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怎么个嚣张法, 家属院的人很快就知道了。
夏日炎热，天气闷，又兼正是农忙时节, 不论是军人还是家属, 都处在一年当中最辛苦的这一段时间里。
大暑刚过, 天上的太阳像是突然加满了油, 温度直线上升，相比起一周前更加叫人难耐。
正午时分, 郝正军一身臭汗喘着粗气往家走着, 身边是同样穿着一身湿衣服的三营营长郑国强。
“我说老郝, 你这可有点儿虚啊，人要服老，回去叫嫂子给你好好补补。”
郑国强今年30岁, 比起郝正军小了5、6岁, 比起不修边幅的郝正军，他还挺爱收拾自己, 又长着一张娃娃脸，两相一加，看起来比郝正军足足能小十岁左右, 但两人级别却相同，对于这一点，他向来有些自得，逮着机会就爱说两句。
郝正军练了一上午，浑身都湿透了，一路顶着烈日回家，汗从头顶顺着两颊往下流，擦都擦不急, 哪儿有心思搭理郑国强。
“郑营长你这就不对了，嫂子怎么可能没给营长补？不补那肚子里的娃怎么来的？”落后一步的张元福说。
“滚蛋！”郝正军胡撸一把脸上的汗水，没好气地骂道。
他媳妇儿怀上了，前些天收麦子太累了，晕倒了发现的，郝正军是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了，居然还能再怀上一个，一时高兴，跑营里炫耀了一圈，这些天，没少被打趣。
郑国强没搭理郝正军，反而接上了张元福的话，“说的是，就算嫂子没空，你们家隔壁不天天弄好的吗？听说你家沾了不少光？味道怎么样啊？是不是跟传说的一样好啊？”
正准备摘帽子的手一顿，郝正军略微侧头，跟赶上来站在他另一侧的张元福碰了个眼神。
郑国强是三营营长，一个团三个营，也就有三个营长，分别是郑国强、陆杞年还有他自己，其中陆杞年是新来的，但郑国强嘛，郝正军已经跟他打了多年交道了。
他们团长是个老实的，打仗是好手，但是管不住家里的家属，龚红花自从来了部队就没消停过，喜欢嚼舌头，喜欢人巴结，奉承她的就说好话，不搭理她的就说人坏话。
自家老娘是个泼辣的，是长辈，又勉强算半个本地人，龚红花也不敢怎么样，但是没有长辈在的小年轻就受气多了。
其中，就属郑国强和吕秀梅两口子最爱巴结龚红花，大家明着不说，但是背地里其实还是不大看得起的。
郝正军笑笑，没说话，只是脚步不自觉放快了。
“哎，老郝，别急着走啊！”郑国强见状，眼底闪过一丝得意，“说说嘛！”
郑国强家住得离郝家隔了三条巷子，远得很，他家孩子又小，除了刚开始两天闹了一下，后来关在家里没让出去，压根就没受什么影响。
要他说，这娘们儿就是娘们儿，受了委屈，要么忍，要么狠，在家里做吃的算什么报复？
浪费自家粮食！
顶多只能馋馋小孩子，那又怎么样？
小孩子闹，打打就好了嘛！
也就是那几家惯孩子的闹腾了点儿，那也只能怪那几家活该！
郑国强对那些个饼干糖什么的没什么兴趣，也没往那边去过，从来也不把这些个把戏当回事儿，说话间也带着不经意的嘲意，“整个家属院都被折腾得不轻呢，有那么好吃？”
“要我说，还是气性大，等陆营长回来，你可得好好劝劝，这么折腾，日子还过不过了？”
“再说，领导前脚给出了结果，她后脚就在家属院里整这些，不是故意的吗？得罪了领导有什么好处呀？女人家，不求能帮多大忙，好歹不能拖男人后腿啊！你说这，明显把嫂子们给得罪了，以后陆营长能得什么好？”
“还有你家，跟她走那么近，当心也被记恨，我这可都是为你好，咱们也一起共事这么多年，要不是掏心窝子，我才不跟你说这些，你说是吧？”
我说是吧？
郝正军气得！
“哎呀呀！”张元福一把拽住了想发火的郝正军，先声夺人，“也不是这样说的嘛！”
“不是这样说怎么说？”高谈阔论被否，还是被个连指导员否了，郑国强一时脸色不大好看。
“人家在家做点儿吃的，怎么就是故意的，气性大了？说不定人家就是自己馋呢？毕竟怀着孩子，这孕妇嘛，想吃点儿好的也可以理解啊！”
“再说，我们营长说了，人家做出来的东西，大多数都是为了寄回家当回礼的，这也正常啊，娘家才送了许多东西来嘛！”
“我觉得，大家想多了，都是误会！”
“还有，陆家嫂子做点儿吃的怎么就得罪领导了？还拖陆营长后腿？郑营长你这也太小看咱们领导了吧。”张元福死死拽住郝正军，客客气气地说。
“你！”郑国强气，但看郝正军居然满脸赞同，“不听好人言！”
郑国强气呼呼地走了，郝正军跟张元福相视而笑。
“你啊，刚刚就不该拦着我！”郝正军指指张元福说。
张元福能不拦着吗？
