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死
一丈长刀如山逼近将军头顶！
将军的视野中血红弥漫，一片模糊…
但！
他似乎听到了夺命长刀带过的呼啸之风，猛的一侧头，长刀从他的耳边千斤垂落！
可他仍是没有躲过袭击，那长刀骤然砍在了他的锁骨之上！
厚重银甲顿时不堪重负，当即破碎！
骨头折断的声音清晰炸裂，血液迸射而出，无数断裂的骨刺，根根扎进柔嫩血肉，疼痛犹如万丈瀑布径直倾落！
但这疼痛，却让将军顿时清醒。
单贺年，长刀，混乱战场，十万厮杀统统映进了眼帘。
他怒视着一脸得意的单贺年，双手猛的握上砍在肩上的刀身，刀刃锋利割进手掌，将肌肤划开一道沟壑，暗血从指缝中汩汩流淌…
单贺年还在用力不断的下压，势要卸下将军的整条右臂！
事实上，单贺年明知自己只需跑得远远的，只需静静的看着，片刻后他面前的这个人就会毒发身亡。但并没有，单贺年就是亲手要杀了他！哪怕是在他最脆弱的时候杀了他，也可解自己的心头之恨！
生死僵持之中，将军猛的发出一声长吼，双手竟用力的托起了长刀！刀刃从他的骨骼中，从他的血肉中颤动离去，带出丝丝血肉！
单贺年完全没有料到他的这一股骤然力量，竟呆愣了一瞬！
值此刹那，将军手握长刀，一脚踹在单贺年的腹部，随即旋转刀身，紧握刀柄！
单贺年顿时受力跪倒在地！
将军刹那横刀而舞！
随着长刀扫过，那紧握在刀柄上的双手，洒出暗血，在空中划出一道悲凉弧线…
将军的这一声嘶吼，似乎惊醒了所有混战着的兵卒！
所有士兵，无论来自东国，亦或金国，都停下了兵刃，看向这处！
只见！
长刀划破天空！红幡涌动！
单贺年的头颅随即滚落地面！
晃动了几下后，永远的停在了黄土之上…
他脖腔里的红血，不断涌出，染红一片大地…
乾坤将军，用单贺年的刀，结果了单贺年。
……
无声…
……
死一般的寂静…
……
“金国大将已死！金兵投降不杀！” 秦郁大呼一声。
话音一落，无数的震喊声，揭天而起，“金国大将已死！金兵投降不杀！”，“金国大将已死！金兵投降不杀！”…
金兵顿时慌乱，有的四下逃窜，有的缴械跪地，有的负隅顽抗…
战马嘶鸣，铁蹄奔踏，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将军颤抖着将长刀扎进大地，右手握紧刀柄，直立在无尽黄土疆场。
周围响起了万千胜利呐喊声，长刀映着余晖泛起红光，而他，随着颔边一滴汗珠的坠落，缓缓的垂下了眼帘…
束手就擒的金兵卑微的跪在地面，垂头不语…
战胜的东国士兵欢呼雀跃，彼此拥抱庆贺，庆贺自己尚在人间，庆贺东国山河无恙…
秦郁看着，听着，露出了欣慰的笑意，此一战，东国又胜了，此一战，金国再无出兵的可能了，此一战，东国终于安全了。
激动无比的秦郁，悠的看向将军…
乾坤将军巍峨的立在一丈长刀旁，纹丝不动。夕阳红霞映照之下，他是那么威武凌云，宛如神明…
秦郁望向空中，这一切终于结束了，将军，你可以歇歇了…
忽地，他停住了目光，空中，正悬停着一只白鸟，而它似乎正看向将军。
秦郁顺着白鸟的视线，缓缓侧头，果真看到了余晖中立站着的将军，还有他腰间的那把白羽青匕…
秦郁缓缓走近将军身旁，“胜了，将军，我们胜了，将军…”
“将军？”
秦郁的目光忽的惊恐，“将军！”
他发现将军的脸色似乎不对！肩膀上还有一道深邃的伤口，裂开的皮肉之下，断骨肉眼可见！
但！
这骨，为何暗黑？！！！
将军，中毒了！！
一座大山，轰的坠落在秦郁的心头！
他抬起了手，轻轻的拍上了将军肩膀，“将军…”
将军，没有任何回应…
却…
直直的，冰冷的，向后倒去…
将军的身影，从秦郁的眼前骤然划过！
“将军！…”
秦郁猛地双膝跪地，抬起双臂伸向倒落的将军，如同虔诚的信徒，急切等待着神明降临…
将军坠跌在了他的臂弯之中…
随着将军的坠落，周围的欢呼之声，戛然而止…
东国士兵，脸上的表情，由喜悦缓缓变成了悲伤，他们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向倒地的将军…
万里边疆仿佛顷刻间笼罩上了悲痛气息，沉重压抑。
秦郁流着泪，一只胳膊紧紧的搀扶住将军的肩膀，另一只手，双指颤动着伸向他的鼻下…
那双手指，不断的颤抖，一直不肯推进，犹豫不决，彷徨徘徊，许久后才缓缓到达将军的面前…
