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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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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血燃尽,鬼障不再。

    阴山终于又现白茫,恢复了本来面貌,如同往日一样,漫天飞舞着雪花,连绵不绝,如絮如泣。

    石台上,繁霜低眉看着陷入昏迷的芜愿,片片白雪坠落在芜愿的脸颊衣衫,被伤口灼热的红血所融化,成为缕缕殷红。

    擦去芜愿脸上的血迹,繁霜心中泛起一阵绞痛,这痛,隐隐绰绰,黯然飘渺,那么熟悉,仿佛曾经如影随形,但又似乎从未有过…

    山巅风急雪大,寂静无声,繁霜举目望穿密集的白雪,飞雪的尽头是芜愿的脸,他道:如果我死了

    芜愿,方才在鬼障外你就料定了自己会面临何种境遇?所以你提到了死字所以,你支开我独自去抵挡厄渊所以,并肩作战,芜愿,你失言了

    泪水漫过眼眶,滑落脸颊。

    “芜愿,我们走”

    架起芜愿双臂,繁霜将他的胳膊绕过自己脖颈,用力背起芜愿,眺望无尽的雪白山脉,背负着此生最重,繁霜迈出了步子。

    一片白茫之中,繁霜的身后留下一串孤单脚印,还有他和芜愿伤口上坠下的两道红血…

    芜愿的双手垂落在繁霜身前,头无力搭在繁霜的左肩,繁霜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自己的脖颈,时刻感受着芜愿的鼻息…

    芜愿每呼吸一次,繁霜便安心一次,随即又提心吊胆,生怕,感受不到他的下一次呼吸…

    如此往复,周而复始…

    刚经过厮杀的繁霜,本就身受数伤、体力耗尽,如今背负着芜愿行走了一个多时辰,他的胳膊微微颤抖,双腿被酸痛侵蚀,可他没有停下脚步,只是侧头看向芜愿,轻声道:“芜愿…”

    芜愿没有任何回应…

    繁霜低眉继续迈出步子,十步一侧首,百步一“芜愿…”

    这一路,繁霜大抵说了此生所有的话,但万语千言只有重复的两个字—芜愿…

    “芜愿…”

    “芜愿…”

    “一白…”

    繁霜的心,顿时骤停,也停了脚步,他看向肩头的芜愿!

    可芜愿依旧双眼紧闭,面色苍白,他,没有醒。

    繁霜的心,瞬间跌到了谷底。

    他失望的侧回头,但不会放弃希望,看向前路迈出步子,繁霜又唤了一声“芜愿…”

    这一声过后,繁霜再次顿了脚步,他感到了来自芜愿的一股力量,难以置信的缓缓低头,繁霜看向环抱在自己身前的一双手臂,满是伤痕,却抱得生紧。

    一滴泪水,从繁霜的眼中滑落,他却弯起了嘴角,这一辈子,没有再比此时更让繁霜安心的时刻了…

    泪跌落在芜愿的手臂,他似乎被灼烫了般,轻轻的颤动了一下,“一,白…”

    “我在…”

    “你是在,担心我?…”

    “没有…”

    “那你为何一直叫我…”

    “怕你,找不到路…”

    “怎么会…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芜愿…”

    “一白”

    “嗯”

    “你,变了变了好多”

    “何时?何处?”

    “何时?怕是,一千多年了我知,你为何会变但,你还是你”

    “千,年?”

    “……”

    “芜愿?”

    “”

    “芜愿!…”

    “一白…放心,我还不会死…”

    “还?…”

    “我不会死…”

    “好…”

    繁霜已经背着芜愿走了太久,就连半昏半醒的芜愿似乎也有所察觉,大抵是因为用力拖住他的手臂在不停颤抖。

    “一白…我,有点儿疼…”

    疼?!…

    繁霜猛地侧过头!“何处?…”

    “心…心疼…我们,歇息一会儿,可好?…”

    繁霜没有想过要歇息,但芜愿说了,那便歇息…

    他侧过头,见近处有一个洞口,带着芜愿向那处走去。

    一丈火焰旁,芜愿躺在地面上,又昏睡了过去,繁霜就侧坐在芜愿身边,低眉看着这个衣衫褴褛,满身伤痕的男子…

    忽地!

    芜愿伤口上的红血竟然浮动起来,它们似乎在往复流动,丝丝交错,渐渐的…渐渐的化为片片红布,接连在他破裂的衣衫处…

    红衣上的道道裂口,须臾之间变得完好无损。

    繁霜的泪,再次涌出,他这才知晓芜愿的一袭殷红,皆为鲜血所化…

    拉起自己的白色衣袖,繁霜低眉看着那殷红繟衣,耳畔回响起芜愿的话语,“虽然我的衣服都一个样子,但却有很多,这件你留着…”

    有很多

    芜愿,你究竟受过多少次伤?…

    你到底流过多少次血?…

    竟到了血化成衫的地步

    芜愿,你真的,让我心疼…

    繁霜泪眼看向芜愿,他给自己的,不是衣服,而是他的血

    芜愿啊芜愿,我究竟是你的谁?…

    芜愿似乎感到了繁霜的心碎,昏迷之中眉头紧皱,骤的,打了一个寒颤。

    繁霜轻轻扶起芜愿的双肩,将他靠在自己的胸前,双臂把他环抱,一如,灰障之前,芜愿紧抱着自己那般…

    芜愿向繁霜怀里最深处蹭了蹭,苍白的双唇微微弯起,虚弱的安心睡去。

    洞外白雪纷飞,洞内火光摇曳…

    芜愿,你可还冷?