他们营长向来信奉能动手就不逼逼，他是去蹭饭的，万一两人打起来了，他还上哪儿蹭去？
“郑营长一直都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理他干嘛？他巴结团长和团长嫂子，在从前还管点儿用，想再往上，咱团长可说了不算了，你就让他做美梦呗！”
闹起来还伤和气，回头被纠察抓了，人家一问为什么打架，怎么说？
“咱还是赶紧回吧，我这好不容易蹭到你一餐饭，再折腾下去都没时间了，你不会想不认吧？”
郝正军一脚踹过去，“去你的！”
闹这一场，时间确实有些耽误，两人快步往家走去。
“这什么味儿啊？”转过两个巷口，一向鼻子灵的张元福停住脚步，不由自主地朝四周嗅了嗅。
被热得烦躁一心往家赶的郝正军跟着停了下来，狐疑地看了张元福一眼，也跟着嗅了一下。
好像没什么啊？
又往前拐了一个弯儿，空气里的气味越来越浓了，郝正军也总算是闻到了，“香味儿！”
就是不知是哪家的。
越往前走，空气里的味道就越浓，没走多久就看到了刚才负气走开的郑国强。
郑国强有一步没一步地朝前走着，刚刚还带得好好的帽子这会儿正被他拽在手里，一下又一下急促地往脸上扇着风。
“老郑，看什么呢？”不回家，顶着个大脑袋到处乱看？
郑国强没回头，脸上带着一股恍然，似乎完全没反应过来是谁在说话，“谁家在卤肉啊，这么香。”
呦？
刚不还挺不屑吗？
郝正军一下笑出来。
张元福：“是挺香的，特别香！”
这香味儿也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绵绵密密地织成一张大网，紧紧笼罩在这片房子上空，丝丝缕缕，侵入来人的所有感官里。
今日无风无雨，连天上的云都端坐天空，没有一丝偏移，几人站在路口，各个方向都看了看，每个方向都弥漫着香味儿，分不出到底从哪里传出来的这味道。
“谁家啊！忒缺德了！”郑国强失望而归，捂着咕噜噜叫唤的肚子，忍不住骂一句。
糖他不稀罕，虽然也是好东西，但大男人家的，爱吃甜的没几个，再好也就那样！
可肉不一样啊！
这年头，谁家不缺油水？
别看他是个营长，一个月也就一两斤的肉票，放开了吃的话，他一人一餐都不够的，何况那肉基本都用来买肥肉炼油了，每个月也就能沾一两回荤腥，能不馋吗？
郝正军附和，“可不是嘛！咋还用卤的？”
肉啊！
水煮才最划算，都不用另外放油了！
再说，一个月总共才多少肉票，精明的主妇那都是精打细算，每餐放几片肉片沾沾味儿就行了，卤肉？这得多奢侈啊！
“没听说谁家请客啊！”
郑国强想了又想，还是没想起来，忍不住又跟着这味道往前走了几步。
太缺德了！
他都能听见周围孩子们要肉吃的闹声了！
别说孩子了，就他们三个大男人，不也被引得一时有些走不动道吗？
太嚣张！
简直唯恐天下不乱！
这要叫他知道是哪家，非削他不可！
“会不会是食堂？”张元福这么猜着，眼睛不受控制地朝郝正军看去，这要是食堂，请客能改成吃食堂吗？
郝正军：“不可能！”
郑国强：“说不定！”
张元福不住家属区，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住这里的人能得出这样不同的结论，他倒是盼着是食堂，这要是别人家，这么香的肉他就彻底没了尝一口的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你闻闻这味儿，这是炖一两斤肉能有的味道吗？”郑国强反驳。
这味儿传到这里还是丝丝缕缕若有似无地勾人，说明什么？说明炖肉的地方离得远！
能传这么远，那起码得卤一锅，卤个半上午的，才能在这种没什么风的天气把味道传出来吧？
不然，就家属们卤的那一两斤肉，卤久一点儿都嫌费柴火的架势，那味儿顶多也就在自家门前飘一飘。
再说了，家属院的家属们的手艺，相处几年，该知道的早知道了，谁家能有这好手艺？
郑国强说的郝正军当然知道，“但是，食堂在东北边儿，要是食堂炖肉，这味道刚刚应该更浓才对！再说了，食堂没有要炖肉的打算！”
离得最近的是四食堂，那里基本是家属和勤杂人员去，有什么好吃的消息传得最快，要是那里准备卤肉，他老娘至少昨晚就该得到消息。
“你怎么就知道？食堂又不是你开的！反正我一会儿得去看看！”
是食堂！
一定要是食堂！
郑国强这么想着，脚步也不停，越走越觉得香，越香越觉得受不了，只想赶紧回家拿饭票买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