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路遥呆立在原地，几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
卢西恩好笑地看着路遥那副“这怎么可能？”的表情，只好把刚才的话重复一次：“晚上跟我回家去住。”
这一次，卢西恩有意把语速放慢，一字一句，根本不给路遥任何装傻的机会。
所以在面对突如其来的邀请，路遥的第一反应就是绷直了脊背，同时，故作镇定地将胳膊从卢西恩的手中抽了出来。
“跟你回去住……”路遥干笑两声，“这样不好吧……”
从路遥的反应，卢西恩大概可以猜得出他的脑中正在想些什么，但还是有意问道：“为什么不好？”
路遥不好直说，支吾着：“就是……我……”
“别想太多，我只不过是怕你自己在宿舍不方便而已。”
“什么？”
路遥侧过脸，看到的就是卢西恩嘴角上那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这才意识到，原来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什么别想太多？”路遥被迫变得窘迫起来，只能继续嘴硬下去，“我自己在宿舍完全没有问题。”
卢西恩并不意外，而且他发现自己对待路遥，有着超乎寻常的耐心。
“你确定自己可以一只脚跳着解决所有问题？”
路遥想都没想：“当然可以。”
卢西恩先是轻声“嗯”了一下，随后淡淡开口：“既然这样的话，希望你最好祈祷自己不要再突然晕倒，不然可能没人会救你。”
他有意把视线落到路遥的脚踝处，思考一下：“不知道一个人躺在冰凉的地板上，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这么一想，路遥的脑子里已经开始有了各种凄惨的画面……
“好了，好了，你不要再说了！”路遥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
卢西恩点点头，似乎是因为目的达到了，所以他不等路遥阻止，就先一步走进房间，问道：“还用我背你进来吗？”
路遥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莫名其妙地对卢西恩妥协，同意和他一起回去。
“不用，我自己可以。”
路遥乖乖地扶着墙边跳进来，这是他仅剩的最后一点倔强。
从门口蹦到床边，不过几步远，卢西恩注意到他的额角已经渗出一层薄薄的细汗。
“很疼吧？”卢西恩扶住路遥坐下，却有一瞬间不想要就此打住。
路遥明明正强忍着疼痛，还是一声不吭的摆了摆手：“不疼，我没事。”
“是吗？”
卢西恩沉下目光看着路遥，在几次的接触中他发现，这只兔子似乎更喜欢一个人独自舔舐伤口。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性格真的很倔？明明有人向你伸出手，却要装作视而不见，自己一个人不累吗？”
路遥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被一个人这样完完全全的剥开伤口。
两人沉默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再说话。
天色渐渐暗下来，窗外的光并不那么刺眼了，路遥却分外在意地向外看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开口道：“我习惯了一个人，是因为怕自己越欠越多，到最后连偿还的力气都没有。”
这么说完，他莫名觉得难为情，比起去接受卢西恩“伸过来的手”，他更不愿意再继续这个令自己难堪的话题。
“别再问了，我要收拾东西了。”
路遥深吸一口气，开始动手收拾出一些常用的东西。
与此同时，趁着路遥收拾东西的间隙，卢西恩开始打量起这间房间。
最后，他将目光落在书桌上还未来得及关掉的电脑，以及被放在一旁的翻译资料上。
“是在翻译我拿给你的资料？”卢西恩有些意外路遥已经翻译完了大半。
路遥一听，赶紧停下手中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他迫切地希望可以得到卢西恩的认可。
他的声音很轻，又有些正式：“如果我没有翻译错的话，这应该是香水这方面的策划案吧？我第一次翻译资料，所以不想让你的朋友等得太久。”
尽管生活带给路遥的一切是那么的不尽人意，但卢西恩在此刻，依旧能从他那如湖水般清澈见底的眼睛中，看到属于他自己的自信和坚持。
“他不急。”卢西恩不忍心打破路遥的这份坚持，斟酌道：“他有说过如果这次翻译的没有问题，那么他希望可以跟你长期合作下去。”
“真的？”
路遥有些激动，因为卢西恩的一句话，让他心里积蓄了一整天的阴霾，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的。”卢西恩防止他再多想，转言道：“收拾东西吧。”
最后路遥只是简单的在背包里装了几件衣服，虽然他选择了接受帮助，但还是不想打扰卢西恩太长的时间。
只要我的脚好一点点，就一点点，我一定不会再麻烦他。
“我收拾好了。”路遥拉上背包的拉链。
“可以走了？”卢西恩从他手中接过背包，提醒道：“东西都拿好了吗？”
“好了。”路遥环顾一下四周，突然想到些什么，赶忙改口：“不不不……你先出去等我一下，马上就好。”
没有了卢西恩的注视，路遥这才放心大胆地从抽屉中，拿出陈曦留给自己的那张银行卡，以备不时之需。
-
房门被打开，木饰面与黑白灰相结合的两室一厅，带给人一种难以言说的冷淡。
路遥拘谨的坐在沙发上，算是正式踏入卢西恩的生活领地。
除了陈曦之外，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信赖过任何一个人，仔细想想，卢西恩对于自己而言真的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而就在他心里给卢西恩做出定位的同时，卢西恩已经把一杯牛奶递到他的面前。
“谢谢。”
路遥接过来的时候一下子发现牛奶是热的，这让他心中莫名一暖，印象中，只有童舒才会对自己细心到这种程度。