手指在将军的鼻下，恐惧的停留着，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
忽见秦郁的手掌骤然垂落，泪水汹涌而出…
“副将，将军他如何？”
“将军可有大碍？！”
“副将？”
“副将你说话啊？”
忽的，秦郁仰头一声裂肺长吼，“将军！！…”
这一歇斯底里的长吼久久不肯停止，空气悲恸凝结，哀痛蔓延，横扫无际黄土，涌向无边红霞…
“将军！…”
“将军！…”
将军…
去了…
全体士兵，刹那落泪…
铁甲黑马，咆哮嘶叫…
东国大胜，可是，他们的将军…
他们的将军，即使身中剧毒也不曾畏惧，依旧奋力厮杀，甚至，在死前的那一刻，也在记挂着他们的安危，记挂着东国山河，只因担心东军军心不稳，就连死，他都要挺直站立着死去…
无尽黄土大地，哀尸遍野，数万东国士兵围站一圈又一圈，泪流满面…
他们的中央瘫坐着秦郁，秦郁的怀里，是逝去的将军…
秦郁仰头闭目，泪水依旧滴滴滑落…
他渐渐睁开泪眼，低沉喊道：“乾坤将军…战死…”，无尽的悲恸，随着这一声哀吼，蔓延天地…
战死？？
听闻这二字，空中的白鸟忽地剧烈震动起翅膀。它是刚刚赶来的一白，一白不清楚，刚刚还在奋力搏杀，刚刚还一刀斩首了金国大将，为何…
为何会忽然倒地？！…
为何会战死？！
白鸟骤然化为一白落在了秦郁身旁，直直的看着倒地的将军，两眼泛红，一言不发。
周遭的士兵都沉浸在悲痛之中，没有人看到空中白鸟忽然幻成人身，没有人知道一白从何而来，更加不知晓他是何人。
见他蓦地出现，士兵纷纷挥起刀剑，指向从天而降的一白，“你是谁？！！”
“离将军远一点！”
声声威胁呵斥中，一白依旧没有任何言语，只是盯着将军，眼睛都不肯眨一下。
秦郁抬眉看向一白，目光落在了他腰间垂挂的那枚玉佩上…
这枚玉佩，他太熟悉不过，那是将军唯一珍视的东西，他连年征战，逢战必胜。东皇赏赐过无数珍宝，可他从未稀罕，除了，这枚被将军一直放在心口的白玉…
方才天空中的白鸟，现在他腰间的玉佩，神鸟，一白，秦郁确信眼前这一袭青衣就是将军曾执着等候的那个人。
秦郁回了神，看向一白身边的士兵，命令道：“放下…”
兵卒不明所以然，但也缓缓垂下了手中兵刃。
可一白就这么一直站着，看着，没有泪也没有话，只是一动不动。他在等着，等着将军的魂魄脱离而出，等着那缕魂魄可以飘向鬼域，等着事实告诉自己，他的魂魄不是向死之魂，他的心不是向死之心，他会再回天地间，他不会永远的消逝…
一刻…
半时…
一时…
一白目不转睛的无语低眉看着他…
秦郁也看着他，眼前闪过一幅幅将军的画面，这个被老兵欺负但是倔强的男子，这个风雨无阻每日习练的少年，这个为自己为全体受辱士兵出头、不畏权贵的英雄，这个血战沙场奋勇杀敌的威武将军，这个连死都不肯倒下的屹立神明…
将军不能一直躺在黄土之上，他戎马一生，是该安息了…
秦郁缓缓起身，想要扶将军起程，回归故土…
“别动…”一白可能是太长时间没眨眼，所以才会流泪。
秦郁是看在那枚玉佩的面子上才让他靠近，眼下将军暴尸荒野，又怎能他说不动就不动！
秦郁瞪了一白一眼，俯身拉过将军的双臂，绕在自己脖颈上，背起了将军。
一白一把握住秦郁的胳膊！“再等等！…”
秦郁不知一白到底要等什么，但看着他漫出泪水的双眼，心忽地又重了几分，竟然真的无法迈出步子，就这么背着将军，站在一白的面前，未曾离去。
一白看着将军紧闭的双眼，看着他湿透的衣衫，看着他肩膀上绽开的血肉，看着那露出的暗黑骨骼，看着他胳膊上诺大的箭孔，看着他垂落双手上的暗红血迹…
一白摇着头，“为何？为何？”
为何每次见到你，你都在死去的路上…
为何我就是救不下你…
……
毒，我也可以解，我的血，可以解你的毒…
抱歉…
抱歉，将军…
抱歉是我来得，太迟了…
一白泪眼婆娑，心绞忽的侵袭，他不得已收回握在秦郁胳膊上的手臂，颤抖着扶上自己胸口，疼痛铺天盖地的涌来，如深沉海底，无法呼吸…
秦郁感觉自己的胳膊一松，知道他终于放开了手，随即背着将军低眉离去，士兵们也跟随着他，一起护送将军，凯旋…
看着将军离去的身影，一白心绞愈演愈烈，额头脖颈上细汗如雨，他的眼前迅速昏暗，周遭没有了空气，他刹那窒息，忽地，倒落地面…
魂魄不出，形神俱毁
向死心魂，向死而生
天地间，再也没有你…
再也没有那个惨小子…
再也没有
乾坤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