可知这扳指，是为何物？”
恴念侧过头，阴冷回道：“不过是扳指，还能为何物”。
她究竟是真不知此乃鬼王暗夜？还是，故意隐瞒？…
恴念的脸，依旧那般阴冷至极，繁霜辨不出她所言真假，却忽见：
恴念垂下的右手中忽地泛起一丝红光！而这光就来自于扳指上的那颗红石！
盯着暗夜上的红石，繁霜直觉，它就是燎原当年交给燎烈的那滴鬼王之血！鬼王之血为何有所反应？？
芜愿蓦的看向繁霜，“一白，燎原！”
繁霜回望芜愿，他们想到了一处，得到了同一个结果，“燎原，就在此处…”，暗夜上的那滴鬼王之血，定是感知到了燎原。
可，这洞中除了满地骸骨再无其他，燎原究竟藏身在何处？！
突然！
洞中所有的灰埃即刻泛起，如浪翻滚！团团攒动！它们在半空中浓浓的沉积在恴念身前！
仿佛，无数信徒，在虔诚的臣服跪拜！！
即使已至混沌，鬼魄离散，它们居然还认得这暗夜扳指。
可见此情景，恴念却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眉眼间尽是不解这些灰尘是为何意。
芜愿望向恴念身前的沉重灰埃，双掌聚出大团红雾，缓缓推出…
只见无数的灰尘顿时无限聚拢，嗡嗡颤抖。
芜愿对其问道：“燎原何在？…”
一听此问，浓厚的灰烟顿时腾空而起，随即俯冲向地面！如剑游走，辗转回旋！
一番汹涌攒动之后…它们渐渐无力落定在地面之上，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化为颗颗死灰…
芜愿回身看向繁霜，揣测道：“它们，似乎，画了一道符篆…”
繁霜点了点头，撑起双臂，浮上半空，两指聚气，指尖白焰浮动，他垂下眼帘回忆着刚才灰烟的走势，猛然睁眼！
双指在空中急速旋舞，一面八芒星图案即刻显现！繁霜一掌将其推向地面！
图案落地成符！白光放射！
而此时，芜愿正立在八芒星的中央！那处顿时出现一个黑洞！洞口密布着黑色漩涡！澎湃翻滚！
始料不及，芜愿瞬间跌落黑洞！
繁霜俯冲而下！径直飞进洞中！顷刻消失！
随即，洞口乍闭！
恴念紧随着踏步落在中央！
却见，地面上，平静如常。
漆黑之中，芜愿径直下坠！
他掌心间刚聚出一团红雾，准备施法悬停，忽觉腰间骤然一紧！随即，被一股力量在向上拉拽着！低眉又见，腰间有几圈白焰环绕。
白光瞬间散去，一只胳膊环在了他的腰间…
缓缓下落，漆黑不见，即使这般，芜愿却仍微微一笑，笃定道：“一白…”，他知道，身侧是谁。
“嗯…”，繁霜回道。
不离横在了繁霜和芜愿的脚下，托着他们稳稳下落，繁霜缓缓收回围在芜愿腰间的手臂，沉默不语。
“一白，你在想些什么？…”
“燎原…”
“你可不可以想些别的？”
“譬如？…”
“譬如…你为何随我坠入这里？…”
“……”
芜愿托起一团火焰，火光下，一脸坏笑的仔细看着繁霜的表情。
繁霜不知如何回答，也没有表情。看到芜愿消失在黑色漩涡之中，繁霜没做任何考虑，只是…第一反应不是救，而是，同他一起。
芜愿见繁霜低眉不语，邪笑绽放，“一白，没有任何缘由，才是最可怕的…”
繁霜瞥了一眼芜愿，冷清道：“何惧之有…”
芜愿低头道：“你把我当作什么？…”
繁霜思虑了一瞬，“知己挚友”
芜愿收回了笑意，另一手搭上繁霜的肩头，叹道：“也好…你说为何就为何”，这语气，透露着万般无奈，又有着志在必得。
繁霜侧目看了一眼芜愿，不知他们之间除了是好友，还能是其他什么，他只知，自己和芜愿一直在下落，仿佛没有尽头。