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些美好的画面，整个人都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小时候每天晚上睡觉之前，我妈都会帮我热一杯牛奶。”
卢西恩扬了扬嘴角：“所以，你这是在夸我像你的母亲？”
“啊？咳咳咳……”
路遥被卢西恩的理解能力吓得差点一口奶喷出来：“我……没有那个意思，只不过是你让我想起……不对，是……”
看着路遥无助的样子，卢西恩嘴角扬起的弧度更加明显，直到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才让他敛起了笑容。
“稍等。”卢西恩恢复至平静，起身接起了电话。
“盖尔，你说。”
“今天不过去了，你自己看着办。”
“不要什么事都问我，先这样。”
短短三句话，路遥听不出卢西恩话里有太多的情绪，但偏偏每句话都带着命令的意味。
“是盖尔先生吗？”
路遥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疑惑，在此刻终于冲破云端，得到了最终答案。
“卢西恩，你不是服务生？”
路遥用的是疑问句，但他心里的答案却是肯定的。
卢西恩轻声“嗯”了一下，并没有因为被拆穿而感到尴尬：“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是。”
路遥愣了愣，反应过来从始至终都是自己在先入为主。
“那你是……”路遥欲言又止。
“酒吧是我的。”
对于卢西恩的实话实说，路遥丝毫不觉得意外，毕竟按常理来说，根本就不会有哪个服务生敢像卢西恩这样任性。
路遥扯着嘴角笑了：“看来我以后要跟老板搞好关系才行。”
“我只是你的老板吗？”
卢西恩的声音淡淡的，似乎对于路遥的说法不太认同，但他并没有多说，只是在路遥诧异的眼神下，将手覆在他的头顶，理顺了他翘起的头发。
“是老板也行。”卢西恩的情绪令人捉摸不透，“早点休息吧。”
路遥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卢西恩短短几秒钟的态度转变。
他下意识反思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又找不到合适的答案。卢西恩总不至于是在这种情况下，跟自己摆出老板的架子吧？
“老板，在休息之前，我可以先借用一下浴室吗？”
路遥问得小心翼翼，但当他把视线落到自己的脚踝处的时候，又一次愣掉了。
我这样应该没办法洗澡了吧？
“你等我一下。”
卢西恩刚要站起身，路遥就条件反射似的拽住他。
“你要干什么？我不洗澡了……”话说到一半，他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不对，我到底在说些什么？
路遥万分后悔，想要收回自己刚刚说出口的话。
不过好在，卢西恩根本没有多想，只是从厨房里取出一个冰袋，在他的面前蹲了下来。
“你要干什么？”路遥又问了一次。
卢西恩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用手将路遥的左脚托起，还顺带扣住了他的脚踝。
这突然间的接触，让路遥下意识地想要逃离。
“别动。”卢西恩抬眼看着路遥，提醒道：“再乱动，小心我会弄疼你的。”
“你……我……自己弄就好。”
路遥自然明白卢西恩的用意，可是他总觉得自己隐约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一抹戏谑的笑意。
这应该仅仅只是错觉吧？但他还是不由得耳朵有些发烫。
这时候，卢西恩已经小心地将冰袋贴了过来。
冰凉的触感贴到脚踝处，让路遥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脚趾。
十多分钟过去后，他浑身上下除了脚踝是冰凉的，其他地方的肌肤都仿佛快要燃烧起来一般。
“提前冰敷一下能稍微舒服一些，我一会帮你准备椅子。”
卢西恩嘴角露出一抹浅笑：“你洗澡的时候小心一些，我就不进去帮你了。”
就是这抹熟悉的笑意！路遥坚信自己这一次绝对没有看错！
他几乎是在瞬间从沙发上窜了起来，一路连蹦带跳地躲进浴室，将门反锁起来。
浴室水流的声音很大，但那也掩盖不住路遥此时此刻杂乱无章的心跳声。
我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路遥坐在卢西恩提前给他准备好的椅子上，顺着水流狠狠地抹了一把脸，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甚至有些不敢想，这几次三番的急促心跳，到底是因为自己的心脏出现了问题，还是真的被维克多说中，自己喜欢上了卢西恩。
他愣在镜子前面，轻轻用手抹开上面沾满的水雾，望向镜子中脸颊布满了绯红的自己。
“都怪浴室里的温度太高……”
路遥在几次自我催眠之后，刚准备出门，就被站在门外的人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路遥险些没有站稳，最后还是卢西恩扶住他的手腕将人稳住。
“我怕你摔倒，所以等在这里。”
卢西恩看着路遥微湿的头发软软地趴在额头上，因为浴室内布满的水汽，使得他整个人的皮肤都变得红红的。
他有些不想从路遥的身上移开视线：“走吧，带你去卧室。”
凌晨两三点的住宅区，没有了万家灯火，没有了嘈杂的说话声，一切是那么的静谧，月光顺着窗帘的缝隙挤了进来，洒落在床上。
兵荒马乱的一天就这样收场。
路遥就这样莫名其妙的住到了卢西恩的隔壁。
他睁着眼睛平躺在床上，由于长期在酒吧工作，导致不正常的作息时间，再加上脚踝处带来的疼痛，使他久久不能入眠。
突然，手机传出一连串的微信提示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突兀。
路遥将手机从枕头下拿了出来。
是陈曦。
“路遥，就因为你没跟我回家，我爸妈差点把我赶出家门。”
“我听我爸说，路远居然要重振路氏！”
“不对不对，他应该是要自立门户！”
“凭什么他过的风风光光！这不公平！”
不公平吗？
比起陈曦的愤然，路遥却要平静得多。
不管是重振路氏，还是自立门户，那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路遥在心里自嘲地笑笑，闭上了眼睛。
无所谓了。