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他叫芜愿
繁霜的身后走过来数个武妖，他们手中拿着的一丈荆条就是刑具。
那乃是妖界基山上的一种树木——楚荆枝藤，它不但身生数刺，而且枝藤中含有腐毒，荆棘刺入皮肤之后，毒素便会持续腐蚀，伤口不但不会愈合还会逐渐溃烂，若不将毒刺全部取出，那些痛楚便会终生伴随，时时折磨…
故而，棘笞八百，痛的不止八百次，还有往后的无数密集摧残。
“繁霜！你可知错？！”，圣长再次质问道。
这是圣长给繁霜最后的一次机会，若他肯认错，若他承认芜愿就是邪秽，若他立誓再不与芜愿往来，那么就会相安无事。
“繁霜，不知”，繁霜低眉一字一句。
“好！”，圣长气到声音颤抖，“行刑！！”
“行刑”二字贯彻山谷，余音不退，圣令已下，执行武妖立刻挥起手中荆条！
可腾在半空中抽向繁霜的楚荆却猛地被一道利刃划断！
“我看谁敢？！”，彦云穿着粗气手执长矛横在了繁霜身侧。
繁霜侧目看向彦云，他知道彦云是为自己好，可繁霜断不想牵连彦云，制止道：“彦云”。
“你说你没错，那就是没错，谁也不能罚你！”，彦云紧握长矛，怒视着周围行刑武妖，眼中泛着必定抵抗的寒光。
“大胆！！”
忽地，长矛“当啷”掉地，彦云脖颈上突然中了一针，直直向后倒去。而这银针，显然是圣长所发。
一见彦云倒落，蓝笑急忙踏步接过彦云，她抱着彦云跪坐在地直直的看向圣长，“姨娘！…彦云不是想反抗你，他只是不想繁霜受罚姨娘，你就饶了繁霜吧！姨娘！！”
圣长悠的收回紫纱广袖，厉色看向蓝笑质问道：“蓝笑！连你也要忤逆我么？！”
“蓝笑不敢…”，她看了看即将被行刑的繁霜，又看了看彦云脖颈上的银针，蓦的泛泪，“彦云，也许你还是睡着的好…”
候君台上，所有武妖将繁霜层层环绕在中心，议论纷纷，圣长声色俱厉，姬池咄咄相逼，执行武妖蓄势待发，道道楚荆急不可耐，而繁霜笔直的站在那里，面容依旧
他只是看向丹室，繁霜知道此时此刻石台上的每一位都确信是芜愿盗取了丹元，可纵使整个暮朝都怀疑芜愿，但只有繁霜知晓，芜愿根本不需要什么心咒就能出入丹室，若他有心盗取丹元大可不必费力有意接近自己，所以，繁霜愿意相信此事与芜愿无关。
“跪下！！”
忽的，腿后传来一阵剧痛，身前衣摆随风腾起，繁霜的右膝垂落石台，訇然跪在了地面之上！
姬池蓦的出现在繁霜身旁，垂头邪笑着：“我说过，我迟早会让你跪在我的面前…”，说着挥戟又向着繁霜左腿而去！
“砰！”的一声倒地巨响！
姬池应声而跪！而后，直直的趴在了繁霜面前！
跪了，但跪的不是繁霜，而是姬池。方才，未等姬池得逞，一道红光从繁霜的身后骤然划出，急速砸向姬池膝盖后的腘窝处！
可繁霜并未指示不离如此，他也不可能命令芜愿的护体兵刃，所以，这一击是不离的本意。
被一招打趴在地的姬池猛地抬头，看向繁霜，愤恨道：“是谁？！！”，他自然怀疑繁霜，可繁霜分明纹丝未动。
繁霜瞥了一眼姬池，平静的支起右腿，伸手接过不离，将它立在了石台之上。
姬池几下爬了起来，喊道：“我她娘的让你跪着！”
跪？
心底泛起一个声音，繁霜开了口，与心中的那个声音合而为一，“不跪天，从未信命…不跪地，无愧于心…”
姬池怒不可遏，懒得在跪不跪上再做耽搁，他看向繁霜身后的两个武妖，恨道：“给我打！！给我狠狠的打！！”
“等等”，繁霜低眉说道。
手执荆条的武妖不由停住了手臂，一丈枝藤上的无数长刺，在烈日的照射下锐利的泛着刺眼针芒。
“现在知道怕了？～”
莫说现在，姬池认识繁霜数载，从未见他惧怕过什么，如今大刑降至繁霜竟然说“等等”，这可是让姬池抓住了羞辱的机会，“我自当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原来也是个懦夫！！”
繁霜任凭姬池大放厥词，未有任何理会，只是拉起左臂衣袖，将缠绕在手臂上的红布环环解绕下来，隐了去。
而后，右手握紧不离锏柄，仿佛尘埃落定一般冷静。
姬池左右看着繁霜这一举动，甚是疑惑，可随即，报复的急促之意顿时掩盖了一切，“给我打！！”
“飒！”荆条在空中划过一道疼痛的弧线，重重的抽在了繁霜身上！
但，荆条却没有离去，而是留在了他的后背。