但繁霜隐约觉得，很多谜团，马上就会清晰…太多疑惑，也许很快，就会有所解答。
终于，耳边的风声渐渐削弱，不离慢慢停了下来…
繁霜和芜愿踏下长锏，望向眼前，火光照耀下见得一个洞口，他们相视一眼，向那处走去。
刚走至洞口附近，便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你来了…这次，又想拿走何物？…”
这声音来自洞中，他，是谁？！！
芜愿先一步迈进洞中，看着洞内，不禁皱起了眉头…立在芜愿身侧，繁霜只见…
阴寒的洞内，生有数丈高的一颗漆黑楚荆。
楚荆，繁霜再熟悉不过了，曾在繁霜身上留下八百道伤痕、刺入无数毒刺的，便是这楚荆藤条了…但基山上楚荆无数，繁霜却从未见过如此粗壮高大的变异荆树。
此时洞内楚荆的枝条，放肆蔓延，恣意生长，几乎充满了整个山洞。
树干下，无数条荆棘缠成一团密不通风，如同蚕蛹。那棘团上方露出一颗人头，头颅无力的搭落着，头发灰白披散，足见他饱受荆毒摧残，无法逃离。
“你果然在此”，芜愿道出的这句话，也同时肯定了繁霜心中的猜测。
他，就是燎原。
可，燎原竟然在暮朝山！！
那么是谁将他囚禁在暮朝山？…
能布下洞口顶级结印的、能悄无声息将鬼王燎原禁闭了五百年的、如此憎恨、折磨他的，只有
想及此处的繁霜心里一沉，却忽听一个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我，是谁？…”
这是？
这是憧限的声音！
那日在阴山脚下，那个中年长者就是这个声音。
但！
这句话！却是从繁霜身侧发出的！
繁霜侧头看向芜愿，这才惊觉芜愿居然可易声！
芜愿向繁霜轻轻点了点头，他如此做自是有他的道理。
果真，棘团中传来一声无力的冷笑，燎原没有抬头，嘲讽道：“你是谁？～…憧限，你连自己都不认识了么？…”
憧限？
繁霜侧目看向芜愿，听燎原此话，将他关在这里的定是憧限，但为何憧限将其囚禁在暮朝？是否此事，与圣长有关？
燎原的头歪向一侧，垂着眼帘道：“我问你…你拿我的血到底干了何种勾当？…”，虽然是质问的语气，但奈何他太虚弱，就连质问都显得无比苍白。
繁霜和芜愿相视一眼，没有回应，盛名一时的威风鬼王，如今却如此凄惨落魄，若是得知自己的血，曾落障阴山，助炼鬼侍，攻打妖界，对他来讲，岂非雪上加霜。
燎原又道：“你为何不说话…憧限，你把我关在这里五百多年，苦苦折磨…事到如今，何不给我一个痛快…”。
他渐渐抬起眼帘，看到的却不是意料之中的憧限，而是…远处的繁霜和芜愿，燎原的双眼忽地放大！
“你…”，燎原看向芜愿，颤抖道：“九…”
芜愿打断道：“就是我…燎原，许久未见…”
燎原无力哼笑道：“真是冤家路窄…我蜷缩在这暗无天日之处，你竟也能找得到我…怎么…你想报当日的万魄阵之仇么？…”
芜愿肃穆回道：“万魄阵并未奈我何，又何谈仇恨？…”
燎原瞥向一侧，“那你为何在此？…”
芜愿侧头看着繁霜，“因为…他要救你…”
燎原疑惑的望向繁霜，不断的回忆着，却似乎毫无结果，不禁疑惑道：“你…救我？…”他显然不敢相信，繁霜与他非亲非故，又为何会救他。
芜愿道：“也并非是救你，而是妖鬼两界…”
一听到“妖”这个字，燎原立刻变得紧张，声音嘶哑道：“发生了何事？！”
繁霜道：“一己私仇，祸及苍生…”
燎原有些暴躁，“你所言何意？！！”
芜愿看向燎原，道：“你，何不自己出去看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