    繁霜缓缓抬起手,伸向芜愿的脖颈,他冰凉的肌肤渐渐有了温度,繁霜紧锁的眉目也稍稍舒展…

    可,一收手,芜愿脖颈上那段红色印迹,完整的呈现在了眼前。

    那似乎是一处伤口,但却没有疤痕,只是一抹翎羽印迹。

    繁霜直直的盯着那处印迹,神情却如同巨浪翻滚!

    蓦的!

    繁霜世界中的万丈冰山,突然爆裂崩塌,无数碎冰直射高空,而后跌落地面,摔到细碎,化为满地无数雪白…

    漫天瀑布洪流顷刻间冲进繁霜的世界,一浪高过一浪,不停激荡着,那万丈冰山爆裂后留下的无数细冰…

    一世记忆汹涌冲进繁霜的脑海,他落眉看着怀里的芜愿颤抖道:“将军原是你我,早就相识”

    千年前,人界

    东国,南城

    一间茶馆内,说书先生声情并茂的讲述着一位将军的往事。

    “今天,老朽给大家讲讲我国这乾坤门的来历!…”

    屋内一个僻静之处,坐着一位青衣男子,他听着说书老头儿的话语,渐渐晃了神儿,因为,他终于从说书先生这里,将那个惨小子的一生拼凑完整,而这里面,也有他的存在…

    他叫一白,自小长在三葳山,陪在他身边的是父上白卿,父上从未习武,是个儒雅彬彬的君子,酿得一手绝佳梨花酿。

    小一白和父上隐居在满是梨林的山中,日子过得安宁喜乐,只是,他从未见过亲生母亲。母亲留给一白的,只有一枚飞鸾玉佩,那是当年父上送给母亲的定情信物。这玉佩一白自小就戴在腰间,宝贝儿得很,有了它如同母亲就在身旁一般温暖。

    父上说母亲是这世间最美的女子,也是位巾帼英雄,总有一天她会回到三葳山同他们父子团聚的,他们要做的就是在这里,等她。

    所以,父上从不允许一白走出三葳山半步,但是年幼的一白生性活泼,总是按耐不住好奇心,对山外充满了渴望,时常偷偷溜出去,贪婪欣赏着外面的世界。

    一白六岁半,那日父上唯一的好友方木前来探望,这次一白没有缠着方伯伯问东问西,而是趁他和父上谈话之际,再次溜了出去。

    也正是这次偷走,在东国南城的一个边陲村落,一白遇见了那个惨小子。

    他实在可怜,周围所有的人都在欺负他、打他、骂他,刚被他爹一顿暴揍的他,又被一堆大大小小的孩子围着拳打脚踢,悄悄躲在高树上的一白实在看不过,随手掷出几个果核将孩子们吓跑。

    可刚刚救下他,他却要寻死,小小的他,从高高的悬崖一跃而下!

    性命攸关,一白再也顾不得父上的千叮咛万嘱咐,立刻冲下高崖,飞身将其带回了崖顶。

    但他不领一白的救命之情,甚至气愤至极,转身还要赴死。

    一白拽过他的胳膊,当然不肯放他离去。

    他挣了半天也没逃脱,气愤道:“你为何要阻拦我?!”

    一白看着倔强到不识好歹的他,问道:“你为何非要寻死?…”

    他沉重老成的回道:“活着,不就是为了死…”

    一白想起父上曾说过的话,反驳道:“你现在寻死,就是懦夫行径…我父上说过,虽然所有的生命都会有终结的一天,但,要死得其所…”

    他皱起年幼的眉头,“死得其所?…”

    一白依旧拽着他的胳膊,点头道:“嗯,就是用你的命,去换取其他人的命,那些想继续活着的人…”

    他似乎明白了一些,与一白抗衡的力量,减弱了许多…

    一白道:“你可以投身军营,成为一位战士,血战沙场,保家卫国…也许还会成为大将军呢…那样就可以拯救数以万计的生命…而且…没有人敢欺负将军…”

    他渐渐的不再挣扎,低眉沉思起来…

    小一白看着他松缓的手臂,露出了天真的微笑,眼珠流转,他又有了一个确保他不再轻生的法子,一白放开了他的胳膊,卸下自己腰间的玉佩。

    拿过惨小子的手,将玉佩放在他的掌心,一白道:“这个,放在你那儿…”

    他猛地缩回胳膊,不假思索的拒绝。

    一白拉过他的手腕,认真说道:“不是给你,是请你帮我保存…这个对我很重要,等你成为将军了,我会找你要回来的…”

    惨小子的手上,满是擦伤,疤痕累累,一只小手还不能将整块玉佩握全,他看了看掌上的玉佩,一把伸向小一白,推脱!他不想保存这个东西。

    小一白向后退了两步,明媚的笑着,“将军,再会…”,说着,化为一只白鸟,绕着他盘旋了一圈,然后才安心的远远飞走。

    高空中的一白,惦记那枚母亲留给自己的玉佩,毕竟那是自己对母亲唯一的念想,所以又回首看了看,可他也相信那个惨小子会信守保管玉佩的承诺,坚强的活下去。

    更相信,下次再见,他一定会将飞鸾玉佩亲手还给自己。

    一抹白色,从人界悠的飞向了妖界三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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