楚荆纸条上的根根长刺，深深扎进了繁霜皮下，如同无数只腿脚，死死的将荆条固定在繁霜肉里，铺天刺痛锥心泛起，那刺中的毒液滴滴渗进血液，一口一口侵蚀着血肉。
繁霜微微颤动了一下身子，没有任何声响，可立在地上的不离却仿佛感到了繁霜的疼痛，不停急剧震抖着，如同心碎不已。
一鞭下去，执行武妖用力撤回手臂，荆条骤的剥离！原本附着在刺尖的无数血滴，随着荆条甩起，滴滴溅向姬池！一身银色，顿时出现一片密密麻麻的血点！
繁霜的背上，无数刺孔渗出殷殷红血，刹那间，染出一道鲜红，刺眼斜在他青白的衣衫之上！还伴有长锏不离的嗡鸣不停，仿佛垂泪…
姬池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血迹，缓缓抬头憎恨道：“说！丹元在何处？！”
繁霜平静道：“不知”。
“继续打！”
又一下…
再一下…
……
苍鸾之血，可解百毒，但，怎奈此次未解，又再次入侵，源源不断的毒液积蓄在繁霜的体内，侵蚀着每一寸肌肤…
荆条飒落的音响，刺入皮肤的音响，抽离身体的音响，声声尖锐刺耳，惊心动魄…
地上的彦云，虽然紧闭着双眼，却似乎听得到一切，可，他无能为力，唯有，眼角滑落下一滴泪水，心酸，无奈，滚烫…
泪水也似乎灼烫了蓝笑双眸，她红着眼睛，将捂住自己耳朵的手，盖在了彦云的双耳之上，她看向圣长，央求道：“姨娘，可以了…够了…别再打冰块儿了…彦云他听得到…他一定心疼死了…姨娘…”
蓝笑哭着祈求这，就连阴冷的恴念，此刻也罕见的抬眉看了看圣长，微微低头道：“圣长…”
“闭嘴！”，圣长冷酷转过身，背对着御府大门，威严道：“何时认错，何时停！”
蓝笑听罢立刻对繁霜喊道：“繁霜，你就认个错吧…认个错这么难么？…你怎么那么倔啊…你就说一句，你被那个邪秽蒙骗了…以后不再往来就是…”
繁霜的脸上苍白到可怕，却满是汗津，无数晶莹的汗珠汇聚成细流，顺着下颔滑落脖颈，将衣襟湿透一大片…
脸上的肌肉颤抖着，繁霜道：“他叫，芜愿…”
蓝笑转过头，皱眉看向彦云，捂着彦云耳朵的双手，又用力了些，“彦云…冰块儿不听我的，怎么办？！…怎么办啊？！”
“飒！”荆条再次凛冽抽在繁霜的身上！震落下他脸颊上的滴滴汗珠…
繁霜低眉看着自己左臂衣衫上的道道裂口，竟然…
弯眉，牵动起了嘴角…
身后的武妖不知已经换了几波，荆条也已打废了数十根，那些废弃的荆条散落在繁霜身旁，根根被鲜血染红…
诺大的石台之上，繁霜依旧立在原地，不离仍然陪在他身侧，鞭笞仍旧未曾停止。
执刑的几个武妖，接连的挥舞着荆条，刺入繁霜的身体，再猛地抽离！
姬池踱步看着这一切，不时的盘问着繁霜…
面对重复的问题，繁霜已不再回应，或者，他已无力回应…
数万武妖围成一圈，冷眼看着中心的这几位，没有一个站出来，哪怕是象征性的阻止一番，哪怕是假惺惺的询问一句，“你还好么？”…
他们就这样任凭曾经救过他们性命的“英雄”，承受着一次又一次的棘笞…
同样的候君台，同样的烈日炎炎，同样的武妖伫立…
当日他们在此欢呼雀跃，奉繁霜为英雄神明，众星捧月…
今日他们在此冷眼旁观，弃繁霜于不顾，甚至质疑其用心，唤其叛徒…
棘笞八百，从红日高挂，持续到日暮降临。
黄昏的余晖洒落候君台，将一切染红。
无比宽阔的石台上，除了蓝笑和地上的彦云，所有的护使和武妖都散场离去，不见了踪迹…
唯有繁霜浑身血迹，视野模糊，依靠着不离支撑着他虚弱的身躯。
繁霜衣衫褴褛破碎，露出皮开肉绽的肌肤，血肉里，深埋着无数根毒刺，他所有的重心都压在不离的身上，周围堆积着无数根废弃的荆条，地面上满是荆条带出的血点，辐射出老远…
蓝笑渐渐直起身子，走到繁霜身前，看着空荡的周围，仿佛看到了数千武妖的质疑眼神和纷纷指点，她望向虚弱到无法站立的繁霜，伸出了双手。
但，又停在了空中，她想起了繁霜的忌讳。
繁霜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转过身，蹒跚迈出了一步。
“你要去哪儿？…”，蓝笑焦急问道
“阴，山…”，低声颤抖的两个字，从繁霜苍白的双唇中传出。
事到如今，繁霜想的仍是，夺回丹元。
身后的蓝笑，鼻子一酸，眼泪流了下来…
繁霜再迈出一步，脚未落地，眼前一黑，失去了所有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